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致良傍晚時分趕到康復中心的時候，蔡明潮還未睡醒。
“媽，您先吃點。”蔡致良打開食盒，開始為趙寶秀擺飯。
“我都不餓。”
“不合口味啊，都是您之前的菜譜？”蔡致良問道。
“中午吃的有些多了。”中午是霍昕昕送的飯，趙寶秀吃了不少。
“好歹吃一點。”蔡致良把筷子遞給趙寶秀，而后問道：“今天還是這么一直睡著？”
“剛睡下。”趙寶秀說道：“下午說了很多話，讓你爸再多睡會兒。”
“晚上還是我來守著，昨晚上睡的很踏實，沒有醒。”蔡致良道：“您今晚回家休息吧。”
“等你爸爸醒了，吃過晚飯再說。”趙寶秀沒有拒絕，蔡明潮當前的狀態還是令她放心的。
半個多小時后，蔡明潮才悠悠醒來，趙寶秀給他吃了一些米粥之后，才放心離開。
等趙寶秀走之后，父子倆一時間反而相對無言，顯得很安靜，最終還是蔡明潮打破了沉默。
“明秀報社……”說起自己的心血，蔡明潮有些遲疑，問道：“還在營業嗎？”
“在。”蔡致良點點頭，道：“我媽沒跟您說嗎？”
“我沒有問。”蔡明潮搖頭，艱辛耕耘多年的心血，最是有近鄉思怯之感。
蔡致良介紹道：“明秀報社已經上市了，明秀日報現在有9萬份的銷量。上市的時候，我媽持有十幾個點的股份。”
進入九十年代之后，明秀日報的銷量持續走低，已經跌破10萬份，倒是天天日報的銷量十分堅挺，保持在20萬份以上，說明還是馬經，狗經更受歡迎。
蔡明潮點點頭，繼而問道：“現在報社還是由你鮑叔在管理嗎？或許當初就應該考慮他的建議。”
“不是鮑叔，現在是錦嶺在管理。”蔡致良說道：“鮑叔現在金河投資，強叔在管理東方影業公司，這是當初我和三叔投資的制片公司。”
“錦嶺？”蔡明潮的印象中，曹錦嶺還是個毛頭小伙子，搖頭失笑，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道：“阿和也做正經生意？”
“四平已經成為歷史，不再有這個字頭了。”蔡致良說道：“四平因為內斗，三叔坐了幾年監，一部分轉投其他字頭，剩下來的被我安置在茶樓街，做些正經生意。”
“你太爺在的時候，就有這打算了，只是正經生意難做啊。”蔡明潮想起往事，半晌才說道：“已經近百年了，不能總這么打打殺殺下去。當初我就勸過大伯，只是各方面牽扯甚多，如今退出來也好。”
說著，蔡明潮問道：“你現在生意做的很大，沒有回隆昌？”
蔡致良剛才提到幾家公司，卻沒有蔡家的大本營隆昌集團。
“沒有，隆昌現在由二叔打理，我分走了物業，三叔選擇了現金。”蔡致良簡單說了當初分家的過程，道：“當時爺爺請了外公做見證。”
“阿浪是不是后悔了？”蔡明潮笑著問道：“我當時就準備讓隆昌大舉進入地產行業，可惜董事會沒能通過。”
“這就是我不愿進入隆昌的原因，經營太過保守，又自以為是。當時我已經在電影行業做的風生水起，伯爺爺希望我接手。爺爺擔心我橫沖直撞，會吃虧。”蔡致良道：“二叔和三叔現在也投資了物業公司。”
“大伯一向很喜歡你的。”想起蔡劭，蔡明潮就一陣痛苦。
“您還記得馬丁嗎？”蔡致良提醒道：“就是你和鮑叔的校友，華爾街的馬丁·安德森？”
蔡明潮仔細回想了一下，點頭道：“記得，怎么，你和他還有聯系？”
“八七年的夏天，在紐約遇到鮑叔，他那時和馬丁在一起，介紹給我認識。”蔡致良說起與馬丁相識的經過。
“馬丁的話，別太當真。”蔡明潮提醒道：“他這人好說大話。”
蔡致良沒有問，馬丁因何給老竇留下說大話的印象，不過，卻也能想象一些，繼續說道：“當時，他做空日經指數失利，在華爾街人人喊打，正在忽悠其他地方的資本。”
蔡明潮笑道：“你鮑叔在，想來也不會搭理他。”
“當時確實沒有理睬，但是年底的時候，他又來到香港，準備做空美股，游說各大英資和華資公司。”
蔡致良說道：“我考慮許久之后，決定賭一把。”
“你賭贏了……”蔡明潮說道，這是顯而易見的。
“是的，我賭了10億美元，最終賺了4億多，”蔡致良說道：“明秀日報就是因為大量預測這次危機，一躍而成為香港經濟領域的第一大報，最高時一度突破15萬份。”
“唉……”蔡明潮嘆息了一聲，目光有些空洞，曾經求萬份而不可得，卻在蔡致良經營下抓住時機，一舉突破十五萬份。
驕傲有之，欣慰有之，失落亦有之。
“你沒經營地產公司嗎，這幾年應該漲了不少吧？”
“八七股災之后，收購了天門置業。”蔡致良說道：“這幾年都是鄭一鳴在打理。”
“是了，我這一出事，一鳴在隆昌待不下去的。”蔡明潮回憶了一下，道：“天門置業也算有些規模了。”
蔡致良繼續說道：“怡和現在有意退出香港市場，我抓住時機，收購了置地，就這幾個月。”
“怡和的置地公司？”如果之前只是些許驚訝，蔡明潮現如今就有些震驚了，道：“我記得當時，包先生收購會德豐之際，長實曾有意于置地公司。”
“是的，長實在過去十年兩次收購置地公司，兩次遇到股災，最后一次在八八年，未能成功之后，與怡和定下七年之約，在約定到來之前，不能持有置地的股份。”
蔡致良笑道：“所以今年收購置地的時候，有威脅的競爭者并未出現。天門置業近幾年雖然發展不錯，終究底蘊不足，此次收購置地公司之后，也算在香港有了真正的話語權。”
“你現在的生意，比當年的包先生如何？”這是蔡明潮車禍之前，他能夠想象的，華人中最頂級的富豪。
“此次以600億收購置地之后，會根據與怡和的約定，將置地公司的海外業務和部分香港物業出售給怡和，接近一半的價值。”
蔡致良說這些，是為了讓蔡明潮對現在的物業價值和華人財富有個大概的認知，道：“我現在掌握的財富，在全球范圍內，都是數得上的。”
蔡致良早已經跳出了香港這座小池塘。
這半天，蔡明潮也聽出來了，在他面前，蔡致良有種長江后浪推前浪的得意。
畢竟不到十年的時間，不僅超過他一輩子的奮斗，更是遠遠超出他的想象，如果蔡致良說的是真的。
但這又是騙不了人的，畢竟這可是置地公司，不是什么旮旯里，不知名的破公司。
這也就是自己的兒子，蔡明潮只能在心里這般安慰自己，但是另一方面，確實還是有些驕傲的，畢竟在他昏迷期間，撐起這個家的同時，打下這么大一片基業。
蔡明潮隨后強打著精神，同蔡致良聊起香港的變化。
蔡致良后知后覺，卻是半晌才意識到蔡明潮精神不繼，趕忙暫停了吹牛時間。
“爸，您休息一會兒。”
“嗯，我先睡會兒。”蔡明潮沒有拒絕，微笑著點點頭。
蔡致良扶著蔡明潮躺下后，想起剛才自己口吐芬芳的時候，臉色有些訕訕的，炫耀是不是過了。
一夜無話，很平靜。
第二天，趙寶秀帶著蔡諤來康復中心，換蔡致良回去休息。
“小諤是吧？”蔡明潮向蔡諤揮揮手，道：“到爺爺這邊來。”
蔡諤卻是遲疑了，拽著趙寶秀的衣角，因為他所熟悉的爺爺，是躺在床上不動的爺爺，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爺爺還沒有好好謝謝你呢……”蔡明潮盡量讓自己的笑容變得慈祥，道：“要不是你用唐詩喚醒了我，爺爺現在還醒不來呢。”
“嘻嘻……”蔡諤不好意思地笑著，藏在趙寶秀身后，道：“都是奶奶教我的。”
“那也是你精乖。”蔡明潮繼續夸獎著蔡諤，意圖化解爺孫之間的陌生感。
而趙寶秀則在一旁微笑著看著他們交流，不時的插上一句。
蔡致良并未休息許久，就接到蔡明和的通知，他已經抵達紐約。
蔡明潮已經醒過來兩天了，隨著蔡明愛，蔡明和姐弟的到訪，凱斯勒康復中心開始變得熱鬧起來。
就連正在度蜜月的蔡美慧，也過來點了個卯。
而隨著親朋好友的相繼拜訪，蔡明潮的精神也一天天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