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興燮到了天津城,不得不停下去京城的步伐。因為朝廷那邊至今沒有給答復,他總不能像普通百姓一樣,一點儀式感都沒有的入京師吧?
這屆讀書人是怎么回事,怎么沒人站出來伸張正義?圣人后裔都受到了這種侮辱,他們還能坐的住!陜北的那位匹夫真就只手遮天,壓制著天下士人不敢出聲了?
他這是誤會了天下讀書人,這段時間為孔家的事奔走呼號的人不在少數,不過都被李總裁給懟回去了。說讓孔家的人擺正了態度,再談其它事。
吳長聲派出去的特使,趕到天津拜見了孔興燮,將李振新的意思轉達給了他。聽到李總裁要求孔家也要像其它百姓一樣照章納稅,當代衍圣公孔興燮氣的吐了口老血。其它事都能忍,這事可不能忍,他們孔家上上下下,幾千口子人,就指著免稅政策和特權過活,若是把這些取消了,這偌大的產業還怎么能守住?
被逼急了的孔興燮,沒有選擇妥協,他帶著人直接殺向京師。就不信了,陜北的那位匹夫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能將他們孔家論罪。到了京師,面見圣上,聯合朝堂、以及在京的士人鬧一場,看他怎么收場。
“總裁、衍圣公入了京師,向通政司遞了表,要面見圣上,告祭太廟。”
“圣上那邊的意思哪?”
“圣上說,讓咱們定奪,若是要見就開大朝召見,若是不方便,則下旨讓其回原籍待命。”
“圣人之后拜謁陛下,咱們怎么能阻止?那就開大朝,讓他上朝來說事。”
煮熟的鴨子還嘴硬,孔興燮這是有些不自量力,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份量啊。真以為天下讀書人把他們家當回事哪,殊不知大家都是把他當吉祥物對待,一旦涉及真正的利益沖突,能站出來的人會有多少?
開大朝并不是想開就能開的,得用些時間做準備。利用這段時間,李振新決定發起輿論戰爭,讓孔家感受一下,新時代的沖擊,告訴他們現如今輿論話語權到底掌握在誰的手中。
在《興平時報》、《國朝通報》、《京華時報》,三家主流報紙上,直接發了署名為魯迅、矛盾和大手子的三篇文章。三篇文章標題分別是《圣人后裔該擔當怎樣的責任》、《圣人之道為何守護不了天下安寧》、《被曲解的圣人之道怎么禍害天下》。三篇文章通過擺事實講道理、講史實的方式,狠狠地批判了一下現如今孔家的不肖子孫如何敗壞圣人的名聲,一些妄人如何利用圣人之道,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還有什么是正確的圣人精神。
這三篇雄文一面世,立刻引發了渲染大波。不少人讀過文章之后,覺得醍醐灌頂。怪不得大明之前連韃子都打不過,差點都被滅國了,原來是有壞人曲解了圣人之道,才導致這樣的結果。看看孔家后人現在的德性,占著萬頃良田卻不納稅,食利國家卻不為國家和民族做表率。順來降順、清來降清,普通百姓都知道守護衣冠,孔家子孫卻帶頭剃發易冠,簡直是把圣人的顏面丟盡了。這孔家后裔,原來早有前科,降過金、降過元、這樣的家族還好意思要朝廷的封賞?現在連皇家產業都要照章納稅,為國出力,你孔家還想著占國家的便宜,還是人嗎?
大朝開啟的時候,孔興燮一進大殿,就遭遇了狂風暴雨的質問。李振新直接沒給面子,當面問他,是以何身份面圣?現在這衣冠穿的還舒服嗎?問的他啞口無言,只得一個勁的請罪。
大朝上,包括永歷帝在內,都沒法向著孔家說話。整個局勢成了一邊倒的態勢,孔興燮見狀只能認慫。當場表態認罪認罰,支持一體納糧政策。并公開發表悔罪書,承認之前自家大節有失。
早這樣不就好了,非要人把劍亮出來,才面對現實,真是屬犟驢的。
“孔兄啊,你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說明還有救。回去以后要好好讀讀,魯迅、矛盾、還有大手子這三位大才的文章,深刻的反省一下自己的錯誤。當然你的錯誤也不是一個人犯的,是受到了身邊之人的蠱惑才造成的,重建圣人的家風才是當下的首要之則。”
“多謝總裁教誨,罪臣回去后一定深刻反省,整頓家風。”
“那就好,為了幫你整頓加家風,朝廷這邊也有任務安排。每年向衍圣公府,撥三萬銀元的專款,由衍圣公出面組織家族上進之人編史。你們編的的史要秉筆直書,詳盡記錄國政得失、民間百態,按年編錄不得有失。這些史書,朝廷任何人包括陛下都不觀看,一式兩份,按年封存。你們保留一份,朝廷這邊找個地方保管一份。六十年后,分年解密向天下公開,這事能干嘛?”
“編纂密史?朝廷不檢校嘛?”
“不做任何檢校,只統計冊書,然后封存,等時間到了才能解密。”
“朝廷這份信任,孔某愧不敢當,一定盡心盡力,不負總裁所托。”
“盡不盡心,就看你自己了。反正六十年后,天下人都會看到。那個時候,編的不好被恥笑的也不會是朝廷而是你孔家。實話說,作為圣人后裔,你們最有這個條件,也最有這個責任來做這事。你看這千年來,孔家在學界可有真正的建樹和話語權?要是你們早干這事,能被天下人輕視嗎?書寫歷史的權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掌握的,好自為之,不要辜負了我的一番好意。”
讓孔家獨立編史,既不會浪費朝廷的經費,也能為天下保留一份獨立的史實資料,給后人留下一份官方之外的歷史記錄體系,李振新覺得這是自己的天才創舉。孔家傳承千年,其實早就應該干這事了,可他們就是沒干正事,白白浪費了這么好的條件。一個朝代才能傳承多長時間?與孔家相比,什么皇室貴胄,也不過是過眼云煙,這就是讓他們編史的意義,也是孔家存在的最大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