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
仙味居。
一行三人點了烤全羊，正在大快朵頤。
“世民，這仙味居的飯菜是怎么做的，豈能如此美味？長安的飯菜和這比起來，簡直是殘羹剩炙！”一個身穿華服的貴家公子抓著一個羊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在他對面，是一個皮膚略黑，手有老繭的年輕人。
他淡淡笑道：“無忌若是喜歡，不妨喚來此地廚子，問問他們的秘方？”
這三人，來自于長安。
還有一人，始終帶著一個斗笠，默默低著頭吃飯，一言不發。
“我說藥師，你倒是說一句話啊。”華服的貴家公子瞥了眼他，不悅道。
這三人，正是李世民，長孫無忌，和李靖。
前不久，李淵攻下了長安后，封李世民為趙國公，右元帥，揮軍十萬，欲逼問洛陽。
不過考慮到洛陽局勢復雜，李世民還是決定帶著長孫無忌，和剛歸順的李靖，微服前來，一探究竟。
而李靖，也是在李淵攻下長安后，機緣巧合之下才歸順的。
在去歲，李靖發現了太原李淵意圖造反，然后……跑了數百里，來到了長安，想要舉報李淵，讓長安守軍做好準備。
結果……他才剛到長安，李淵后腳就趕到了。
然后在關隴貴族的幫助下，兵不血刃地攻下了長安。
李靖就悲劇了。
直接被人反手一波舉報。
在被斬首行刑的時候，他大聲疾呼，痛斥李淵：“明公起義兵，乃是為天下清除叛亂，為何因為一時恩怨，殘殺義士呢？”
李淵贊賞其才，不計前嫌，因此赦免了他。
就這樣，李靖歸順了李淵。
而李世民素來頗重義士，因此一直在拉攏他。
不過李靖就是一個悶葫蘆，一直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
此次前來洛陽，還是李世民軟磨硬泡，才把他帶來的。
來到洛陽后，他們便聽到了仙味居的大名。
被這被吹為人間仙味的酒樓所吸引，排了一個時辰的隊，才吃到了這美食。
李靖放下了戴著的斗笠，抬起頭，漆黑如墨的眸子望著李世民和長孫無忌，開口道：“羊，還不錯。”
然后又低下了頭，繼續吃。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對視了一眼，無奈一笑。
他們兩人是知道李靖才能的。
當初大隋的上柱國楊素見到李靖，就曾拍著坐床，大肆贊許，預言李靖遲早有一天，能坐到這個位置。
“對了，無忌，這幾日來到洛陽，聽說大隋又出了一個絕世名將……”
壓低了聲音，李世民和長孫無忌討論了起來。
李靖萬年不變的神情一動，耳朵不由豎了起來。
顯然，這是他感興趣的話題。
長孫無忌卻撇嘴道：“不過是吹噓出來的罷了。”
他對此不以為然，“孫穎此人，以前沒什么才能，在獨孤盛麾下的時候，寸功未立，何以突然崛起？依我看，不過是洛陽朝廷為了匡扶人心，特意塑造出來的。”
李世民微微蹙眉，這個情況，當然不能排除。
緊接著，又聽到他從小到大的玩伴長孫無忌說道：“而且，此時李密陳兵洛水，他卻假借另一個無名小將的名頭，只知寫檄文痛罵李密，卻閉關不出，可見其能不過爾爾。”
說著，長孫無忌拿了一封洛陽城內傳的沸沸揚揚的檄文，遞給了李世民。
這些檄文，自然是范逐所掌管的仙味居幫忙派發的。
每次孫穎罵完人，傳來的檄文，他都會在洛陽城范圍內大肆宣傳。
“……見利忘義，無君無父，不明忠奸，不識善惡，不辨庸賢……徐世績年紀雖幼，然熟讀兵法，腹有韜略……當世名將，可占其一……陽城若無某鎮守，早已被其所破……李密匹夫，有此能人而不知用……惜哉，時無英雄，竟使豎子成名！”
李世民看完這一篇檄文后，先不管其他，道了一句好。
“別的不說，孫穎此人，倒是寫的一手好檄文。”
長孫無忌和李靖都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
然后開始討論檄文中的內容。
李世民不禁問道：“徐世績此人，何許人也？”
長孫無忌身為幕僚兼好友，早已探查清楚，緩緩道來：“無甚名頭，和孫穎一樣，身無寸功，只不過有幾分眼光罷了，在其十六歲的時候，見天下動蕩，便舉家降賊，加入了瓦崗……混了七八年，也沒有被李密重視。”
李世民聽后，不禁蹙眉，“這孫穎怯敵如此，閉城不出，莫非真是欺世盜名之輩？”
李靖目光閃爍，在一旁默默吃著羊肉，依舊沒有發表任何看法。
陽城之外。
徐世績也接到了這封檄文，渾身顫抖不已。
他走出了軍營，遠遠看向了陽城方向。
在看完檄文后，他內心激動不已，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人懂他。
真的有人懂他！
而且……孫穎是誰？
當世名將，被洛陽捧成匡扶隋室者，必此人也的陽城公！
居然在檄文中說，普天之下，若無他鎮守，陽城早就被自己給破了……
徐世績唏噓不已，年僅二十四的他，終究還是少年心性，沒有看出其中許牧的陰謀。
他現在被孫穎一封檄文寫的胸腔激憤，滿腦子都是……原來我竟然這么牛逼這些想法。
最關鍵的是，普天之下，居然只有他的對手知道他這么牛逼……
何其悲哀！
想到這里，徐世績神情復雜，發出長嘆。
他的才能，主公沒有認出來，卻被對手認了出來。
“果然，最了解你的，永遠是你的對手。”
徐世績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
只是接著，他又發現了一個問題。
自己深藏不漏，已經被發現了，引起了敵方的重視，那么他又該往哪里立功呢？
他之所以默認陽城軍兩次三番偷襲李密，甚至不惜遭受李密大罵，數次降罪……
就是為了讓李密重視起陽城軍，他才有立大功的機會！
不然的話，前線戰事，永遠與他無緣。
而現在，他遠遠望著閉城不出的陽城軍，再次發出一聲嘆息。
他還是沒有辦法立功……
“不，我還有機會，眼下主公與王世充交鋒，王世充已從各地召集了十五萬人防守于洛水之北。”
徐世績看著草繪的地圖，猛地一拍桌案，眼綻精光：“我若從通濟渠渡河，繞襲百里，以三千精兵在主公進攻之際，突襲王世充后翼和側翼……”
想到這里，徐世績心中一陣澎湃。
既然他的對手都知道他乃是當世名將，他豈能讓他對手失望？！
“就讓此戰，成就我不世之功！”
陽城上。
張須陀用研究所研制出的望遠鏡看著徐世績正在開拔的大營，忽然轉身對許牧拜服道：“主公慧眼如炬，徐世績此人，真有將才，不知主公是如何看出的？”
他久經戰陣，都差點被徐世績給騙過去了。
直到今日，徐世績開拔大營，外表如常，而實際主力，則趁夜色全部遁離，度過了通濟渠，顯然……
是想要偷襲王世充去了。
他若不是憑借著望遠鏡，僅僅憑借斥候和肉眼，完全看不出徐世績的大營已然空虛。
能調度三千軍隊到如此程度，必是將才。
而在這個時候，徐世績輕裝上陣，偷襲王世充，他即便想要阻攔，也阻攔不住了。
鐵浮屠重甲軍，不適合長途奔襲。
許牧看著城外已經空虛的大營，不動聲色地說道：“徐世績雖然藏得深，但在本主公眼里，破綻還是太多了。”
咳咳，其實……還是靠著后世他彪炳史冊的戰績，許牧才敢這么說。
他明明是裝逼，可老張卻深以為然地點頭道：“主公觀天下大事，識天下能人，真如掌中觀紋，了如指掌啊。”
房玄齡默默無聞，主公卻授意讓他將其綁來。
如今老房已經用能力證明了，他治理萬人城池，綽綽有余。
還有孫穎，居然也被主公開發成了當世名將，名動天下……
至于陛下……咳咳，那就更不用說了。
直接被主公打造成了市政規劃司司長。
想到這里，老張就一陣唏噓。
洛水之北。
洛口倉前。
王世充調集了所有能調集的兵馬，駐守于此，正嚴陣以待地防備李密渡河。
在他想來，他十五萬兵馬，只要防備妥當，憑借洛水，還是能夠穩住局勢的。
“孫穎此人，懈怠戰機，待此戰過后，本公必上書殿下，殺他以儆效尤！”
大帳內，王世充再次接到了孫穎的“回復”。
信中說，他奉越王殿下的命令，已經開拔了……
當然，陽城軍的確是開拔了，在許牧的命令下，做了做樣子，攻擊了一下徐世績空虛的大營。
未來還要和王世充爭權，許牧未免落人把柄，自然不敢“抗命不尊”。
“報，賊軍兵勢洶洶，正在搶渡洛水！”
前線報告了戰事，王世充神情一凝，對座下諸將說道：“仗義死節，正在今日，諸位，隨我一起，擋住賊軍，以死報國！”
“諾！”
在所有將領都率軍往洛水壓去的時候，王世充帶著麾下核心部曲，偷偷地……躲在了洛口倉附近。
他認為最為安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