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相赫帶回那所謂的幫手時,戴沐白眉頭一挑。
這個遠遠看過去好像雕像一樣的女孩子,感覺好像在哪里見過。
“他是戴沐白,武魂是白虎變異。他自己給武魂起了個名字叫邪眸白虎,但其實和普通的白虎武魂區別不大。他就是今天要越級吸收魂環的那位勇士。”
相赫先伸手指了一下戴沐白,然后又對著后者介紹道,“這位是皇斗戰隊的葉泠泠,武魂九心海棠,擁有天下最強的續航類治療能力,你今天能不能成功活下來就靠她了。那天宴會時她不想參加,所以就沒去參加晚宴。她平時帶著面紗,也不怎么理人的,你們也許經常檫肩而過,但可能不認識。”
哦,原來如此。戴沐白終于知道為什么這么熟悉了。同時他也聽出了相赫的話外音,這個女孩子和一貫倒貼他的那些花癡是不同的。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在參加斗魂的時候,的確經常遇到一個蒙著黑紗的女子,但后者一直對他視而不見。
葉泠泠那邊,聽了相赫介紹她的方式,眼神微不可察地抖動了一下。
她是不想參加宴會這沒錯,但以往別人都會幫她修飾一下,比如“她身體不適”之類的,以免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畢竟她的氣質就給人一種冷模絕望版林黛玉的感覺,仿佛活不長了一般,外人就算有懷疑,多半也不會深究什么。
被直接引用了內心真實想法,這還是破天荒頭一次。
不過出乎意料的,相赫這種實話實說的介紹方式反倒讓她覺得有些舒服。唯一奇怪的就是,這個只有過幾面之緣的小孩,為什么對她了解的如此清楚。
以往秦明為她的漠不關心找借口時,她甚至連聽都不想聽,因為那盡是謊言。
對葉泠泠短暫的生命而言,每說一句謊言都是在浪費時間。
相赫利用薩勒芬妮的力量,精準地把握著她細微的情緒波動,嘴角微微勾了勾。
葉泠泠是標準的內向型,九心海棠獨特的地位讓她無所顧忌,也不必在乎別人的想法,畢竟誰還沒有個不好治的傷呢?
哪怕宴會上來的是封號斗羅,她說不去就是不去,只有她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才能讓她有些活動的想法。
最近這些天,她都一直在斗魂場觀摩索托城與眾不同的賽制,一方面她對這里的粉絲制度不屑一顧,感覺像是嘩眾取寵,;另一方面,她又對這里文明、溫和和高福利高補償無賭局的比賽制度贊不絕口——比如,她就沒有見過哪一個斗魂場,擁有如此之多的醫療系魂師,因此還經常去醫療中心參觀,可惜一直都沒有參與到治療行動之中。
也就是這一點,讓相赫發現這個少女在壓抑著自己屬于人類的情緒,明明很感興趣的事情,卻只能遙遙觀賞,不敢過分接近。
她隔絕了自己的同情、溫柔以及樂趣,只是為了能夠毫無波動地接受自己注定孤苦一生的命運罷了。畢竟按照那些人的“建議”,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尋找一個天賦足夠強,能讓她延續九心海棠武魂,而且能夠坦然接受她會因為生產而死去的配偶。這些人把她“寄養”在天斗皇家學院,卻都在等著她死去的那天,好把她的后人們控制在手中。
這又是一個被宿命論運消磨干凈生存意志的少女。
一看到這種人,他就想起了打電競前的埋頭苦學的自己,也想起了幾個月前的朱竹清。
相赫有一種本能,想去改變那些如他曾經一般郁郁寡歡的人,更不要說葉泠泠還是個不用消耗自己血量的超級奶媽。如果在之后和虛空的對抗前,把她培養成魂斗羅甚至封號斗羅,那么戰爭帶來的損耗死傷必定會被大幅度降低,他也不用多浪費一個英雄位置去解鎖索拉卡,畢竟那可是一位星靈,需要的資源恐怕還在莫德凱撒的十倍以上。
雖然葉泠泠不能隨軍輔助作戰,但全世界的魂師中,單論戰略價值,沒有一個人比得上她。她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純治療系魂師。
不過做到這一切的前提,是先得獲得她的信任。
抱著這些念頭,相赫就準備給她介紹一些性格截然相反的朋友,看看能不能打開她的心靈屏障。和她同隊伍的幾個同學,都把她的冷漠孤僻當成理所當然,只會說“泠泠就是那么一個人啦”,所以一個陌生人最適合做這件事了。
馬紅俊雖然最近一直在樂于助人,但他的想法還很功利,停留在想要取悅神明和主動尋求問心無愧之間的地帶。葉泠泠這種敏感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在可以接近。
其余幾人更不必說,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
想來想去,也只有同樣壓抑著自己野心的戴沐白最為合適了。
“你們先熟悉一下,我去準備一些東西,能降低你吸收魂環的難度。”
相赫意味深長地沖戴沐白笑了笑,隨后走到一旁,從魂導器里拿出一個巨大水桶。在他強行普及自來水和花灑及浴缸以前,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是用這種水桶洗澡的。
他一邊利用冬境仙靈的能力,不斷往水桶中灌注細碎的冰渣,接著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用奇茸通天菊為材料制造的藥劑。接著,在利用魂力將融化成水的同時,相赫一邊攪拌著藥液,一邊愜意的哼起歌來。他的聲音不大,但剛好能被戴沐白聽到。
這正是葉泠泠心里的旋律。這一次相赫并非淺嘗輒止,而是揮發了大量的魂力,聆聽她最黑暗的意識深處得到的結果。也就是潛意識。
隨著些許悲傷的音樂灌進耳朵,戴沐白看著這個仿佛一汪寒潭的藍發少女,感受忽然變得完全不同。她雖然也是一身黑衣,但和看起來性感冷酷的朱竹清不同,他在這個少女身上只能感覺到一種超越時間的孤寂和落寞,仿佛在廣袤無垠的荒原之中,只有這一棵孤零零的植物遺世獨立,無論如何生長,都不會有第二棵和她相同的植株誕生,直到她死亡為止。
這種意象激發了戴沐白從未體驗過的一種情感,不是以往那樣想要占有對方,而是想要幫助對方掙脫這種孤獨的沖動。
他聽到了埋藏在葉泠泠心底的。
她渴望像平常人一樣生活,擁有陪在她身邊的父母。
直到相赫停下來,戴沐白才從剛剛的意象之中醒過來。
剛剛的感覺是如此玄妙。看著眼前如同石像般的少女,他有眼睛里多了一些此前從未有過的東西。
他伸出一只后,微笑道:“那接下來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然而葉泠泠沒有握手的意思,反而后退了一步,眼神中沒有什么厭惡,也沒有任何警惕,只是單純的冷漠而已。
戴沐白先是一愣,隨后低頭看著自己只穿著一條短褲的身體,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抱歉,是我冒昧了。”
“不是你想得那個原因。”
葉泠泠開口了,聲音聽起來就像是秋天的雨滴撞進了平靜的水面,擊碎了上面的枯葉,“我只是不想和一具尸體握手而已。你太貪心了。”
說著,她的眼睛瞟了一眼靜靜懸浮在地面上的黑色魂環。
戴沐白立刻意會,葉泠泠的意思是他強行吸收那個魂環,是會死的。
如果是在聽到那歌聲以前,他還會以為葉泠泠只是不看好他,因此冷嘲熱諷。為此,他可能會有些生氣。
但在產生了共情以后,他立刻就弄懂了,這只是葉泠泠提醒他的方式。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戴沐白認為自己突然開了竅,能聽懂她隱藏在表面的真實動機。
“謝謝關心。”
戴沐白自信地笑了笑,指了指還在那邊混合藥液的相赫,“但是他說我能活下來,就一定可以。我和一般的魂尊可不一樣,一個萬年魂環還要不了我的命。再說,不是還有你幫忙嗎?”
雄性在異性面前喜歡逞強。
明明他在相赫回來以前還一點把握都沒有。
“我不是在關心,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葉泠泠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之后,就不再理他,自顧自地開始觀察相赫和那一大桶發出淡淡金色光芒的水。
但是,她的大腦開始了分析活動。
15歲40級魂力,天賦比隊長還要好一些,可以說是一個天才了。
如果不是白虎武魂的話,應該是一個合適的配偶人選。
可惜性格有些自負,為了爭強好勝,有些沖動冒進。
區區四十級的魂尊,想要越十級吸收萬年魂環,即使能活下來,也會損傷根基。
最重要的是,他很愚蠢,隨便就相信了別人的保證。
想著想著,葉泠泠突然打了個激靈,不自覺地縮了縮肩膀,她感覺一股涼氣在順著她的脊背向上攀爬,逐漸擴散到四肢百骸。
此時,房間里因為臻冰鎖鏈爆炸的冰晶雖然已經消失了,但氣溫仍然很低,像是開了四度的空調一樣。像葉泠泠這種連輔助系都不算的魂師,自然是無法靠肉身抵御這種低溫的。
也正在她打算轉身出去等待的時候,忽然覺得肩上一沉,背上升起的涼意瞬間便被截斷了一般。
她眼睛稍微一偏,就看頸部周圍多了一個衣領,還能嗅到一股不太熟悉的味道,那是微弱的汗味,她很少流汗,所以并不了解。即便如此,葉泠泠立刻明白了,這是戴沐白把自己的外衣給她披上了。
她下意識就想把這件衣服取下來,但卻感覺到戴沐白的左手按在了她的左肩上。
“別動。”聲音有點霸道,但底色是溫和的。
隨著話音落下,一股渾厚的熱量開始從她的左肩開始輻射。隨著血液將溫度運送到她的全身各處,葉泠泠能夠清楚地覺知道皮膚表面和身體內部的強烈溫差。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北方的冬天里,喝了一碗暖暖的熱湯,無論如何,那些惡意滿滿的寒冷只能在皮膚表層停留,卻無法真正傷害她。
這種心臟被一股溫暖包圍的感覺,前所未有。
這讓葉泠泠感覺是如此的安全和愜意。
但隨著十多秒過去,戴沐白把手拿開。她雖然不覺得冷了,但那種來自情緒上的溫暖卻再也體會不到了。
兩個人就靜靜地站在那里看相赫進行準備工作,誰也不說話,但葉泠泠下意識把衣服拉緊了一點。
“好了,你可以進到桶里來了!”
相赫聽到葉泠泠的旋律已經換了篇章,開始從低潮偏向平緩,便知道那戴沐白已經完成了敲門的步驟,接下來的其他部分,則需要時間去慢慢成就。他倒是沒想過要撮合兩人,只是以葉泠泠的自閉程度,其余人選都顯得太溫和了,只有戴沐白這種稍微霸道的人才可以。
戴沐白走近一看,水中的金黃色映照著在他的臉上,頗有神圣的感覺。
“這水里的東西是?”
相赫用手舀出一點水來,又讓它們從指縫間流出,仿佛流淌著光的瀑布,“我新研究的藥物。在你傷口崩裂被治療的過程中,它會主動和你的血液混合在一起,能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你的基因。”
“基因?”這個詞戴沐白覺得很陌生,但葉泠泠從雜志上聽說過。
“我簡而言之,運氣好的話,你會像奧斯卡那樣,擁有不依托于武魂的特殊能力。這種藥水能夠極大地增加你的力量,也可以在原本的基礎上,改善你的修煉資質。總之,是一件好東西啦,你是第一個使用它的人。”
相赫說起話來自信滿滿,比起原著中戴沐白煉化了一整朵奇茸通天菊,這杯藥液中只用了其中一朵花瓣,剩下的則是鋼鐵合劑和其他一些輔助類藥水。如果當初奧斯卡發生變異,是因為過度服用藥水遭受極大刺激的緣故,那么用了猛藥的戴沐白也未嘗不行啊。
葉泠泠看著相赫眼睛里那探究的光芒,便更加堅信,這恐怕不過是他的一個實驗而已。
不由得,她把目光挪向慢慢把身體沉入水中的戴沐白,她心中泛起了一絲擔憂。
她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她莫名其妙開始在乎這個剛剛見過一面的人。
隱隱的,像剛才那種心臟被暖意包圍的愜意感,她還想再體驗一次。
等戴沐白完全準備就緒,相赫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我提前告訴你哦,這可是很疼的。如果實在忍受不了,你就喊出來,我會停下的。”
他能保證戴沐白不會死,但不能保證戴沐白能夠撐過去,因為即使是維克托的電腦,也不能估計戴沐白的意志力是什么程度,所以感覺有必要刺激他一下。
對付戴沐白和小舞,激將法百事不靈。
“我可是戴沐白啊。從你救下我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發誓不會再怯懦下去了。”
果然,戴沐白露出了自信滿滿的眼神,語氣也非常堅定,“而且大家現在都變得那么強,我也要在隊伍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才行啊。這樣沒有存在感的生活,我已經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我明白了,既然你這么想……”
“可笑。”葉泠泠突然開口了,她微微蹙著眉毛,“為了微不足道的理由,就做到這個地步嗎?像你這么愚蠢的人,怎么活到現在的。”
相赫眼睛一瞪,他可沒有預料到葉泠泠會開口說話。
一開口就是老傲嬌了。
而且你怎么一句話說得比埼玉還多啊。
“我不會有事的,你不用擔心的。”
戴沐白有過一次經驗,已經可以自動對葉泠泠的語言進行翻譯了。
“我只是樂得看個熱鬧而已。”葉泠泠語氣更冷冽了,“果然,狂妄的蠢貨還是干脆還是去死好了,反正你也是心甘情愿。”
戴沐白嘴巴張了張,“看來你是斷定我一定會出事嗎?”
他大概明白了,葉泠泠對相赫的治療術有多逆天根本沒有概念。
“……”葉泠泠瞥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不如我們打個賭吧!”戴沐白看著她石像一樣毫無變化的表情,突然有了主意,“如果我成功吸收了這個魂環,接下來一個月的雙人組比賽,你就來做我的搭檔吧。而且,你每天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必須得是笑著說的才行。”
朱竹清現在一門心思都在如何復活凱隱上,還不如把她解放出去。
葉泠泠繼續沉默了片刻,也沒說答不答應,“要是你沒成功呢?”
“哈哈,”戴沐白爽朗的大笑道,“照你的猜測,沒成功就是死了啊。那到時候我的碑文就由你來寫吧,自大的蠢貨聽起來是個挺合適的描述,你覺得呢?”
“……你要不是真有把握,就是刻意找死。”葉泠泠不太明白,為什么這他會如此自信,“我賭了。”
“那太好了,就算為了你,我也不會輸的。”
戴沐白也許都沒意識到他隨口說了一句什么玩意,便轉頭看向了相赫,“那我們就開始吧。”
相赫滿臉古怪地瞅了一眼被一句話擊中心臟,正呆立無言的葉泠泠,“喂,一旦開始的話,你的治療就必須一直保持哦,不然他就真得死掉了。”
“不可以為了贏而刻意作弊呀。”戴沐白也提醒了一句。
“安安靜靜的去死吧。”
葉泠泠二話不說,直接武魂附體,無數如同紅色星塵一般的透明花瓣立刻從天而降,緩緩地飄落在戴沐白的皮膚上。由于他此時并沒有受傷,那花瓣并沒有立刻化作魂力去治愈他。
“要開始咯。”
相赫伸手一招,地上的魂環立刻慢悠悠地飄起來,來到了戴沐白的身體上方,“如果實在無法忍受,就要說出來哦。”
“都說了我不會認輸的!”戴沐白深吸了一口氣,“快點來吧!”
隨著他話音落下,相赫便放棄了對魂環的掌控,那漆黑的魂環從內緣中伸出一條條煙霧狀的觸手,如同需找食物的蛇類一般,迫不及待地從戴沐白的背心處涌入了他的體內。
然而只是第一秒,戴沐白脖子上的血管便直接爆裂開來!
與此同時,他的眼耳口鼻無一例外,鮮血如同山腰上湍急的溪流一般奔涌而出,看著比相赫見過最差的道具特效還要夸張。
在葉泠泠可見的驚恐眼神中,整桶金色的液體,瞬間變成了絢麗的金紅色。
“你會害死他的!”葉泠泠冷汗直下,第一次展露了自己的情緒。同時她不得用上全身的魂力來修復戴沐白迅速衰減的生命力。
“要是我就會想想碑文的事情。”相赫仔細觀測了一下,戴沐白的傷口惡化速度要略快于葉泠泠的恢復速度,但還不到需要用治療術的時候,于是便報復性地提醒了她一句,“你知道吧,一般只有家人才能有資格給別人立碑呢。”
然而說完他就后悔了。
“臥槽,你別停啊!治療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