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南洋是自兩宋以來,潮汕人最習以為常的謀生方式。廣州到爪哇航線上跑的商船中,有近八成人是潮汕人。
林耀祖就是眾多跑南洋航線的潮汕船商之一,他有一艘二號福船,勉強算是這條航線上的二等海商。八月初的時候,他用自家的海船從登州航拉了一船陜貨,現在正航行在去爪哇的航線上。
“掌船、最近這條航線上不太平,西佛郎機人正在與朝廷大戰,咱們應該再等幾艘船湊一起去爪哇,就咱們一艘船,很容易被佛郎機人的劫掠船給盯上。”
“確實應該小心點,可我這船貨那邊的紅毛要的急,等不了別的船啊!福伯你也不要太過擔心,這次我在登州弄了點好東西,即使遇到佛郎機人的船也未必怕他們。”
呂福聽了船東的話后,就沒再說話。自家船東口中的好東西,呂福知道是什么。在登州港的時候,除了進貨以外,船東還租借了朝廷六門小炮,三十桿步槍。為了操作這些玩意,又另外花錢雇了七八個退伍軍人到船上當教頭。對于船東搞的這些事,呂福覺得有點花錢太多,沒什么必要。老老實實做海商有什么不好,弄這么多兇器到船上,真能頂用?就東家請的那幾個大頭兵教頭,一上船便暈的五迷三道的,這樣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在船上跑生活的。
靠這點武器,能在兇狠的佛郎機人身上沾到便宜?呂福心里充滿了擔憂。只是自家船東信心十足,他不好把話說開,駁了他的面子。
林家的船在南洋航行了三天后,在一處小島附近準備靠岸補充點淡水。正在這時,海面上突然出現了兩艘西洋船。
“福伯、迎面過來的船似乎有些不對勁?”
“是不對勁、他們沒掛任何旗子,徑直像我們的船靠近,來者不善啊!”
“肯定是佛郎機的劫掠船,我這就去吩咐幾個教頭,讓他們準備應戰。”
意識到情況不對,林耀祖趕緊去船艙招呼幾個雇傭兵,讓他們組織船員阻擋來敵。
兩艘西洋船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樣子,眼瞅著就要抵進到林家的福船身前。幾個退役軍人雖然身體不適,但還是堅持著站在甲板上。面對越來越靠近的來船,他們并沒有慌亂,而是有條不紊的裝好了彈藥。“風走離位、炮口偏三分,三個數后開炮。”
“轟隆”一聲,福船上的火炮開了火,炮彈應聲落在了兩艘西洋船附近,在海水中炸開。
看著甲板上濺上來的海水,西班牙劫掠船船長格雷斯臉色陰晴不定。好不容易碰見個單獨的明國商船,可沒想到這艘船上居然裝備了明國的開花彈。什么時候,開花火炮這么不值錢了?隨便的一艘小商船上都有這玩意!這還讓人怎么做海盜?
“西斯科、對面的這艘船有開花火炮,不好對付啊!咱們是不是要撤回去?”
“船長、咱們好不容易碰見了這么一艘落單的船,現在就灰溜溜的返航,有點太說不過去了。我看這艘明國商船,裝備的火炮并不多,而且口徑偏小,只要我們小心一些應該不難對付。”
“你覺得咱們有把握?”
“有把握,不管怎么說,都應該試一試,明國商船的船員歷來都沒啥戰斗意志,只要咱們的船沖到他們面前,他們絕對會投降的。”
“好吧、這次就聽你一回,愿上帝保佑我們成功。”
格雷斯和副手商議好后,立刻命令兩艘海盜船,滿舵沖向林耀祖的福船。
事情的發展并沒有超出格雷斯他們的預料,不一會功夫,兩艘船就靠近到了明國商船一側。商船上的火炮,雖然一直響個不停,可沒有一發命中目標。
“奶奶的,這船上操炮果然不如在平地上,打了好幾炮,全打飛了。子彈上膛,咱們準備接舷戰。”雇傭兵領隊一邊抱怨糟糕的火炮命中率,一邊拿出步槍,拉開槍栓,將子彈頂上槍膛,吩咐大家準備近身戰。
林耀祖和呂福等人此時已經被這陣勢嚇的臉色慘白,大氣都不敢出,窩在船艙里,不知所措。突然船外傳來了喊聲,只聽一個尖利的聲音喊叫道:“船里的人聽著,放下武器向我們投降,我們船長可以保證不傷爾等性命,否則等我們等船,就全將爾等全扔到海里喂魚。”
顯然這是西佛郎機人派的通譯在勸降,讓船里的人放棄抵抗趕緊投降。
呂福聽了通譯的喊話后,連忙湊到林耀祖耳前,說道:“東家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趕緊向紅毛鬼投降吧,那些人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野人,咱們犯不著和他們拼命。”
“嘭”的一聲槍響,還沒等林耀祖答復呂福是否接受他的提議。甲板上的雇傭兵,已經扣響了扳機,發起了接舷戰。
槍聲四起,密集的槍聲,伴隨著人員的嘶喊聲,迅速充斥了整個商船。過了大約一刻中才結束。“敵船退了,敵船退了!”當甲板上傳來船員的勝利的吶喊聲的時候,躲在船艙里的林耀祖等人才知道,剛剛展開的接舷戰,他的船員取得了勝利。
自家商船終于保住了,這是林耀祖的第一反應。緊接著他趕緊跑上甲板,確定這消息是否是真的。
到了甲板上后,他看到有好幾個船員血肉模糊的躺在甲板上,海面上兩艘西洋船掛著滿帆,正在拼命的往遠處駛去。“怎么這么快,就打退了敵船?”林耀祖一時半會還沒搞清楚,自家船隊是如何趕跑這些強盜的。
之所以這么快打退西班牙劫掠船,主要是運氣好。雇傭兵里有一個槍法特別好的,在接舷戰開始后,他就盯上了在敵艦甲板上指揮作戰的格雷斯。瞅準機會,就給這家伙來了一槍。運氣極差的格雷斯,一槍就被打翻在了甲板上。
指揮官被人打死,劫掠船的海盜們頓時失去了繼續作戰的意志,急忙結束戰斗,駕著船脫離戰場。大家是來發財的,可不是要把命送在這地方。船長都被人打死了,再打什么?保命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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