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驅散了秦國都城涇陽城上空籠罩了多日的陰云,也將涇陽城從昨夜的恐怖中解放了起來。
不過今日的涇陽城卻是沒有了往日的喧囂。
昨夜嬴連的大軍雖然行動迅速,但是還是免不得鬧出一些動靜。
半夜聽到大街之上的進軍之聲的老秦人還是不敢立刻就出來,他們在觀望。或許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之時,他們才敢走出家門。
此時在涇陽城核心的涇陽宮之中,身穿著玄黑色鎧甲的公子嬴連卻是在欣賞有些熟悉也帶著些許陌生的涇陽宮景色。
距離他從未來穿越到兩千六百多年的秦國已經六年了,在這六年之中他有兩年的時光是在這里度過的。
在這里他第一次見識到了這個亂世的殘酷。
在這里他每天都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在這里他逐漸從一個后世來客逐漸習慣了自己作為一個老秦人的身份。
四年之前他從這里離開之時,嬴連曾經發誓一定會以一個不一樣的身份回到這個地方。
如今真的回來了,倒是有一些悵然若失的心情。
“公子,涇陽城已經落入了我們的手中。涇陽守軍兩千五百名秦軍已經安排進入,只是有五百名秦軍不知所蹤。是否全城搜捕,請公子示下?”
就在嬴連在感嘆著世事變遷的時候,吳起的聲音卻是從身后傳了過來。
“不必了,他們另有任務,任務完成會自己回去的。另外將看守這兩千五百名秦軍的重兵撤下吧。我相信我大秦的軍隊絕對不會對他執掌者動手。”聽著吳起詢問的話語,嬴連頭也不回地說道。
“諾。”
就在吳起躬身應諾就要退下去的時候,嬴連身上那種熟悉的氣質卻是讓他微微一愣。
“公子是否在迷茫前路該怎么走?”吳起試探性的問道。
“其實公子不必如此。吳起當時在魏國之時也是前路迷茫,當時公子和吳起說過什么話公子還記得嗎?”
未等嬴連回答,吳起繼續說道:“公子告訴吳起,公子信任吳起,相信吳起能率數十萬甲士縱橫天下。”
“吳起今天要回給公子一句話。公子的目標從來就不應該是什么登上秦公之位,或者說這只是公子的第一步,公子要做的是將積貧積弱的秦國建設成為一個令山東諸侯側目的強大國家。到那時秦國必將大出天下。”
“始周與秦合而別,別五百載復合,合十七歲而霸王者出焉。天命在秦,但也要靠公子努力。吳起告退。”
說完了這些話之后,吳起迅速地退了下去。
“天命在秦嗎?”
一直重復著這句話,嬴連心中的迷茫一掃而空。
……
“咳咳咳。”
此時在涇陽宮主殿的臥榻之上,秦國國君嬴悼子卻是從昏迷之中醒了過來。
“悼子,悼子”
“阿大,阿大。”
秦公嬴悼子的醒轉讓一直守候在他身邊的陳夫人和公子嬴仁擔憂的臉上突然出現了驚喜。
“咳咳,仁兒,你去把你連兄找來我要和他談談。”看著坐在自己身側的獨子,秦公嬴悼子帶著些虛弱的說道。
“阿大……”
嬴仁卻是有些不樂意,他想多陪陪自己的阿大。
但是在秦公嬴悼子的一再隨催促之下,在加上陳夫人的在一旁勸說,嬴仁終于跑著去尋找嬴連去了。
“夫人,這么多年苦了你了。沒想到,到頭來我要先走一步了。”感受著自己身體的虛弱,秦公嬴悼子卻是感覺到了自己大限將至。嬴仁走后他卻是難得和自己此生的摯愛說幾句話。
“不許你這么說,我們在昏禮之時曾經許下諾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會獨活的。”聽著秦公嬴悼子那虛弱的氣息,陳夫人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了。
“其實你是不愿意嫁給我的吧。要不是田氏的命令,你又怎么會看上我這個秦國的質子呢?”就在回憶著當初的一點一滴的時候,秦公嬴悼子忽然說道。
“沒錯,一開始我是沒有看上你。但是相處久了之后,我就發現你是一個胸懷大志的大丈夫,從那時起我就從心底真正接受了你。要不然我們之間也不會有仁兒?”
陳夫人那纖細無骨的手輕輕的撫上的自己愛人的臉龐。面對此時已經大限將至的愛人,她實在是不想再欺騙他了。
“愛過,有這兩個字我就知足了。夫人,嬴悼子沒用連仁兒的秦公之位都保不住。”
就在秦公嬴悼子為自己沒有保住兒子的秦公之位而深深自責的時候,陳夫人的食指卻是抵在他的嘴唇之上。
陳夫人的臉上努力擠出了一絲笑容說道:“仁兒和我說過,他不愿意坐那秦公之位。這段時間我也想過,兒孫自有兒孫福,仁兒的未來需要靠他自己去走。我以前實在是太過功利了。其實仁兒不坐你這個位置也好,至少他不用成天的勾心斗角。也不用像你現在這樣……”
說到這里看著自己的愛人虛弱地躺在臥榻之上,陳夫人臉上的笑容再也保持不住了。
晶瑩的淚水順著她潔白的臉龐滑落了下來,滴在了秦公嬴悼子的被子之上。
“阿母,別哭。仁兒在這里。”就在陳夫人泣不成聲的時候,公子嬴仁趕忙跑了過來安慰起了他的阿母。
在他身后跟著的就是秦公嬴悼子要找的嬴連了。
“嬴連拜見叔祖。”看著虛弱的躺在臥榻之上的秦公嬴悼子,嬴連心中的怨恨也消減了幾分。
“連兒,你知道嗎?六年之前就是在這里你的父親把秦國和你都托付給了我,讓我幫他看好秦國還讓我照顧好你。”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回憶著六年之前那個冬日涇陽宮之中發生的一切,秦公嬴悼子的臉上還有一種懷念的感覺。
“哎,可惜啊。我嬴悼子當時被權勢迷醉了眼睛,就想著自己可以趁機奪取秦公之位。這件事是我錯了,你能原諒我嗎?”自己知道自己已經時日無多的秦公嬴悼子看著一臉平靜的看著他的嬴連,雙眼之中滿是愧疚的情感。
面對這自己的仇人就這么窩在病榻之上苦苦哀求著自己的原諒,嬴連的心中是一陣的糾結,他實在不知道應不應該原諒面前的這個人。
“果然還是我的奢望啊。不過沒關系,我知道我給你帶來的痛苦實在是太多了。我并沒有資格求得你的原諒。”
嬴連的沉默讓秦公嬴悼子的臉上充滿了苦澀的表情,隨即他也釋然了,他實在沒有資格求得嬴連的原諒。
“不過,作為秦公。我還有東西要交給你。夫人扶我起來。”
說到這里秦公嬴悼子忽然努力想要站起身來,之后在他身旁的陳夫人突然感覺到自己的丈夫身體中突然出現了一股力量。
沒有依靠陳夫人的幫助,秦公嬴悼子從自己的臥榻之上站了起來。
此刻的他哪里像一個身患重病的人,倒是如同一個正常男子般生龍活虎。
看到這樣的秦公嬴悼子,陳夫人如何不知道他這是回光返照。
忍住內心的悲痛也不叫平時侍奉宮人的陳夫人,用心為丈夫穿上秦公最尊貴的禮服。
在穿好每一件衣服之后,陳夫人都會細心為她整理衣服之上的褶皺。直到穿到最后一件時,陳夫人臉上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
“夫人別哭,來為我將墻上的那把天月劍取來。”看著自己的夫人臉上抑制不住的淚痕,秦公嬴悼子為她輕輕擦干了淚水,然后微笑地對她說道。
接過陳夫人取來的那把古樸的長劍,秦公嬴悼子鄭重對著嬴連說道:“這是我秦國的傳國寶劍天月劍,傳說是上古兵神蚩尤所用的寶劍。”
“機緣巧合之下被非子得到,于是他便作為我們秦國國君的傳承寶劍,它代表著的不只是一把鋒利的寶劍,更是我秦國國君的權威。”
“今天,我把這把天月劍交到你的手中。希望你不要忘記嬴氏子孫的身份,不要忘了你體內玄鳥的血脈,持此神兵光大我秦國。”
“來,嬴連接劍。”
說完之后秦公嬴悼子雙手捧著這把象征著秦公的天月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嬴連的面前。
而嬴連則是跪著從秦公嬴悼子的手中接過了這把絕世神兵。
他在將天月劍交給了嬴連之后,秦公嬴悼子向著主殿之外緩緩走去。
“夫人,陪我這個秦公再看看生我養我的秦國吧。”等到走出主殿之時他微笑的對著身后已經哭成淚人的陳夫人說道。
“秦公崩了。”
秦公嬴悼子離世的消息迅速在涇陽城中傳播。
雖然在他的手中秦國遭遇了河西之敗,但是涇陽的老秦人還是自覺地為這位年輕的秦公掛上了白布。
就在這則消息在涇陽傳揚的時候,新任秦公的人選也被揭曉了。不過卻不像大家所想的是秦公嬴悼子的獨子公子嬴仁,而是原來先君的獨子公子嬴連。
秦公嬴悼子的離世,公子嬴連被立為秦公的消息代表著秦國歷史翻開了嶄新的一頁。
至于這位新任秦公會將秦國帶向一個什么樣的方向誰也不知道。
這一切都要靠時間來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