看到王通開始工作后,許牧便退出了教化司。
前往市政規劃司。
他回來好幾天了。
但一直沒有在市政規劃司里見到老楊。
而且,盧楚乃是洛陽七貴,當年是認得前老板老楊的。
許牧對此一直耿耿于懷,在想解決方法。
若是老楊的身份暴露了,那他就沒辦法當自己市政規劃司司長了。
“已經過去一個月了,看來要讓特種軍跑一趟江都了,傳播老楊的死訊……”
許牧離開了主公府大樓,前往居民區一期工程處。
老房告訴他,老楊這些天,有些不對勁。
具體哪里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
但一直待在工地那邊,很少來主公府大樓上值。
而今,居民區一期工程,已經快要竣工了。
十二棟大樓,以及其中的花園,道路,排水等基礎設施,都已經規劃妥當。
當許牧趕到工程現場的時候,就聽到了老楊憤怒的聲音。
“混賬!怎么能偷工減料?!”
“司……司長,我們也沒辦法啊,城內鋼材不夠了啊……”來護兒小心翼翼地辯解著。
“啪!”
隨后,一個清脆的耳光聲傳了出來。
許牧站在這個臨時辦公所之外,有些猶豫該不該進去。
“鋼材不夠,就去找房玄齡要!總而言之,居民區二期工程,每一步都不能偷工減料!”
“司……司長息怒,屬下這就去辦。”來護兒壓低了聲音,連忙捂著臉,退了出來。
“主公。”
一出來,他便看到許牧,并未感到意外,連忙行禮。
許牧回來的消息,并未隱瞞他們。
許牧點了點頭,好奇地多看了來護兒兩眼。
他的左臉上,五根鮮紅的手指印十分顯眼。
這個老楊,脾氣有點暴啊……
不過我喜歡!
許牧就是喜歡這種負責人的員工。
若是穿越古代,還出現了豆腐渣工程,那就是他這個領導的問題了。
“是不是缺少鋼材?”許牧拉著來護兒問道。
來護兒這才解釋道:“主公,你有所不知,居民區一期工程,基本完工了,現在在籌備第二期居民區工程的規劃,司長不愿意偷工減料,但……房司長那里,實在是沒有鋼材了啊!”
許牧點了點頭。
這也是萬民城發展當前受到的限制所在。
缺少鐵礦,無法煉鋼。
哪怕研究所已經研制出了高級改進版灌鋼法,萬民城內的軍隊還是沒有更換武器設備。
“這個問題我來解決。”許牧皺著眉頭,沉聲道。
他倒是知道,與河南郡毗連的河北郡交界處,有一座大型鐵礦。
尚未開發。
可以現在萬民城的人力物力,根本不可能長途跋涉前往挖礦。
所以最直接的,就是通過……大隋忠義無雙,戰無不勝陽城公孫穎,向洛陽朝廷,求鐵礦……
他相信,楊侗一定會同意的。
可以解決萬民城的燃眉之急。
想到這里,許牧愈發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
薅大隋的羊毛,就是爽,還不用付錢……
只要揍同行就行。
“主公。”隨后,楊廣拿著一卷圖紙,走出了臨時辦公棚所,看到許牧略微詫異。
許牧微微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楊廣便把一卷圖紙遞了上來。
“此乃居民區二期工程的選址,規劃,建造方案,主公請過目。”
許牧接過圖紙,發現老楊……在這方面,真的是個人才。
不愧后世基建狂魔的稱號!
“主公,萬民城缺少鋼材啊……”隨后,楊廣開始訴苦。
許牧嘴角抽了抽,示意他不要著急,容我找你孫子要點……
一番交流過后,許牧得知了目前市政規劃司的進度。
對老楊的工作效率十分滿意。
居民區一期工程,三日后,便可完工,開始預售。
關于預售這塊,并非楊廣所擅長的,他正一籌莫展。
許牧略微提了幾個方案,允許百姓以欠條形式,購買房屋。
待他們日后種植有所得,再一一償還。
楊廣眼神一亮,緊鎖的眉頭,才得以舒緩。
在交流的時候,許牧發現……老楊是真的不對勁。
他似乎忘記了自己曾是大隋天子,當朝皇帝?
反正在許牧的感知里,老楊一心只有工作,拉著他硬是商量了兩個時辰,才放他離開。
“主公,司……司長這些天,不知怎的,突然變成這樣。”來護兒嘆了口氣,看著以前意氣風發的陛下,總感覺內心一陣絞痛。
對于楊廣的變化,許牧倒是樂見其成。
“他還有什么異常嗎?”
望著楊廣的心腹老將,曾經大隋上柱國,許牧問道。
說到這里,來護兒嘴角抽了抽,再次嘆息道:“有,每日下值,司長都要前往百姓給他建立的生祠待上小半個時辰。”
講真的,來護兒都想砸了那個生祠。
他覺得,陛下的變化,都是那生祠引起的。
但他又不敢……
怕被暴怒的陛下拿刀直接砍死。
許牧眼神一亮,離開了居民區一期工程,連忙前往百姓給老楊建立的生祠。
他沒想到,小小一個生祠,居然對老楊的改變這么大?
當來到生祠的時候,許牧愣住了。
生祠上面有一副對聯,乃是房玄齡的筆跡,想來是百姓求房玄齡所寫。
上書:愿楊公福壽綿延,世享萬代;祝司長百病不侵,平安喜樂。
橫批則是:楊公生祠。
說實話,這對聯沒什么水平。
這個百姓自發建造的祠堂,并不大,進入其中,正有幾個百姓在上香。
長生牌位和楊廣的等身像,供奉在祠堂中央。
很樸素的一個祠堂。
但許牧還是能夠感受到,百姓們對楊廣的愛戴。
“恐怕能改變老楊的,只有百姓了。”
許牧如此想著。
百姓們以淳樸待楊廣,楊廣每日和百姓打交道,不可能無動于衷。
看到老楊這個工作狀態,許牧更加不想放他走了。
江都的規劃,必須要盡快展開!
許牧才剛到生祠,沒多久,老楊就來了……
看到許牧,他略微茶藝,點頭示意了一番,然后……自己給自己上了一炷香。
這操作,反正許牧是沒看懂……
隨后,楊廣如來護兒所言,在祠堂待了小半個時辰,這才離開。
來護兒最近很郁悶。
他發現,陛下似乎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這段時間以來,陛下哪怕私自里和他相處,也從未自稱過朕。
更是沒有了天子的架子,仿佛真把自己代入成了市政規劃司的司長。
他數次想要提醒,但……
又怕挨耳光。
上一次,就因為他說了一句,不過是黔首百姓,下賤黎民,然后……
就被陛下差點打死。
他心里的苦,卻無處訴說。
當夜。
在下值之后,他呼喚了幾個“工友”,正在工地上喝悶酒。
“總管,可是有何事悶悶不樂?”
幾個民夫一邊吃著烤土豆,一邊好奇問道。
“唉——”來護兒抬頭瞥了眼幾個百姓,長嘆了一口氣。
曾幾何時,他為大隋上柱國,往來皆公侯,門前無寒士。
沒想到……
竟然淪落到這個地步。
他環顧四周,自己和幾個民夫們正席地而坐,一手舉酒,一手托著烤土豆。
一時間,竟是悲從中來……
眼眶不由濕潤了起來。
他抬頭望著明亮的夜空,群星點綴,卻沒有感受到一絲光明。
“總管?”
幾個民夫連忙安慰道:“是不是缺錢了?小人還有一些存錢,這些日子全賴總管照料,愿全部獻給總管!”
這些民夫們,平日里多受來護兒恩惠,對他頗為擁戴。
來護兒聞言,身軀一顫,看著這群手下,眼眶水霧竟是不由自主增多了起來。
“混賬!”
但他還是破口大罵,酒醉之后,忍不住吹起了牛皮:“本公上封國公,下掌柱國,領軍百萬,豈會缺這點錢?”
民夫們連連點頭,對這一幕早已無比熟悉。
每次來護兒喝醉酒,都要來這么一段。
起初他們還頗為驚訝,后來就習以為常了。
沒一個人把來護兒的話放在心上。
“來來來,這是本公上個月的俸錢,你們家有老小,都不容易,全部拿去吧!”
緊接著,醉酒后的來護兒更是當場散財,甩出了一大把銅錢給這群手下。
民夫們自然是千恩萬謝,最后……把酒醉的來護兒送回了家。
楊廣在發現來護兒又喝的醉醺醺地回來,登時皺眉,給了他一腳。
把來護兒給踹醒了。
來護兒當即大怒,“混賬!何人敢踹本公?”
楊廣面無表情,又給了他一個耳光。
熟悉的耳光打來,來護兒打了個激靈。
連忙睜開迷糊的雙眼,看到了楊廣。
當即跪了下來,痛哭流涕道:“陛下……陛下……老臣心里苦啊……”
楊廣一愣。
陛下兩個字,在他耳中回蕩。
曾幾何時,他高坐金鑾,下方群臣皆為公卿。
他們山呼萬歲,自己意氣風發。
一時間,仿佛又把他喚醒了。
讓他意識到,自己好像是楊廣,是普天之下最尊貴的人,是全天下生民的主宰!
可另一邊,萬民城那些淳樸百姓的身影又在他身前一一浮現。
還有那一座生祠。
百姓們給他建立的楊公祠堂,許牧,萬民城……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