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公叔痤的承諾之后,義渠王父子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他們想要的并不是魏國真金白銀的援助,而只是一個大國的承諾罷了,一面可以拉出來撐撐底氣的大旗罷了。
甚至義渠王這次答應進攻秦國,并不是想消滅秦國,或者想要從虛弱的秦國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義渠王真正的目的是想要驅虎吞狼,他要依靠魏國這面旗幟去號令國內那些不服自己的部落們。
義渠王的目的就是想要讓這些部落頭人去和秦國死拼,以此來消耗他們的有生力量。
義渠這條河還是太過清澈,只有通過討伐秦國才能讓這條河中的水渾濁起來,他們義渠王族才能從中獲利。
是不是感覺這個計劃有些熟悉?
沒錯。
這就是二十年前義渠的那些部落頭人面對秦國的進攻時所做的一樣。
義渠王要做的就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既然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義渠王父子也就不愿在公叔痤的客帳中多待。
又經過了一陣的寒暄,在答應了‘魏國使臣’公叔痤盡快出兵討伐秦國之后,義渠王父子就向公叔痤告退離開了。
在自己的兒子合上帳簾的那一瞬間,義渠王的臉色忽然一變。
剛剛那種和善甚至有些諂媚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凝重。
“父王怎么了?”
發現了自己父王的神色變化,義渠王子義渠章還以為發生了什么事,連忙上來輕聲問道。
義渠王義渠瑛似乎沒有聽到自己的兒子的問話,只是用手輕輕的扶著自己的額頭靜靜的思考著。
然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低下的頭猛然抬起,一句話脫口而出。
“不對,這個魏使有問題。”
說完之后義渠瑛立刻閉上了自己嘴,似乎又重新陷入了思考。
雖然義渠王只是輕輕地吐出了這么一句,但是就是這么簡單的一句讓他面前的王子義渠心生震撼。
“父王怎么了?這個魏使怎么有問題了?要不要兒子將他……”
說著這句話的時候義渠王子義渠章的眼中閃爍著無限的殺機,他的右手輕輕一動,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暗暗做出。
仿佛只要義渠王一聲令下,他就會率領自己手下的親兵沖入公叔痤的大帳。將這個膽大包天冒充魏使的一網成擒。
之后他要做的就是讓這個假冒魏使的公叔痤知道知道他義渠可不是誰都可以欺騙的。
“不必。”
說著義渠王右手一揮阻止了自己的兒子進一步的動作。
然后他的臉上掛上了一種若有若無的詭異笑容。
“我說這個公叔痤不對,是因為他根本不是魏侯魏斯派出的。至于是誰派出的呢?”
說到這里義渠王臉上詭異的笑容更加地燦爛了。
“我想應該是魏國國內反對這次秦魏議和的力量所為。再加上他貨真價實的太子近臣身份,恐怕那些人的代表是魏國太子魏擊。”
剛剛在義渠王說起魏侯的時候,公叔痤臉上的表情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變化。
雖然公叔痤很快平靜了下來,但是那絲變化還是被他注意到了。
本來義渠王對于這個表情的變化不是十分在意,但是他越細想越覺得不對勁。
一個魏侯派出的特使如何會在自己的說出魏侯的時候露出那么不自然的神情呢?
公叔痤的這一瞬間的表情變化讓義渠王確定這個人絕對不是魏侯派來的。
思來想去之后義渠王想到了公叔痤的真實身份,那就是魏國反對秦魏議和那些人的代表。
其實義渠王還是太過小看公叔痤了。
其實他這么想也正常。
畢竟有誰能夠想到如此大的謀劃竟然只是公叔痤自作主張,擅自為之的事呢?
“那么我們該怎么對待這個假冒的‘魏使’呢?”
在聽到了自己的父王揭破了公叔痤‘真正身份’之后,王子義渠章對公叔痤卻是有些無從下手的感覺。
“繼續好吃好喝地招待著。”義渠王意味深長地說道。
“記住公叔痤有問題這件事你知我知,不得再有第三個人知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義渠王鄭重的叮囑自己的兒子說道
吩咐完之后回望著公叔痤所在的營帳,義渠王喃喃自語道:“我們要的不過是一個魏國的名號罷了。這個魏使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重要嗎?”
翌日清晨。
當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一天正式開始的時候。
一聲聲沉悶的號角在還處在寧靜中的義渠王庭之中響起,這個號角讓王庭中無數義渠權貴,部落頭人都心生警惕。
這一聲聲的號角所代表著的意思非比尋常,這代表著義渠王下達的召集令,代表著義渠王在義渠國中崇高的王權。
這個號角已經二十年沒有吹響過了。
上一次吹響這聲號角還是在二十年前義渠反攻秦國,重新奪回故土之時。
不知道這次義渠又有什么大事。
在召集令的召喚之下所有的部落頭人紛紛從自己的營帳之中走出,他們一齊向著象征義渠王最至高無上的權威的王帳趕去。
隨著這些人的到來,本來寧靜的王帳頓時充滿了噪雜的議論聲。
在場的部落頭人都想知道他們那位已經二十年不理國政的義渠王這次如此大動干戈地將大家召集在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
“義渠王到。”
隨著帳外王族親衛的一聲呼喊,本來嘈雜的王帳立刻變得安靜下來。
這些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出現在王帳入口那個被他們稱為義渠一代雄主的男人。
其實一代雄主在他們的面前不過是一個笑話罷了,憑借手中部族的力量他們有實力將這個名義上的義渠之主不放在眼中。
不過此刻這些義渠部落頭人卻是從這位繼位已經二十多年的義渠王的身上看到了一位王者的氣勢。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義渠瑛緊緊的握住了自己手中的寶劍,一步步的向著自己義渠王的權位走去。
走到之后義渠瑛迅速轉過身來,他要將這些與他斗了二十年的老對手們一一記在心中。
因為從此刻之后他就可能再也看不到這些讓他又愛又恨的對手們了。
義渠瑛的視線從每一個人的身上劃過,他的眼神銳利中帶著殺氣。
每一個被他的視線掃過的人都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壓力從自己的后背襲來。
“諸位入座吧。”義渠瑛用著不帶半分感情的語氣說道。
“敢問義渠王王庭之中為何會響起聚集令,可是有什么大事發生了嗎?”等到大家坐下之后一位部落頭人先行站出來問道。
而他的問題立刻引起了下面一片部落頭人的附議,在他們看來義渠王此次沒有和大家商議就擅自動用聚集令本身就是十分不妥的事情。
如果再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的話,如何能夠讓在場的這些擁有巨大的權力的部落頭人們感到信服。
“諸位,本王這次召集諸位前來議事確實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要和大家商議。來人啊,將魏使請上來。”
看著這些氣勢洶洶的部落頭人們義渠王義渠瑛就想在看一群死人似的沒有半分感情,他依舊是用著平靜的語氣對著這些部落頭人說道。
之后就在這些部落頭人的注視之下,身穿著魏國赤色官服的公叔痤就被那些王族的親兵請入這個大帳之中。
伴隨著公叔痤的出現,這些大帳中的人也是提起了精神。他們想知道這位遠道而來的魏使到底會讓他們義渠有什么變化。
“魏使公叔痤拜見義渠王。”看著坐在上首的義渠王,公叔痤躬身拜道。
“魏使不必多禮。魏國使臣不遠千里來我義渠是有何事?”
雖然早就已經通過了氣,但是面對下面的部落頭人們義渠王還是向著公叔痤出聲問道。
“啟稟義渠王,公叔痤此次來到義渠乃是為了一件事……”
說到這里公叔痤突然抬起了自己的頭然后滿臉堅定地吐出了兩個字:“伐秦。”
公叔痤的這兩個字一出口就引起了在場義渠部落頭人心中的回憶。
秦國是他們的噩夢,也是他們最不愿意面對的可怕敵人。
對于秦國的可怕他們比任何人都記憶深刻。
雖然他們在二十年前打敗過處于內亂之中的秦國,但是他們還是不敢將自己的勢力觸角伸到關中之地。
而二十年與秦國沒有大規模戰爭的時光,讓他們格外地享受。
如今再次從魏國特使聽到伐秦,他們的心中頓時涌出一種矛盾的心理。
沒有看這些人臉上的表情,也沒有管這些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公叔痤只是平靜地說出自己的此行的目的。
他將河西大戰的結果以及魏國對于義渠此次南下伐秦的全力支持,向義渠的這些部落頭人們一一說明。
說完了這些之后,公叔痤對著上位的義渠王躬身一拜然后迅速退出了這個象征義渠人至高無上地位的大賬。
“諸位對于魏國使臣提出的伐秦之事有何看法?大家盡可以暢所欲言。”
看著眼前議論著的眾位部落頭人們,義渠王用著他那雙銳利的視線掃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