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營黃龍農廠坐落在長春城周邊的松花江畔，因為此時已經進入凜冬，全廠全被白雪覆蓋，廠里的人這時候都窩在廠區里，出不了門。
肖三從炕上下來，給火墻里填了一些煤，然后看著窗外的白雪發呆。生為中原人，他此前從未見過這么厚的積雪。這鬼天氣要不是有火墻和火炕，真不知道怎么度過。
去年年初，從軍隊里退役后，他被分到了這處農場上班。帶著從老家新娶的媳婦，兩口子來到了白山黑水的遼東開始新的生活。
盡管當了幾年兵，到最后還是種地，但他這農民和老家種地的不一樣。是有固定工資可拿的，一年勞作下來，若是廠里的收益好，還有分紅。
今年廠里收益還不錯，十一月初的時候，第一批分紅發了下來。他們家分了四百斤玉米面、兩百斤白面、八十斤豆油，四百顆大白菜、一百斤豆制品、三百斤的土豆以及一些其它雜七雜八的東西，除此之外還發了八兩銀子的獎金。快過年的時候，還要發一次分紅，每家最起碼還能分半扇豬肉。分了這么多東西，他們兩口子怎么著都吃不完的樣子。
“三哥、你起的這么早啊？你稍等會，我給你做飯。”正當肖三看著屋外的白雪發呆的時候，他媳婦醒來了。見自家丈夫已經起來收拾家里，女人有些不好意思，連忙下炕準備給自家丈夫做飯。
“玉珠、你有身孕，行動不便，飯還是我來做。”
“不礙事的，離生產還有幾個月哪。你吃完飯要去廠子里上班，我得趕緊給你把飯做好。”
“沒那么著急，也就是去廠子里的豬廠和牲口坊喂些食，干不了多少活。你呆著就行，飯我很快能做好。”
“那有老爺們經常做飯的？這要是被老家的人知道，會罵死人的。”
“他們罵什么？我媳婦有了身孕，不體量一下能行嗎！說到老家，有個事要說一下，我想著去一份信給你家，讓岳母明年開春的時候來趟咱們這里，住幾個月伺候你把月子坐完。”
“讓我娘過來啊？不知道她能不能過來，家里邊事也不少。”
“最好是能過來、我娘年齡大，來一趟遼東有點太費勁了。我是這樣想的，過年的時候給你們家寄點錢和東西過去，岳母來咱家的這段時間，我們把工錢給人開上，這樣兩位舅子哥就沒話可說，落不了閑話”
“給錢的話他們確實沒說的，就是咱們得花好多錢，有點太虧。”
“沒什么虧的，只要你能平安生產，比什么都強，咱們家雖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但讓你平安生產的我還是要努力做好的。”
“三哥、咱們家的日子還是要緊點過，明年我要生孩子，肯定干不了多少工，家里的錢就得你一個人掙。緊掙不夠慢花，我還想著省些錢，早些買一套居家房，不再住這宿舍房哪。”
“房子要買，但你不能苦了你和肚子里的孩子。你放心，錢的事我有計劃，不會亂花的。”
小兩口簡單的聊了幾句，肖三就做好了早餐，吃了幾口后便出門去上班。進入冬季后，農場里大部分活都停了。不過有些活還是停不了，像肖然這樣的正式工，每天還是有些貨要干的。
到了上班的豬棚，肖三和值班的人辦完交接手續后，就開始忙碌。他要趕在中午之前，給自己經管的數百頭豬拌好飼料，將豬喂好才行。
扛了好幾袋玉米粉和土豆渣和在一起，燒了鍋熱水后，倒上去使勁攪拌，出了一頭大汗，才將食和好。推著飼料桶將飼料給百多頭豬全分了食，早上的工作算干完了。
剩下的時間，就是躺在值班室里睡覺打發時間，等下午的時候打掃豬棚衛生，再喂一次食，等人接班。
今年豬棚里的百十來頭豬，都長的很肥，這是農廠里喂好給職工過年時候吃的年豬。大家比喂平常的豬更上心，主要是想過個肥年。
在農廠里當職工，肖三覺得要比在外邊種地強，旱澇保收，把自己的活干好就行，不需要操太多的心。怎么賺錢，那是廠領導的事和自己關系不大。
退役的時候，家里人還勸過他不要來遼東，說這地方天寒地凍的，去種地肯定沒前途。可結果怎么樣？到了遼東自己掙的一點也不少，到了農忙的時候媳婦也能掙工錢，一家兩口子都有收入。而農閑的時候，自己的一份工資還是有的，這就比呆在老家的強。
一些因為懼怕遼東苦寒沒來遼東的戰友，現在日子未必有自己過得舒服。不管是去工廠上班的，還是自謀出路的，日子都過的緊巴巴的，哪像自己掙的是掙的，吃的是吃的。一年下來攢的錢都不在少數，還接濟了老家不少東西哪！
肖三之所以不讓自己老媽過來伺候媳婦月子，一方面是因為老媽年齡確實有些大了，另一方面是對自家老爹老娘有意見。他們家一共四個兒子，兩個哥哥一個弟弟。當兵那會，所有的工資都寄給了家里，結果他退役的時候，沒給分一分錢，錢全讓老爹老娘分給了哥哥和小弟。這還不算，這兩年他都有自己家了，老家人還是隔三差五寫信讓他接濟錢。肖三又不是開銀行的，家里一有事就找他拿錢，這錢掏的很窩心。
同樣是要花錢，找自己丈母娘過來，心里還舒服一些，又能落份人情。丈母娘一家人其實挺不錯，結婚的時候沒要彩禮，就將女兒嫁了過來，沖著這份恩情，肖三覺得也得照顧一下他們。
河南孟州，肖三丈母娘一家剛剛收到自家女兒、女婿寄過來的東西和書信。家里的孩子對看著寄過來的紅腸和豬肉罐頭饞的只流口水。
“玉珠兩口子又寄來了東西，他們家這日子過得挺不錯啊。”大舅哥媳婦，看著這些東西，眼睛都不眨的一個勁盯著，就是想讓婆婆多分一些給自己家。
“這兩個孩子，就是不會過日子。凈買些城里人才用的貴東西往家里寄。”丈母娘雖然嘴上埋怨，可神情卻很自得，女兒能有這份孝心，她其實很得意。
“娘、玉珠來年春頭就要坐月子了，她寫信讓你過去伺候。我覺得你得收拾一下，早點過去。”大舅哥還是挺關心自家妹子，對老娘去遼東的事非常贊同。
“去我肯定是想去，就是害怕我過去，耽誤家里的春耕。”
“娘你就趕緊去吧，家里有我和大嫂就夠忙了。玉珠是第一次生產，婆家人不給勁，咱們娘家人可不能落人閑話。這次他們寄過來的錢，夠買好幾張去沈陽的車票了。我看讓我們家老二直接將你送遼東去，趕過年他也就回來了，正好不耽誤春耕。”
老二媳婦心思活泛，自家小姑子日子過得不錯，她覺得不管是出于人情還是利益，都應該幫她一把，起碼能落份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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