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后,洛陽城便漸漸熱鬧起來,各路人馬云集,無數商賈齊聚。
處處都張燈結彩,人潮洶涌。
十來年的安穩太平和大發展,帶來了洛陽城的富貴繁華。
與他初次進城時相比,洛陽城區的規模擴大了三分之一,原先臟、亂、差的貧民窟里巷,如今已經成為繁華的商業區。
城郭更是成為了文化中心,而閭巷依然是富豪區,只是已經開始向城郭蔓延擴充。
在原先的城區外圍,增加了一圈真正的平民住宅區,雖然沒那么豪華,但也整齊劃一,顯示出天漢國都的無上氣勢。
每一個初來乍到的外國人,從遙遙望見這座氣勢恢宏的城池開始,便一路驚嘆不已。
他們都是自詡見多識廣,走過了無數的國家和城市,卻從未見過如洛陽這般繁榮而美麗富饒的地方。
這里的人們哪怕只是個普通人,也有著大國的文化底蘊和翩翩風度,彬彬有禮卻又不卑不亢。
城中房舍儼然,各種商鋪鱗次櫛比,滿街紅男綠女,笑意盎然,一看就是一座幸福感滿滿的城池。
在這里,你幾乎能買到世界上所有想得出名字的貨物,吃得到所有見過沒見過的美味佳肴。
這里有來自世界各地的美人,講著五花八門的語言,是個匯聚百川,融匯了各種文化的大都市。
劉志下詔,全國歡慶三天,由朝廷出資烹飪美食,提供美酒,普天同慶。
當然,在洛陽城里,歡慶的時間更久,幾乎長達一個月,讓各路商家都賺得盆滿缽滿,笑得合不攏嘴。
劉志自己的生辰,與母親相隔不遠,但今年他沒打算格外慶祝,辦好太后的壽辰就已經很勞民傷財了。
畢竟這一次他可是大出血了,大部分的錢財都是從他的私庫中拿出來的,數量驚人。
這些年他生財有道,財富增長的速度甚至超過了國庫。
僅僅是白酒和蔗糖的對外貿易,就讓他實現了財富暴漲,最近幾年的科技研究,都是他自掏腰包的。
九月初三,是郾太后的正式壽辰,除了永安宮的命婦宴席,崇德殿中也舉行了隆重而盛大的宴會。
各國使臣和各地使節匯集一堂,宏偉的大殿上人頭濟濟,就連外面的廣場上,都已經擺滿了。
“當當當……”
角樓的鐘聲響起,整個皇城都傳來悠遠的鐘聲。
大漢禮樂有著嚴格的制度,不同的鐘鼓聲代表不同的禮儀,而且從小就是必修課。
只要聽到音樂響起,大漢人便知道代表著什么含義,此刻整個京師都仿如接到了同一個訊號,開始狂歡起來。
“祝太后仙壽恒昌,大漢萬歲!”
整齊劃一的呼聲響徹云霄,連飛鳥都驚得在空中盤旋不已,讓人嘆為觀止。
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在一隊隊身姿窈窕的宮女手中,呈現在人們眼前。
婀娜多姿的舞女翩翩起舞,為眾嘉賓助興,桌上的美酒顏色各異,琥珀色的是白葡萄酒,玫瑰色的是紅葡萄酒,還有乳白色的蜜酒……
當然,最令人陶醉的是桂花秋釀,濃郁的酒香讓人不飲自醉,忍不住沉湎其中。
主殿中,太后身著雪青色的禮服,笑容滿面,劉志卻沒穿大禮服,只身著赤色黑邊的深衣,俊雅非凡。
在他身邊,是身穿紅色禮服的長公主劉華,無需脂粉的過多點綴,便風華絕代,氣度高華。
這讓在場的許多外國王子和使臣,心里都打起了小九九,盤算著借此機會與大漢結成姻親。
從而得到大漢的庇護或者是親近,總之有百利而無一害。
平原王劉碩和渤海王劉悝,作為皇帝的親弟弟,在這種場合自然是地位崇高。
劉悝談笑風生,不時地向太后和皇帝祝酒,與諸位宗室皇親和大臣也往來頻繁,顯得游刃有余。
而劉碩卻仿佛置身事外,端著酒杯埋頭痛飲,看得劉志直搖頭。
從前劉悝頑劣不堪,讓他頭疼不已,如今兩兄弟卻掉了個兒,讓人操心的成了劉碩。
總之,他好像是欠了這兩兄弟的一般,就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算了,看在他們母親曾經善待自己母親的面子上,也看在那個被自己取代了的真正劉志面上,他就懶得與這兩兄弟計較了。
眼不見為凈,劉志淡然挪開了眼光,與前來祝酒的袁盱相談甚歡。
這場盛大的宴會,由內府總管房植主辦,不過另一個人也居功甚偉,這就是最近幾年來一直跟在皇帝身邊的中書省侍郎荀爽。
荀爽作為大漢唯一三元及第的魁首,一直在朝中享有盛譽,當初外放為北匈奴邊遠縣令。
但三年后,他卻成績斐然,得到了鎮北將軍皇甫規的大力贊賞,上書給劉志,倍加稱贊。
他上任之初,北匈奴才剛剛收復,邊境上很不太平,外逃遠東的北匈奴王和當地一批心懷叵測的匈奴人相互勾結。
不時地劫掠邊境,制造各種各樣的混亂,給邊境上的人民生活帶來了無限痛苦。
這里的治理問題,是個巨大的挑戰,主要還是因為當地的匈奴人無法與大漢歸心。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是才華橫溢的荀爽,要想干出一番事業,也是難上加難。
當時很多人都在暗地里等著看笑話,甚至有人認為,皇帝其實一點都不喜歡荀氏子,故意給他出難題。
但荀爽本人卻毫不在意,欣然赴任。
短短三年的時間,他的成就卻令人刮目相看。
不僅配合皇甫將軍把邊境防御得風雨不透,還讓當地人在短時間內,就對大漢的統治有了認同感。
如此成就,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原因說起來很簡單,不管是哪個民族,誰不想過上安定富裕的好日子,誰不愿意歌舞升平?
只要讓他們的生活質量迅速翻番,再把幾個煽風點火的陰險份子抓起來殺掉,立馬就安靜了一半。
然后發動當地人懸賞,誰能舉報那些異己分子,就可以擔任官職,與漢官一起治理百姓。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沒有人還會忠心耿耿于一個逃亡之君,畢竟當年此地就隸屬于另一個部落,并不是呼衍王的嫡系。
他尊重當地人的習俗和文化,并未強迫他們去改變,而是采取了潛移默化的辦法。
而且發揮了本地牛羊放牧的優勢,開辦了羊毛氈作坊,并親自尋找銷路,使他們的生活蒸蒸日上。
三年后,劉志下詔調他回京師擔任中書省侍郎時,無人有一句反對的意見。
到了此時大家才驚覺,原來皇帝真的偏愛他這個三元及第的魁首,往往最艱險的環境,也最能體現人的才華和能力。
據說他離開北匈奴邊境的時候,百姓們十里相送,依依不舍,把他當做了自己的親人一般。
由此可見荀爽的能力,確實超凡脫俗。
回到京師洛陽的荀爽,雖然職務并不高,卻成為能夠隨侍在皇帝身邊的近臣。
很快劉志就讓他擔負起草普通詔書的任務,荀爽有一筆好字,整齊干練,而且文筆簡練,絕不拖泥帶水,很符合劉志的喜好。
如今的中書省,不再是當初僅僅負責內廷和外廷的聯絡之職,他們還擔負起部分決策和參謀的功能,日益重要。
在皇帝身邊的這幾年,荀爽顯得很沉靜,整天都在埋頭學習,乍看起來似乎也沒有什么驕人的成績。
但細心的人卻發現,他隨侍在皇帝身邊的時間越來越長,與皇帝的關系也越來越親近。
這次普天同慶的國宴如此重要,房植作為主持人,雖然一絲不茍,但到底年事已高,已經有些精神不濟了。
實際上主要的事情都是靠荀爽來操辦,他的能力也有目共睹。
盛大的宴會從早上一直持續到晚上,各國使臣和來賓欣賞了無數精彩紛呈的節目。
夜深了,宮中的宴席雖然已經散了,但洛陽城中卻燈火輝煌,處處都人聲鼎沸,好一座火樹銀花的不夜之城。
三天三夜的狂歡,讓這場盛會達到了頂點,也讓所有人記住了這場無與倫比的慶典。
大漢的富強之名,隨著離去的使臣們,傳播到四面八方,也讓漢國的威望更上層樓。
就在慶典剛剛結束,好幾名使臣都私下里求見劉志,向他提親,希望能將美麗高貴的長公主下嫁,永結兩國之好。
這其中包括了貴霜帝國和安息帝國這樣的大國家,更有條支和犁軒這樣的小國。
但劉志卻全部拒絕了,以大漢如今的強盛姿態,用不著讓公主來鞏固外交關系。
何況當年他就曾許諾過,永遠不會把安陽送去和親。
他的女兒,只要幸福快樂就夠了,怎么舍得讓她漂洋過海遠渡重洋,一輩子再難相見。
哪怕是去別的國家做王后,他一樣不愿意。
尤其是安息帝國,那位自命不凡的國王,明明已經有了好幾位妻子,居然還敢讓使臣向他提親。
滿嘴噴糞地承諾讓漢國公主當王后,以為誰會稀罕不成?
劉志嘴上沒說什么,非常有禮貌地婉言謝絕,但心里卻記恨上了。
哼!敢糟踐他劉志的愛女,等著瞧吧,總有一天朕會讓你付出代價。
慶典過后不久,各國使臣便開始陸續返回,鄧演也來向劉志辭行,準備回南洋去了。
他計劃休息兩年,先建造一支蒸汽機船隊,然后代表皇帝從海上出使羅馬。
如果順利的話,等歸航之后,他就準備進行第二次南美洲之行。
劉志自然是十分贊成,兩人把酒言歡,秉燭夜談,這一次分別,又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見。
送走了鄧演,京師中的各諸侯王也走得差不多了,劉碩在慶典一結束,就迫不及待地返回了屬地。
唯有渤海王劉悝,每次來了京城,都會拖拖拉拉舍不得離開,仗著郾太后的偏愛,打算又留到明年春天再動身。
這年冬天,朝中也在悄悄地發生著變化,先是內府總管房植病倒了,劉志賜他東鄉侯,又賞賜了些田地財物,準他回鄉養老。
接任他的人選,正是荀爽,這也早在眾人的意料之中。
緊接著,秘書省大學士尹頌告老還鄉,由陳蕃繼任,這些年來他在朝中越來越受到重視,如今更成為一品大員,國之棟梁。
沒多久,太傅馬融亦告老還鄉,榮歸故里,他也確實年事已高,臨走前推薦自己的得意門生鄭玄,出任太子太傅。
而太傅一職就此空懸,劉志沒有委派任何人繼任。
高密鄭玄今年三十六歲,一生的遭遇亦十分的傳奇。
他雖然出身世家,但其出生之時家族便已經敗落,從小便在鄉間務農,家境貧寒。
其從小學習書數,在算學上展露出無與倫比的超人天賦。
鄭玄十六歲的時候,不但精通儒家經典,詳熟古代典制,而且通曉讖緯方術之學,又能寫得一手好文章,被稱之為神童。
因家境困苦,迫于生計,在十八歲那年,他不得不出仕,充任鄉嗇夫之職。
鄭玄在任上勤勤懇懇,撫恤孤苦,甚得鄉里的好評,不久便晉級而成為鄉佐。
但他不愿為吏以謀生,一心向往研究學術。
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刻苦學習,每逢休假日也不回家,而到學校中向先生請教各種學術問題。
鄭玄的父親對此極為反對,一再督責和訓斥,但他仍不改初衷。
到二十一歲時,已經博覽群書,不但具有深厚的經學功底,并精于歷數圖緯之學,兼精算術。
當時杜密任太山太守,到高密縣巡視時見到了鄭玄,認為他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便把他升調到郡里為吏錄。
鄭玄到了北海郡不久,便辭去吏職,入太學授業。
他的老師第五元先,是當時京兆平陵大姓,曾任兗州刺史,是位很有學問的經學博士。
鄭玄從師第五元先,先后學了經學和算學,又從東郡張恭祖學習詩書。
還師從陳球受業,學習了《律令》。
在此期間,他游學于幽、并、兗、豫各州,遍訪名儒,轉益多師。
鄭玄的青年時代,就是這樣匆忙而充實地過去了。
到了而立之年后,鄭玄已經成了一名有著較深造詣的經學家。
他的學問在關東已經可以說首屈一指、無出其右者了。
當他感到關東學者已經無人再可請教了的時候,便通過友人盧植的關系,離開故鄉,千里迢迢入京師,拜太傅馬融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