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渤海王劉悝終于頂不住壓力,同意議親。
只因當初皇帝曾經說過,等他成親后就要回渤海郡,所以他雖然已經過了二十歲,依然不肯成親。
就是為了能夠在京城多留幾年,反正他小妾歌姬一大堆,身邊也不缺人伺候。
樂得清閑自在,何必討個世家女來管束自己。
如今平原王劉碩早已兒女雙全,據說夫妻感情極好,兩人恩愛有加,對母親馬夫人也十分孝順。
劉碩為人老成持重,把平原郡治理得很好,如今也是百業興旺,富饒安定。
說起來他們是同父同母的兩兄弟,怎么性格南轅北轍,相差甚遠,一提起劉悝,劉志就有些頭疼,這貨簡直就是太不省心了。
整日里架鷹驅犬,賭錢好色,與一幫紈绔子弟鬼混在一起,胡天海地。
知道自己不受皇帝待見,劉悝也處處躲著他,兩人一年四季都難得照面。
還是前段日子宗正府報上來,要給劉悝行加冠禮,劉志這才想起來,這貨原來一直都在京城里啊。
因為是冠禮,所以劉志便沒有馬上說,還賞賜了不少禮物,怎么說也是自己的親弟弟。
原本他還打算給個面子親自參加的,誰知郾太后剛剛問了聲,劉悝的頭就搖得撥浪鼓一樣。
“陛下日理萬機,就不要因為臣的這些小事費心了。”
估計劉悝若知道因為行冠禮而引起了陛下的注意,心里恨不得不舉行才好。
果然他的冠禮過后,劉志便提醒太后,渤海王已經成年,再不娶親外面會謠言四起了,搞不好還以為他這個兄長虧待自己的弟弟。
從五年前開始,郾太后便開始操心劉悝的親事,馬夫人也頻頻寫信過來關心。
奈何當事人自己不積極,不管說誰都不同意,就這樣一拖再拖,拖成了大漢的大齡剩男。
這次劉志發了話,劉悝也自知逃不過,便只能勉強點頭答應,不過卻提了一堆的條件。
什么貌若天仙,琴棋書畫,能歌善舞,知情識趣……等等,郾太后一聽就犯了難,照這條件,比劉志選妃還苛刻啊。
而且,怎么這些條件湊一塊兒,聽著就這么奇怪呢,感覺全部符合的,只能是個花魁吧,哪個世家女兒會如此輕狂。
遙想當年平原王議親的時候,就兩個條件,賢惠,孝順,娶妻當娶賢,弄個妖妖嬈嬈的女子回來算什么。
劉志一聽就知道這家伙故意出難題,想蒙混過關,瞧,不是我不愿意娶妻,是你們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對吧。
“母親只管告訴他,朕給他三個月時間,要是還找不到中意的女子,那就直接下旨賜婚了。”
劉志才不吃他這一套,直接下達了最后通牒,把劉悝的退路都給堵死了。
京城中世家多如牛毛,奈何劉悝聲名狼藉,愿意與他結親的大多數都是些小家族,郾太后又怕委屈了他。
一來二去的,確實難以找到合適的人選,郾太后甚至把目光放到了各州郡世家貴女們身上。
且不說郾太后如何替他千挑萬選,眼看著就要到新年了,今年劉志把杜密調回了京師,接替年老去職的禮部尚書之位。
如今朝中有許多重要職位,漸漸都換上了他親政之初培養的人,這些人無一例外有個共同點,那就是務實。
他們無論本身性格如何,或圓滑、或耿直、或沉穩……但都踏實肯干,愿意實實在在的辦一些事情,而不是尸位素餐混日子。
而當年順帝時期的那批老臣,只管混日子的這種情況太常見了。
說起來漢順帝也是個很有頭腦的皇帝,他曾經下定決心要進行舉薦制度改革,整頓吏治等等,無奈性格過于柔和,到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梁太后掌權的時候,也啟用過不少賢臣,可惜有個無法無天的兄長,把她提拔的人都給迫害了。
所以她也是虧在當斷不斷,一再的猶豫和縱容,導致了后面的一發不可收拾。
劉志本身的性格并不算果斷,可他登基之后目睹了梁太后的悲劇,痛定思痛,才漸漸變得強硬起來。
只是某些方面,他與梁太后還是有些相似,面對自己在意的人,過于縱容了些。
到了熙元八年,瘟疫帶來的影響慢慢消退,國家經濟恢復的勢頭十分迅速,尤其是農業生產,一連兩年都風調雨順的,朝廷糧倉又開始充盈起來。
不過劉志可不敢大意,畢竟他知道現在處于小冰河時期,在以后的幾十甚至上百年里,氣候都會反復無常變化多端。
干旱、洪水、風暴、冰災和地震,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輪番上演。
生在這樣一個艱難的年代,生產力和科技又不發達,要想讓如此龐大的帝國富強安定,恐怕他未來就沒有省心的時候。
對付天災,除了各種預防措施,別無他法,這些年他大力提倡修建水利工程,健全各種防災救災制度,就是為了應付未知的災難。
六月間,皇后臨盆,朝廷上下矚目,就連已經榮退的竇云也被請進宮來坐鎮。
鄧猛平時經常鍛煉,身體素質很好,即便大腹便便了,走起路來依舊輕捷有力。
盡管此時沒有B超,但通過太醫院醫師的精心檢查,早就發現她腹中懷的是雙胎。
這可是舉國歡慶的祥瑞之事,歷來雙生子都被認為是吉兆,而皇家更是罕見。
因此坊間都在猜測,皇后這一胎孩子的性別,到底是兩個皇子,還是兩位公主,或者是更神奇的龍鳳胎。
為此很多人都私下開了賭局,當然誰也不敢公開說,畢竟這時代婦人生產就是一道鬼門關。
尤其是生孿生子,就更加危險了,不等到塵埃落定,誰也無法斷定孩子會不會健康成活。
由于現代影視劇的渲染,很多人都誤會了,以為古代雙生子是個忌諱,是不祥之兆,在皇家還要丟棄一個等等的無稽之談。
實際上自春秋開始,就有許多關于孿生子的記錄,更有傳說殷商時期的君王祖甲生下雙胎子,一個叫‘嚚’,一個叫‘良’。
春秋時許釐(莊)公生雙胞胎女兒,一個叫‘妖’,一個叫‘茂’;戰國時期,楚國大夫唐勒生龍鳳胎,男孩叫‘貞夫’,女孩叫‘瓊華’。
西漢時期有文字記載的雙生子更多,鄭昌時、文長蒨、滕公(指西漢開國功臣夏侯嬰)都生了雙胞胎,李黎生龍鳳胎……
劉歆所著《西京雜記》更是記載了一件趣事,權臣霍光的妻子誕下雙生兄弟。
一家人為了誰是兄長,誰是弟弟爭論起來,有說先出生的為長,后出生的為弟。
也有的說應該位置在上面的為兄長,位置在下面的為兄弟,后來還是霍光拍板,說就依照大部分人家的習慣,先出生的為兄長吧。
這則故事以趣聞軼事的口吻述說,并沒有絲毫關于不詳的記錄。
到了南北朝時期的北魏,宗室元湛的夫人薛慧命生下雙胎子,不幸夭折,夫人悲痛過度而亡,其墓志銘寫道。
……以二月十日神熊雙誕,瑞璋兩曜,劍崿韜囗,俄來鯈去,一骨一血,辭我安速……
其中神熊雙誕,瑞璋兩曜,就明確寫出了,雙胞胎是吉祥的象征。
唐代玄宗原配王氏,與其兄長王守一就是龍鳳胎,也沒影響她嫁給郡王,可見雙生子不吉利的說法,純屬胡言。
再往后關于雙生子的記錄就更多了,都是以喜慶的口吻記錄,明代《明英宗實錄》中記載。
其叔父趙王朱瞻塙生育雙胞胎兒子,上奏侄兒報喜。
英宗云:此蓋祖宗福祐所及,叔積善之慶,宗室蕃衍之徵也。惟善撫之。
另外明代更有許多民間生三胞胎,受到朝廷米鈔獎勵的記載。
之所以會有雙生子不吉利的傳聞,是因為古代某些信奉巫術的少數民族,認為雙生子是邪崇附體而孕育,視為不詳。
據說直到現在,依然有某些少數民族有此風俗。
后來的影視劇為了制造狗血劇情,便借題發揮。以訛傳訛之下,造成了中國古代認為孿生子不詳的謠傳。
閑話少敘,單說這皇后生產,驚動了大漢所有的頂級醫師,自從當年竇云冒險為已故的淑妃田覓剖腹產之后,數年來,手術條件已經得到了長足的進步。
手術刀、止血鉗、聽診器、麻醉藥、酒精濃度、抗生素的出現,以及縫合技術等等,都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最關鍵的輸血技術,自從高倍放大鏡發明之后,也開始逐步攻克,目前,已經能用最古老的血清方法測試出四種最基本的血型。
雖然還是無法辨別特殊血型和陰性血,但也已經為人與人之間的輸血奠定了基礎。
經過竇云及其弟子們的數年探索,終于實現了這個目標,已經在大漢京師醫院,進行了多次臨床實驗。
由于技術的限制,死亡率肯定比現代大得多,但對于許多只能等死的疾病和嚴重外傷,無疑是個救星。
只是因為血液儲存技術沒能達到標準,無法像現代一樣事先收集,只能事先預備一批人,作為備用輸血包。
而這批人,除了部分醫學生,大部分都是些奴仆,在軍隊中也有些普通士兵備用。
不過此事也有麻煩,漢代階層劃分嚴格,許多士大夫認為,賤民的血液進入自己體內,會污染自身的高貴血脈。
所以在軍隊中能夠迅速推廣的神奇輸血術,到了京都,卻不那么受追捧。
一般世家貴族如需輸血,都會在親人中尋找合適的血型,但卻意外的發現了幾起非親生子的事件。
這一下子打開了貴族們的腦洞,許多對兒女有懷疑的,都偷偷跑到醫院來要求檢查血型。
大漢的醫院屬于內務府管理,也就是說是皇帝劉志的私有財產。
鑒于倫理道德方面的原因,竇云一開始是嚴辭拒絕這種要求的。
結果劉志知道了以后,卻指示他可以接受,但必須收取高昂的費用,并且為鑒定者保密。
而這些收入都將用于他們團隊的研究費用,為大漢醫學的發展添磚加瓦。
據說到目前為止,已經查出多個有問題的孩子,而且多半都是些妖嬈小妾生的庶子。
要知道這時代的世家貴女,從小規矩嚴格,身邊從者如云,無論是從道德品質還是實際條件上,誕下私生子的可能性都非常的低。
但小妾就不同了,有部分是看上夫主的錢財,也有一部分是被強迫的,心不甘情不愿之下,會不會為夫主保守貞操,就很難說了。
一時間京城暗流洶涌,時不時地就有某某大家子被家族偷偷流放,或者干脆找個借口處理了的。
雖然劉志知道,人的血液并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但奈何如今的主流思想皆是如此。
何況他身為封建制度的君主,也必須維護本階層的崇高地位。
因此早在數月之前,鄧猛的親人就開始檢測血型,由于她父親已不在,兄長又遠在天涯海角,母親年事已高。
最后便將幾位堂兄弟姊妹拉來抽血化驗。
確定了包括她弟弟鄧遠在內的三人備選,其中還有她的貼身女官鄧婉,她一直追隨皇后,即使后來嫁人了,也還在宮中任職。
一旦皇后有臨產征兆,除了負責接生的醫師,這三人也必須隨時待命,以備不時之需。
六月初六,鄧猛因為產期臨近,不再去永安宮例行請安,用過早餐,便扶著腰在院子中散散步。
忽然覺得肚子開始隱隱作痛,便知道是發動了,不過她到底不是初次生產,并不驚慌。
知道要生還早的很,便沒有聲張,不動聲色地慢慢往回走。
走到殿門口,這才吩咐鄧婉,“你去通知太醫院的人,就說我發生了,陛下那邊先別驚動,等有了大動靜再說。”
鄧婉見她語氣平靜,自己卻嚇了一跳,畢竟皇后這是懷的雙胎啊。
在漢代雙生子之所以稀少,主要的原因還是生產時出意外的比例太高造成的。
雖然皇后吩咐了,但鄧婉仍然不敢大意,再說劉志早前曾經交代過,皇后生產必須第一時間通知他。
所以這邊鄧猛剛剛不疾不徐地進入產房,那邊郾太后和皇帝就已經匆匆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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