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黃,連綿的垂柳林子顯得愈發幽暗。
倒是河廟前燃起燈火,人影閃動。
廟前的人群涇渭分明的分成兩撥,各有四五人。
一方聚成小圈子閑談,一方散亂,氛圍迥然不同。
這些人便是灃水河府巡河、安神二司的道神們。
安神司司長巨茂才,今日穿著星辰道袍,頭戴高冠,臉龐上始終笑吟吟。
安神司主管各地神廟,擔任引香主持,常年與信徒打交道,紛紛養出矜持又令人信服的氣度。
便見四個翩翩道神圍著巨茂才高聲笑談,氣氛融洽,每個人都儀表堂堂。
不遠處的巡河司,相比之下差的太多。
司長李盛威長著張大餅臉,頂著酒糟鼻,重傷剛愈的臉色還很蠟黃,精神萎靡。
道袍依舊邋遢,渾身彌漫著腥臭酒氣。
灃水河的巡水游徼共有七位,除了劉景,已經抵達五位。
只有兩人擁在李盛威身邊,其他三人都不動聲色的散在他處,其中有蒙秀山。
這位出身錦苗族的異族修士,一頭紅發非常醒目,正和一位相熟朋友聚在河邊閑談。
青白衣裳,扶桑木簪束發,身姿挺拔的劉景一出現,瞬間吸引河廟前的所有目光。
無論安神司,還是巡河司。
說實話,劉景在灃水河府一直很出名。
開始時,河府修士聽聞要來個半年授箓,天資過人的箓生弟子。
他讓灃水河君舍棄了李盛威的兄弟,還未抵達河府,便與上司生出間隙。
安神司的人想看巡河司笑話,巡水游徼們想看新人如何被上司刁難,找樂子的心理。
然而,劉景之后的表現讓河府內的一眾道神修士,全都目瞪口呆,直呼不可思議。
先是被李盛威算計,剛授箓,還未引氣修行,沒學符箓法術,便被拉去追捕兇悍逃犯。
結果,李盛威反被設計,替人擋災,損毀河君賜予的法印,落得個黑獄懲戒。
劉景被河君嫌惡,兩手空空的前往最麻煩的陽澤鄉任職,眾人認為他會就此沉寂。
之后發生飛龍河府襲擊,邪物作亂等一系列麻煩,沒人再有閑心關注一個新人。
連郭鎮城隍廟的梅坤走火入魔自爆,也只是感慨一下。
除了蒙秀山偶爾會好奇的想想。
然后,巫亂驟然爆發。
各地神廟主持,巡水游徼正被邪物異變攪的頭疼,更大的變故接連發生。
天機擾亂,河君身亡,血河漫天,河伯迎戰巫蠻,神府長史現身,三清教出手接應。
那一夜,甭說灃水河,整個滄江河府都不得安寧。
巫亂過后,劉景之名再次響徹灃水河府。
這次,巡河、安神二司的道神再無獵奇和尋樂閑心,只剩下震撼。
揭露梅坤惡行,得上古兇物旱魃能力,第一個點破敵人陰謀,擾亂敵機,營救河君,陣斬姜皓、梅坤。
種種成就,美樣都讓人驚的下巴脫落。
事后,一舉成為整個河府除河君外,唯一得授雷爵法箓的修士。
他才剛授箓,任職不到三個月啊,眾人艷羨又敬佩。
隨著時間推移,劉景的名聲傳到附近的飛龍河,江北縣,以及東鳴山府,開始在整個滄江地界流傳。
“他就是劉景?真年輕,后生可畏啊。”有人驚嘆。
“模樣倒是英氣十足,可也談不上風神俊秀,傳言莫非夸張?”有人說酸話。
“我覺得傳言不虛,你看他目中神光充盈,周身靈氣勃發,恐怕已經煉氣圓滿,足以晉升。”有人窺探。
“晉升九品?我在箓生位階快呆兩年了,他入職才不過兩月吧?”
有人不敢置信的湊到巨茂才身邊,急切追問:
“巨司長,你在陽澤鄉和這人接觸過,道友的話真沒有夸張?”
巨茂才遙望漸漸走近的劉景,悠悠回道:
“那日天官降世定功賜福,我是親眼所見。
既然授雷爵法箓,靈石、砂金定不會少,依靠靈石很容易完成煉氣通脈。”
“對,靈石,我把這給忘了,要是給我幾顆,我也能突破。”
那人頓時松了口氣,苦澀的臉色轉為笑容。
巨茂才瞥了眼此人,沒說什么,但是邊上另一人忍不住譏諷道:
“你便是晉升九品,甚至八品,能殺得梅坤,能殺得了手握法器的青蒙山余孽?”
那人臉色頓時脹紅,惱羞成怒的就要回噴,被巨茂才開口阻止:
“你倆都是前輩,莫要鬧笑話了,不如我為大家引薦劉景道友?”
“如此人物,確實值得結交,不過,巡河司......”
安神司眾人齊齊望向不遠處的李盛威。
早在聽到眾人對劉景驚嘆時,李盛威的臉色便很不好看,注意到安神司的異樣目光,頓時重重冷哼。
擁在他身旁的兩人,一人是周成華,另一位是個身穿金邊衣袍,滿身奢華飾品的浮夸男子。
這人見李盛威臉色難看,轉著手上金戒指,很是不屑的鄙夷道:
“不過是個撞大運的黃口小兒!
修行人要腳踏實地,兩個月就急不可耐的晉升,根基不穩,未來也就那樣。”
周成華的傷勢基本愈合,臉上的灰敗之色散去很多,但依舊沒有恢復過去的瀟灑氣度。
聽到這人的刻意鄙夷,周成華想起被雷符劈成焦黑的那只妖丁,想起劉景處理陽澤鄉妖亂的雷霆手段,張口欲要駁斥。
但是看看李盛威表情,他還是緊閉嘴唇,默然無語。
周成華此番醒悟后,其實也看不上李盛威。
可他來過去確實承了許多情,之前渾噩時,好幾次犯錯都被李盛威罩住。
在外人眼中,他就是李盛威的人。
現在想來,就是因為和李盛威鬼混,才導致后來墮落,那桃花散便是李盛威引誘他,提供給他的。
“唉,交友不慎,所托非人啊!
若是當初交往的是劉景這樣的人物,而非李盛威,恐怕我不會淪落至此。”
望著意氣風發,眾人焦點的劉景,周成華暗自感嘆。
當初自己授箓后來到灃水河府任職,歸于李盛威的巡河司。
年輕無知,被李盛威的表面熱情籠絡,以為遇上人生導師,徹底就獻上信任。
跟著進入桃花坳中縱情享樂,迷上桃花散,一步步將自己搞廢。
反思過后,周成華不僅再看不上李盛威,內心甚至產生怨憤,乃至恨意。
重新振作需要時間,他不能冒然與李盛威反目成仇,被穿小鞋。
而且,他之前表現糟糕,還需要李盛威在新任河君面前護著他。
若非如此,周成華肯定果斷和李盛威劃清界限。
其實,從這些想法可以看出,周成華這人心性確實不行。
為何他最開始被李盛威蠱惑,蒙秀山便沒有,還不是有攀龍附鳳的心。
仗著李盛威的照看,放縱享樂,怠慢職務,又是道心不堅。
醒悟后,說是果斷割席,卻舍不得李盛威的那點微弱權勢,繼續卑躬屈膝的諂媚。
殊不知他依為仰仗的李盛威,其實不過是繡花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