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面,在大漢歷史上,已經是多次上演,最近的,在順帝年間就有過兩次,眾人都見慣不驚了。
東漢時期,光武帝承諾與世家共治天下,由此將他們的地位,抬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從此后他們越來越囂張,聯合起來無視國法,明目張膽的強取豪奪土地和人口。
為了躲避國家的懲罰,甚至公然刺殺朝廷命官,聚眾做亂更是他們屢試不爽的絕招。
當年順帝時,也曾經試著改革舉察制度,打擊任人唯親的現象。
結果中原地區的六七個州聯合起來,聚眾反抗,逼得漢順帝不得不妥協,在原有的條款上做出了許多讓步。
劉志剛剛親政的時候,若不是借由黃瓊的威望和人脈,也根本無法開展科舉改革。
其實當時就有很多人表示不滿,接踵而至的趙戒叛亂,之所以能鬧得這么大,背后也少不了他們的影子。
可叛亂失敗,緊接著劉志又暗中練兵,打壓禁軍,加強了京師防衛。
他們也便消停下來,再加上劉志放開了羽林軍的名額,許多不學無術的世家子弟,都找到了進階的門路。
如此一來,心理上就平衡多了,不再滿腹怨言,但接下來,皇帝整頓吏治,土地改革,一浪接著一浪沖擊他們的底線。
劉志自己感覺他已經做出很多妥協了,并沒有動搖他們的根本利益,可世家們卻還是不買賬。
要不是突如其來的大型戰爭,恐怕早就爆發騷亂了。
戰爭之后,劉志加快了土地改革,新移民政策,也使得許多不堪驅使的奴婢,成群結隊地逃往北疆。
劉志暗中指示幾個都護府,對那些逃奴來者不拒,全部按照流民的政策分配土地,還幫他們重新辦理了戶籍。
此舉大大的鼓勵了那些早就蠢蠢欲動的奴仆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何況還是白得的土地。
底層人其實是最沒有善惡觀的,隨時隨地都在餓死的邊緣掙扎,你還跟我講仁義道德?
只要有口飯吃,就是他們的再生父母,所以,消息傳播開之后,引起了大規模的奴仆逃亡。
各地官府很有默契地采取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措施,開玩笑,陛下將土地政策和農業生產作為政績考核標準。
跑掉的人越多,對他們越有利。
之前劉志整頓吏治時,曾經規定,所有官員都不得在本地任職,以防徇私舞弊。
同一個官員,不可在一地任職超過五年,因此每次年終考核,都會有官員被調遷。
雖然同為世家,但為了自己的利益,也只能裝聾作啞了。
科舉成績的出爐,成了最后的導火索,忍無可忍的世家們,最終決定出手。
可這件事情,京城的頂級世家們卻不愿意摻和,此次科舉考試,他們才是最大的贏家。
整頓吏治也只是剔除了家族中的敗類,并沒有撼動他們的地位。
缺少了靠山的中層世家,一拖再拖,原本打算中秋就動手的,結果拉拉扯扯到了十月初。
眼看著再不舉兵,就要到冬天了,只得勉為其難地倉促行動,結果應者寥寥。
大家都在觀望,等著朝廷表態,誰知劉志卻一反常態的默不做聲,似乎毫不在意。
沒辦法,零零星星的各州又有人開始宣布反對皇帝的政策,可他們并不敢真的做得太過分。
大部分人都是虛張聲勢,做做樣子罷了,畢竟今時不同往日,順帝時,各州根本沒有官方軍隊。
可現在每州都有屯田校尉,雖然人數并不是很多,但是訓練有素,裝備精良,一旦和他們動手,損失慘重不說,后面還很難收場。
到了十月中旬,由于劉志持續的沉默,各地的世家不得不逼著開始表明態度,要么聯合起來逼迫陛下,要么就被其他世家孤立。
在這種情況下,陸陸續續開始動手的世家變得多了起來,畢竟他們之間的關系盤根錯節,很多人都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選擇置身事外,也就意味著將來的利益分配,自己也會被排除在外。
自古法不責眾,只要人數夠多,相信陛下不會把他們怎么樣的,秉承著渾水摸魚的想法,荊、揚、青、益、冀等州也開始了暴亂。
這讓天下的普通百姓,以及寒門士子們十分擔心,剛剛看到了一點希望,不會又這樣灰飛煙滅了吧?
眼看著到了十月下旬,就在處處人心浮動之時,一直沒動靜的劉志,突然下了一道詔書。
詔書中,他一再強調,國家的土地政策和科舉制度絕不會改變,又云有人包藏破心,四處煽動作亂。
自詔書下達后十日內,凡是幡然醒悟,棄暗投明者概不追究責任。
凡是不思悔悟者,十日后朝廷將派大軍鎮壓,所有人等都以謀反罪論。
隨著羽林軍和虎賁軍開進兗州,豫州兩地,冀州和青州那邊也有邊軍進駐。
荊州牧董班立刻開始征調武陵夷族大軍,也就是從前的武陵蠻,自從劉志調整民族融合政策之后,便去掉了蠻族的稱呼。
在土地分配政策上一視同仁,而且每次征調都可以抵扣勞役和稅賦,若是戰死,按照屯田校尉的標準,發放撫恤金。
這和之前刻意奴役他們,無償征調的行為相比較,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
盡管歧視依然存在,不可能從思想上迅速根除,但也已經有了明顯的改善。
揚州那邊,陳蕃也想了個折衷的辦法,臨時招募了一批退伍軍人,加上各州郡的府吏,人數也不少了。
反正雙方就這么明刀明槍地對峙著,誰也沒動,眼看著皇帝給的期限一天天過去。
終于有膽小的選擇了當縮頭烏龜,開玩笑,這皇帝簡直就是個怪胎,什么樣的事情都做的出來。
萬一他發了瘋,偏不妥協,到最后還真有可能大開殺戒,不管打不打得贏,都會犧牲一部分人的性命。
自己有田有地有財產,吃香喝辣的不要太舒服,憑什么要去送死啊。
一些家族中有子弟在外做官的,趕緊托人送信,大不了好好教育下一代,犯得著給別人打頭陣嗎。
一旦有人退縮,便像打開了潘多拉魔盒,引起了連鎖反應,許多人都悄沒聲息地回了家,關緊大門百事不理。
剩下的都是些頑固分子,為了抱團取暖,在這十天的期限中,干脆開始兵合一處,每州都形成了幾個大集團。
準備和朝廷頑抗到底,反正各州的兵力也不多,要按人數來算,不及他們的四分之一,怕什么。
真打起仗來還不知道誰勝誰負呢,大不了多損失幾個奴仆罷了。
只要他們團結一致,就不信他劉志能瘋狂到把他們全都殺了,到時候整個世家階層兔死狐悲,全都站起來抵制他的時候,看他如何收場。
然而,十天期滿,劉志確實毫不客氣地開打了,可讓那些世家生氣的是,官兵們每次對陣之前,都要在高處喊話。
讓那些奴仆們棄暗投明,凡是跑過來的,不但既往不咎,還會為他們消除奴籍,分配土地。
若是能夠倒戈相向的,還會給予獎賞,如果能夠擒獲主家或者是能夠殺掉一兩個的,就算是立了功,朝廷會論功行賞。
這一番喊話下來,效果非凡,世家手下的兵馬都是些奴仆,主家要造反,他們也沒有辦法,只能跟著。
因為按照東漢時期的律法,奴仆是主家的私有財產,連人都算不上,一旦離開了主人,活下去都難。
所以,他們根本就沒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被動地跟隨。
可現在,突然間機會就擺在了眼前,反正都是些一無所有的人,大不了就是個死,還能有比這個更悲慘的結局嗎?
如果搏一搏,說不定還能出人頭地,從此擺脫毫無尊嚴的奴隸身份不說,關鍵是還能夠獲得合法的財富和地位。
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情,說不動心都是假的。
一個個豪橫的世家主子們,忽然就覺得氣氛變了,自家的奴仆總是偷偷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就仿佛在打量該在哪里下刀一樣。
等他們回頭尋找的時候,卻又是那群木納聽話的仆人,什么異樣都沒有。
兗州城外,杜石便屬于勢力最大的世家,他手下田地眾多,當初公孫舉叛亂的時候,他趁機收容了很多流民。
如今手下有著三千私兵,個個都身強力壯,可就在對面的官兵喊話之后,當天夜里,就遺失了上百人。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單身在杜府為奴,并沒有妻兒老小,所以才會明目張膽地跑路。
杜石雖然氣得七竅生煙,可也毫無辦法,他迅速調整了一下,將那些有家人的提拔重用,沒有家人的都防范起來。
還揚言若是抓到一個逃奴,就當場鞭打至死,以儆效尤。
本以為不會再有逃跑現象繼續發生了,可第二天兩軍對壘之時,成群結隊的奴仆趁機直接投降。
杜石臉都綠了,這還怎么打,整個士氣都亂了,只得倉皇收兵,回去清點了一遍,發現竟然跑了四五百人。
這也太離譜了吧,那些人連自己的家人都不顧了嗎?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突然殺到的羽林軍,抄了他的老巢,不但解放了那些奴仆的家人,而且連他的家眷都被抓起來了。
杜石頓時只覺得天旋地轉,劉志真是個狠人,以前世家作亂,皇帝從來不會認真和他們計較。
也正因為如此,杜石等人才沒有過多的防范,可皇帝這節奏,是打算直接橫推,完全不講規則啊。
問題是,到了現在,他還有機會投降嗎?
杜石很懷疑,他即便是放下武器,劉志也不會放過他,這位年青的帝王,完全不可理喻,誰也猜不透他下一步會怎么做。
可現在,不投降也沒辦法再打下去了,別說是那些奴仆了,就是許多族中子弟,也是哀聲嘆氣的,整日都愁云慘霧。
還沒等他糾結出結果,羽林軍便來了個半夜襲營,萬萬沒想到,傳說中不堪一擊的羽林軍,居然無比彪悍。
杜石見機得快,帶著百來個親信,拼死逃了出來,趕去兗州另一位世家去報信。
他與陳氏是姻親,兩邊平日里關系親密,此時走投無路,杜石第一個就想要去投奔他。
可萬萬沒想到,他前腳剛進陳家的塢堡,后腳就被綁起來,做為投名狀獻給了緊追而至的羽林軍。
還美其名曰大義滅親,我呸!見風使舵的家伙,如此不講信義,看他往后如何在天下立足。
果然,羽林軍接受了陳氏的投誠,并將他們武裝起來,調轉槍頭去征討其他的叛亂世家。
正所謂驅虎吞狼,羽林軍在全旭的帶領下,如一群狡猾的獵人,盡情地狩獵著。
哈哈……
這群烏合之眾也太不堪一擊了,簡直就是白撿的功勛,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速度一定要快。
不然的話,就會被虎賁軍捷足先登,搶去更多的功勞,要知道雙方本來就有些差距。
虎賁軍在當年的趙戒造反時,選擇了正確的戰隊,從此開始便步步領先,把羽林軍遠遠地甩在了后頭。
若不是后來被陛下趕出京城,羽林軍為了自保,在全旭的領導下,終于開始了脫變之路。
如今,他們最大的優勢就是,有個不講任何規則的主將全旭,在他的觀念中,只認結果,過程和手段并不重要。
誰都知道他是陛下一手提拔上來的,是他的親信,而劉志這人又極其護短,捅了天大的樓子,也會給他端著?
因此他一番騷操作,拿杜石做了個典型,嚇得其他的世家都魂飛魄散,他們賭的就是陛下不敢真動手。
現在希望落空,哪里還硬氣得起來,紛紛望風而逃,如陳氏一般直接投降的也不少。
不到五六天,兗州周圍大大小小十幾個世家,逃的逃,降的降,整個陣營都被瓦解了。
全旭這招敲山震虎,玩得爐火純青,再加上陛下頒布的攻心之策,收效明顯。
與此同時,虎賁軍的做法卻要常規得多了,趙愷其人是武將世家出身,為人正直剛烈,雖不至于古板,卻也習慣了真刀真槍的相對廝殺。
他負責豫州的叛亂,一路靠著武力橫推過去,所過之處,雞犬不留。
這做法,才真正的是血腥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