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秦既明并非被手機的鬧鐘驚醒，而是被外面的雷聲叫醒的。
還沒有到學園的工作時間，秦既明走到窗前，外面狂風大作，大雨傾盆。
閃電不時照亮屋內，也照亮樓下。
在某個剎那，秦既明忽然瞥見了一張慘白的臉，但隨著閃電過去，又倏忽間隱入黑暗。
好在下一道閃電緊隨而至，秦既明看見樓下站了一個人，默默佇立著，任由風吹雨打。
大雨將他沖刷得渺小卑微，猶如一道殘影。但他好像無所知覺，仰頭朝樓上看著，像是在渴望與等待著什么人。
秦既明拉上簾子，這種事情在他感情正充沛而無處安放的青春里亦曾發生過。
哪怕雨夜雪夜也不肯離去，執拗的等待某個人下樓即便只說上一句話也好，然而往往結果就像此刻樓下的那個身影一樣，渺小卑微猶如殘影，任雨沖刷，任風吹散。
到頭來能感動的只有自己而已。
秦既明有些感慨，又將簾子撩開一條縫隙往下看，不過樓下的人影已經不見了。
“就這？”秦既明不禁搖頭評論：“當年我可以堅持兩個小時，這小子也太沒毅力了。”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這是秦既明設定的鬧鐘。關上鬧鐘，開燈洗臉，冷水漫過臉頰，帶來清醒的感覺。
仔細檢查背包，帶上必需品，另外還有一些碘伏、棉簽之類的東西，又塞進去幾根士力架和一個大水杯之后，秦既明將碩大的背包好好背上。
手機嗡嗡幾聲，震動傳來。
——電話鈴不停的響，接通后卻只有求救的聲音。這令不少學員感到戰戰兢兢，打擾了他們的正常學習。讓這座電話亭不要再響。
秦既明下意識地拍拍背包里的消防斧，心說這個任務應該不算太難。
就是好些年頭沒有見過電話亭這種東西了。
提起背包下樓，好在買電動車的時候送了雨衣。將雨衣穿上之后，秦既明沖入了雨幕當中。
夜雨滂沱，即便秦既明穿著雨衣，到了103路終點站的時候，也已經幾乎渾身濕透。
將電動車在站臺下停好，秦既明走到對面。黑霧將他送入學園，里面的天氣更加怪異。
一輪巨大卻昏暗的月亮高浮于空，但也不時有電閃雷鳴。
好在沒有下雨。
秦既明又將今晚的工作內容看了一次：“越來越過分了啊，連提示也沒有了。碩大一個學園，我去哪兒找那個電話亭？”
秦既明突然有些懷念那個逃課的學生。
這下連打聽的人也找不到了。
在正式開始今晚的工作之前，秦既明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先把個人助理給申請注冊了。
秦既明找出昨天那條說明信息，點開后面的辦理。
出現的是一個類似于掃碼的界面，下面有一行說明：請把準備申請注冊為個人助理的對象掃入方框內。
秦既明喚出劉志剛，對他說明了情況。
劉志剛站定到手機前面，原本只有黑漆漆的一片攝像頭畫面突然變得清晰，映出劉志剛的身影。
拍照，確定，小圓圈轉了幾圈之后，彈出提示個人助理已經完成申請注冊。
退出這個界面之后，秦既明發現在個人物品里多了一個“個人助理”的分頁，點入進去之后，有了劉志剛的名字。
“這就行了。”秦既明放下手機，對劉志剛說道：“咱們得去找一個電話亭，電話里的求救聲嚇到了學員們，我需要去調查一下，不讓它再響。只是此前我從未在學園中見過電話亭。”
秦既明往學園深處走去，這條路他已經走了將近半個月，但每一次兩側的情況都不一樣。
在秦既明已知的區域當中，根本沒有見過電話亭的存在。看來今晚要往沒有去過的地方踏足了。
秦既明停下在經過七號宿舍樓后的第一個岔路口。之前，他在這里一直是直走，過去不遠就是用鐵網圍起來的籃球場，繼續往前走則通往主樓。
這一次，或許應該走走那條兩側站滿了人像雕塑的路。
秦既明還記得面試那晚在這個路口被路兩邊的人像雕塑嚇了一跳。
走上那條路，秦既明掃向兩側。
幾乎有數十個人像雕塑凌亂的排列在道路兩側，雕塑的臉上五官模糊，身體也沒有特別分明，像是沒有徹底雕刻完成的半成品。
每一個雕塑的脖子都以各種詭異的角度扭曲向后，只留個秦既明一個似乎尚未成型的后腦勺。
這條路越走越窄，很快，就到了秦既明與劉志剛并排走上去之后，幾乎就占滿了路面的地步。
周圍靜得可怕，頭頂上的閃電不斷翻滾，時不時發出幾聲雷鳴。
腳下開始有些泥濘的感覺，像是踩到了淤泥里。但秦既明低頭看看，腳下卻什么都沒有。
這條小路極長，兩側逐漸從草地變成樹林。
像是破舊而疏于管理的公園，樹木的枝杈已經伸出路面，不時從秦既明的衣物上劃過，留下潮濕的碎葉和污穢。
“這條路也太長了。”秦既明停了下來，看著眼前蜿蜒的小路。
它似乎沒有盡頭，淹沒在前面越來越高深密集的樹林里。
“我在考慮我們要不要退回去。”秦既明對劉志剛說道：“往后面去簡直就像一片原始叢林，這里根本不像一所學園。”
這里與之前秦既明到過的區域差別太大。
劉志剛點了點頭：“如果我們能找到一個學生，應該就可以打聽出來。”
逃課的學生再也不會逃課了，秦既明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去哪里找到另一位學員。
他此前有招入過兩名新生，但他們此刻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秦既明想了想，轉過身看著來路：“也許我們可以去十二號樓的604室碰碰運氣。”
劉志剛知道冷漠的學霸的事情，但他不確定這是否有用。
因為在逃課學生的情報里，學霸也只是喜歡去那個教室自習，卻并非每天晚上都一定會去。
“我們回去。”秦既明果斷的遵從了自己的內心，放棄了繼續沿著這條不知通往何處的幽長小路走下去。
畢竟濃密的森林中會藏著什么，誰也不知道。
但他至少已經得知，這里沒有被黑霧阻擋，自己目前可以探索的區域還有很大。
二人原路返回，當看見那個岔路口的時候，秦既明松了一口氣，居然還生出了一種親切感，和一點匪夷所思的安全感。
只是那些道路兩側的人像雕塑不知何時又面向了路面，那不太成型的五官組合在一起，看起來好像有一些失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