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浩彥很聰明。
他馬上就明白了金教授的意思。
問題出在觀念上。
教授覺得自己被一些觀念限制住了。
當然，這些只是一次咨詢分析出來的問題，這種的判斷并不代表最終結果。
而且，即使已經確定問題原因，也不是一次咨詢就能解決的。
觀念的形成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內容也很復雜，要改變也不是一兩句話，一兩天就能做到。
這種潛意識層面的認知和觀念不是意識層面或者思想層面的東西，很難立刻改變，和所謂的“頓悟”有很大的區別。
這種藏在潛意識里的東西，通常會比較頑固，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慢慢調整。
恢復的時間除了取決于咨詢師的能力，更依賴來訪者本身。
心理咨詢只能幫助來訪者解決問題，并不能直接解決來訪者的問題。
最終解決問題的是患者自己。
心理咨詢和醫學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樣。
醫學上的治療可以針對病痛直接通過藥物或者其他治療方法解決問題。
但心理咨詢只能通過引導來訪者發現問題，認識問題，然后自己糾正和解決問題。
相比醫學來說，心理咨詢是間接地發生作用。
但是從廣義的概念上來說，兩者又是一樣的。
表面上，是醫生提供的藥物解決了病患。
實際上，除了某些特效藥之外，大部分的藥物只是幫助病人的免疫系統戰勝了疾病。對于完全沒有免疫能力的人來說，任何醫療手段都救不了人。
從這個角度上來看，醫學和心理咨詢一樣，本身也只是一種輔助而已。
金昌河希望通過咨詢首先讓易浩彥意識到問題的存在。
只有正視這個問題，才有可能改變。
這是前提條件。
對于易浩彥的蘇醒，最重視的人是易滄東。
上一次就過來就沒找到機會和弟弟溝通，現在好不容易蘇醒了，他很快就飛到了首爾。
不過，易滄東沒有急著去見弟弟。
他先去見了金昌河。
“浩彥被自己的觀念限制住了？”
聽完孫恩熙的翻譯，易滄東皺起了眉頭。
“目前看來，這個可能性比較大。不知道易少爺小時候有過什么樣的經歷，會讓他形成這樣的認知？”
對面的人可能是最了解易浩彥成長經歷的親人，金教授也很想從他這里了解到原因。
“在我看來，似乎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回憶過去，易滄東也有些找不到重點，只能想到什么說什么。
“浩彥和我不太一樣，小時候比較聽話，他從小就很守規矩，是那種比較乖的孩子。”
“有沒有什么特別的事件或者經歷？”
“或許父母的意外去世會導致一些變化？但是我不確定，因為他那時候已經十幾歲了。不過，從這幾年的表現來看，浩彥在某些方面確實有非常出眾的才華，可是某些方面似乎又連普通人都不如，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可能母親對他更嚴格一些吧？因為我小的時候家里很忙，沒怎么管我。或許在他身上有種補償的緣故？”
“并不一定要有什么特別超出正常人的經歷才會導致這種思維方式形成，不過現實就是易少爺確實存在這方面的問題，他給自己設定的規矩太多，而且要求很高。”
“我也覺得，他作為一個我們這種家庭的孩子有點……太乖了，似乎只是把自己當做一個普通人在看待。”
孫恩熙也有同感。
“現在我已經提示他注意自己的觀念問題，這是第一步。后續可能會慢慢調整。但是易少爺確實和普通人不太一樣，他反應很快，甚至在還沒有提醒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了我的目的。如果他開始關注自己觀念上的問題，可能會發生一些預料之外的變化。”
金教授的經驗很豐富，但他也是第一次遇到易浩彥這樣的人。出于謹慎考慮，有些話他要說在前面。
“什么意思？”
最近發生了太多預料之外的情況，易滄東和孫恩熙都很在意。
“之前咨詢的時候，易少爺已經意識到是潛意識里的觀念限制了他的行為，那么后續其實很有可能他會在意識層面強化自己的思維和邏輯去挑戰這種潛意識的約束。把這種潛意識的觀念看做是一種枷鎖，那么就一定會去嘗試打破它。比如：如果他覺得對自己的道德要求太高，太苛刻，而正是這原因導致了他的抑郁，那么。。。”
“他會降低對自己的道德要求？”
孫恩熙很疑惑。
“也許是那樣，也許沒有那么溫柔。有可能他會打破過去的道德準則，甚至徹底推倒整個框架。”
金教授有些擔心。
“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這個沒辦法預測，每個人都不一樣。但是從過去的案例來看，有些人意識到觀念的束縛之后，會聽從咨詢師的引導嘗試慢慢改變，而有一些人則更極端一些，會徹底打破過去的觀念。也就是說，在某些方面徹底變成另一個人。”
“這，會這樣嗎？”
恩熙有些慌，她不能接受自己這個可愛的弟弟突然變成另外一個人。
“有概率的，而且只是在某些方面，因為改變并不是劇烈和突然的，往往一開始沒人注意，但是實際上會完全改變。比如，道德的約束對每個人都是必要的，這部分不是問題，問題在于太過苛刻就會很痛苦。但是徹底打破約束則會讓人出現道德崩塌，做出一些以前不可能做的事情。又比如說，過去對一些事情有恐懼，不敢去嘗試害怕失敗，后面則有可能變得膽大妄為，做出很多不負責任的事。這些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這種改變并不一定是壞事。”
易滄東和孫恩熙不一樣，他從小就不是什么“乖孩子”。對金昌河的推測，他有不同的看法。
“剛才金教授也說到，這是潛意識層面的變化。這種變化，只是影響他的行為傾向，并不會影響他意識層面的判斷。也就是說，面對同一件事情，浩彥的智力水平和分析能力沒有變化，只是行事作風變了。過去保守穩健，未來就可能變得沖動激進，又或者說，以前喜歡某件事情，以后可能會討厭同樣的事情，是這個意思吧？”
“是這樣，潛意識會影響人的行為傾向，并不能完全決定具體的行為表現，這種變化只是說方向會變，但是變到什么程度其實并不清楚。”
金教授明白易滄東的意思。
“我覺得這種傾向性的變化，變得不那么對道德敏感，或者不再顧慮重重。以浩彥現在的情況來看，如果變成這樣，并不是什么壞事。”
易滄東的態度很明確。
“如果只是傾向性的變化，當然不是什么大問題。但是我們現在其實無法確定結果。”
金昌河的考慮比易滄東更多。
“舉個例子，大象力氣很大，人類基本上沒法限制和控制，但是大象也是一種智力很高的動物。如果在大象小的時候用結實的鏈子鎖住它，讓它掙脫不了，時間久了小象就會形成習慣，或者說觀念。這樣即使大象長大了，力氣無法限制，它也不會掙脫原本可以掙脫的鎖鏈，因為觀念限制。而易少爺可能就是這樣的大象，現在他意識到了自己被拴住，就會嘗試去掙脫，可是一直以來都被束縛的他一旦掙脫了過去的枷鎖，就會面臨一個現實。他不像其他大象那樣知道現實的邊界，因為從來沒有嘗試過，那會產生什么樣的后果？”
“成為一個擁有力量，但是不知道自己力量邊界的人？”
孫恩熙覺得有些不能接受。這樣的人，通常都會肆意妄為，很多電視劇里的財閥二代都是如此。
“只是一種可能，并不是必然結果。如果治療順利，應該是平和的解下鎖鏈，重新學習新的規則，這是我們的愿望。但是易少爺不是一般人，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患者，只能先把最壞的可能性說出來，大家也好有個準備。這個治療是個長期的過程，發生什么都不奇怪。”
金教授覺得易浩彥這個案例，對他自己也是一種挑戰。
“沒事，這些都是小事。”
易滄東并不像孫恩熙那樣憂心忡忡。
他有別的想法。
作為一個正在崛起的財閥集團掌門人，對于自己人的培養，尤其是對于自己至親弟弟的培養，易滄東并不會參考普通的觀念。
打破枷鎖，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