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耳畔主將全旭頗有深意的話語,副將西乞策臉上先是一怔,隨即他的心中卻是生出了幾分別樣的猜測。
如此沉默數息之后,就聽副將西乞策帶著幾分疑惑的語氣向著身旁的主將全旭輕聲問道:“那將軍以為何時才是趙國退出這場戰爭的最佳時機?”
聽到身旁副將西乞策的詢問,直視前方的主將全旭臉上突然劃過了一絲笑意,然后他的目光就這么緩緩移向了身旁這位自己的副將。
“我之所以說此時還不是趙國退出這場戰爭的恰當時機,一方面是因為中山國方面還未傳來出兵動作。另外一方面嘛……”
當話說到這里的時候,主將全旭卻是突然停了下來。
在身旁副將西乞策的注視之下,主將全旭的右手緩緩抬起,向著懸掛在其腰間的那柄鋒利長劍摸了過去。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劍鳴之音,一柄在陽光照耀之下不斷放射寒光的鋒利長劍,就這么出現在了副將西乞策的視野之中。
目光仔細打量著自己手中握著的這柄鋒利長劍,視野之中出現了倒映在微微泛黃劍身之上的面容,主將全旭頗有深意地向著身旁的副將西乞策問出了一句話語。
“西乞將軍,你以為此劍鋒利否?”
聽著主將全旭問出的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語,身旁副將西乞策臉上頓時浮現出了幾分疑惑,他實在不明白主將全旭怎么突然問出這句話。
縱使心中有百般疑惑,副將西乞策還是順著主將全旭的話語回答道:“啟稟將軍,末將以為將軍手中的這柄長劍鋒芒畢露,完全可以做到見血封喉、瞬息之間便取敵首級。”
“鋒芒畢露,瞬息之間便取敵首級,西乞將軍實在謬贊了。”聽到身旁副將西乞策的話語,主將全旭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其實此次大戰我全旭麾下的五萬秦軍精銳,又何嘗不是我全旭手中一柄鋒芒畢露的長劍呢?”
“若是我真想的話,我麾下所率領的這五萬秦軍士卒,完全可以取得比之如今更為輝煌的戰績。”
“那將軍為何……”聽到身旁主將全旭所說的這番話語,副將西乞策當即帶著幾分不解的語氣詢問道。
可是沒等副將西乞策的話語完全說完,身旁主將全旭就已經將他準備吐露的肺腑之言完全說了出來。
“你是想問我為何在戰局完全占據優勢的情況之下,不僅沒有乘勝追擊,反倒是命令將士們停下向北攻擊的步伐對嗎?”
帶著滿是平靜的語氣說完這番話語之后,主將全旭緩緩轉過身來正面迎向了副將西乞策,與此同時他的臉上也浮現了幾分鄭重之色。
“正是。”
既然面前的主將全旭已經將他心中所想一股腦說了出來,副將西乞策索性也不隱瞞了,直接以這兩個字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在副將西乞策正式向主將全旭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之后,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陷入到了一種詭異的境地之中。
就這么僵持許久之后,最終還是主將全旭的一番話語將這種詭異的氣氛給打破了。
就見主將全旭再次舉起手中的這柄鋒利長劍,然后帶著幾分寒意幽幽說道:“秦劍鋒利,確是能夠一劍封喉,置對手于死地;但是有些時候,還是鈍刀殺人,更能夠帶給人痛苦啊。”
秦劍鋒利、鈍刀殺人……
當面前主將全旭的這一番話語傳入副將西乞的耳畔之時,心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面容之上也頓時浮現了一絲猜測的神情。
雖然心中似乎有了那么幾分猜測,但是副將西乞策最終還是向主將全旭沉聲問道:“將軍的意思是?”
不過站在其對面的主將全旭卻是并沒有正面給他答復的意思,反倒是向他拋出了一個問題。
“在你看來此次大戰我秦軍北部軍團攻入趙國境內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攻入趙國境內的目的是什么?
主將全旭問出的這個問題,立刻就讓他對面的副將西乞策心中生出了猶如百轉千回一般的思緒。
其實在大戰開啟之前,秦軍的最高統帥武安君吳起,就已經清楚明了說出了這次秦國北部軍團攻入趙國國境的目的。
此次,秦國對于趙國這個昔日的盟友、如今的趙國并沒有什么領土之上的要求,也沒有什么想要趁機撈一筆的打算。
秦國此次為了趙國如此興師動眾,甚至動用了十萬步騎精銳,實際上是想逼迫趙國退出這場秦國對三晉的戰爭。
想到這里,副將西乞策隨即抬起頭來直直看向面前的主將全旭,沉聲說道:“啟稟將軍,末將以為此戰我秦國北部軍團的任務,就是要逼迫趙國承認戰敗并退出此次秦國與三晉的決戰。”
不過副將西乞策剛剛把這話說出口,他的心中立刻就覺得有些不對,這讓他再次陷入到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沒過多久副將西乞策終于想到了如今戰局的不合理的情況,那便是如果秦國真的想要趙國盡快退出戰場一定會命令士卒盡快攻取趙國要害之地,而絕對不會像此刻一般任主將全旭如此穩扎穩打。
如今秦公嬴連和武安君吳起并沒有對北路軍團主將全旭的動作表達異議,這或許是兩人對于大戰之中前線領軍大將的信任。
但更有可能的是秦公嬴連和武安君吳起,對于此次秦國北部軍團攻入趙境的動作有著什么別的謀劃。
想到這里再一聯想到剛剛主將全旭所說的那番令人莫名其妙的話語,心中立即有了幾分明悟。
一直默默關注著面前副將西乞策臉上神情變化的主將全旭,看著他此刻面容之上浮現出的那份神情,臉上立刻露出了幾分滿意的笑容。
緩緩將手中鋒利長劍收入劍鞘之中,主將全旭再次轉過身來,將目光重新投射在了遠處的風景之上。
就在副將西乞策似乎是想通了的時候,他的耳畔卻是傳來了一陣手掌拍擊黃土城墻的聲響,以及主將全旭緩緩道出的平靜話語。
“好一座雄偉的大陵城。若是可能的話全旭多么希望此戰之后,這座城邑可以成為我秦國的疆土,甚至成為我全旭封君的封邑。”
“不過啊,這一戰恐怕是做不到了。”
慨嘆完心中的幾分遺憾之后,主將全旭目光注視身旁的副將西乞策沉聲說道:“此戰我秦國派遣十萬步騎攻入趙國境內,不是為了奪取趙國的城邑,而且天下諸侯也不會允許此刻的秦國肆意侵奪趙國的土地。”
默默說完了這一句之后,主將全旭的話語突然就是一頓,然后話鋒一轉說道:“此戰我秦國進攻趙國的原因有二,”
“其一、以強大的步騎兵力攻擊趙國的要害之處,逼迫趙國承認此戰的戰敗,并使得趙國退出這場我秦國與三晉的戰爭。”
“其二、趁著趙國十五萬大軍在外的機會,以精銳步兵和高速騎兵盡可能肆虐趙國的精華之地,最大程度地打擊趙國國力。”
說到最后想起臨行之前秦公嬴連將自己和白興叫去并囑咐自己的那番話語,一個名詞從他的口中被緩緩道出:“換句話說,這就是我秦國在給趙國‘放血’。”
“放血?”聽到主將全旭提到的這個名詞,立刻帶著幾分疑惑的語氣沉聲問道。
“正是‘放血’。”一句肯定的回應之后,就聽主將全旭沉聲說道:“據秦公所說,我們身體之中的血液雖然可以不斷再生,但是人體之中的鮮血總量是有上限的。”
“一旦人體在短時間之內損失了超越安全程度的鮮血,那么勢必會導致身體的各種不適,嚴重的話甚至會導致人的死亡。”
“人是如此,國家同樣也是如此。一旦國家受創過重,那么勢必會導致國勢衰微。如果沒有強大的力量給予干預的話,這個國家勢必會收獲一個覆滅的結局。”
站在一旁默默傾聽著主將全旭話語的副將西乞策在聽到這里的時候,輕輕點了點頭表示了自己對于這種觀點的贊同。
就以他曾經交手過的義渠來說,原本強盛的義渠足以和秦國一較高下,甚至可能給秦軍造成巨大的創傷。
但是在與秦國武安君吳起所率領的二十萬秦軍槐谷一戰大敗后,又遭受了秦國騎兵不斷地放血,最終覆滅在了秦國復興之后強大的兵鋒之下。
在副將西乞策心中,昨日的義渠就猶如今日的趙國一般。
短時間之內,秦國沒有強大的實力徹底覆滅趙國,但是秦國可以趁著此次大戰給趙國來一記重創,然后對趙國如同對待義渠一般持續地進行放血。
直到秦國完全消化了自己所擁有的土地,直到秦國擁有了可以不顧其余天下諸侯反對而吞并趙國的實力,到了那個時候就是秦國覆滅趙國的時機。
想到這里副將西乞策也明白了主將全旭為什么不乘勝追擊、直取趙國故都晉陽,這是在不斷放血趙國的同時,積蓄力量以使得趙國在即將到來大戰之中遭受到更大的創傷。
由此可知,秦將白興所率領的五萬騎兵軍之所肆虐代郡,而不趁勢攻入趙國腹地的邯鄲之地也正是為了給趙國不斷地放血,不斷消耗著趙國的戰爭潛力。
將一切都想明白了之后,副將西乞策緩緩來到了主將全旭的身后輕聲說道:“將軍,末將明白了。”
就在副將西乞策這話說完之際,后方階梯之上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后就是一陣充滿激動的稟報聲。
“報……”
“啟稟兩位將軍中山方向傳來消息,中山公任命我樂池將軍為主將,率領六萬大軍南下趙國邯鄲之地。”
趙國,都城邯鄲。
就在秦軍主將全旭和副將西乞策談論著對趙戰略并收到了來自中山之地的好消息之時,邯鄲城趙國宮室之內的一座大殿之中卻是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氛圍。
身著趙國官吏服飾的趙國重臣們此刻皆是低著腦袋,誰也不想也不敢去觸碰拖著沉重的病體坐在上方的趙侯趙章的霉頭。
此刻的趙侯趙章已經沒有了開戰之前的意氣風發,在重病的折磨之下,他的身體已經越發沉重了起來。
雖然從趙宮之中傳出的消息中都說趙侯趙章只是小病,但是趙侯趙章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恐怕沒有多少的時間了。
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努力地支撐著,為的就是不讓別人看出他的虛弱,為的就是能夠讓趙國挺過這一場戰事。
今日,趙侯趙章之所以殿中諸多趙國重臣召集于此并對這些人大發雷霆,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自己幾案之上這三份來自晉陽之地、代郡之地以及中山國方向的戰報。
晉陽之地,秦將全旭率領五萬秦軍已經打到了大陵,距離趙國故都晉陽只剩下了一個梗陽而已。
代郡之地,秦將白興率領五萬騎兵在擊敗馳援的趙國騎兵之后繼續肆虐代地,代地戰事已經徹底糜爛甚至代地之中那些早已存在的脫離趙國的勢力也開始蠢蠢欲動了起來。
中山之地,秦將樂池率領的六萬中山國大軍已經攻入了趙國境內,甚至在不久之前已經拿下了趙國與中山邊境的數座城邑。
這一封封的軍報就像是催命符,不斷地沖擊著殿中趙侯趙章和一干趙臣的心神,不斷地沖擊著趙國這些年來有所恢復的國力。
如今趙國雖然有十五萬趙軍由晉陽君趙垣統領攻打秦國的函谷關,但是趙國國內幾乎快要被秦國與中山國所派出的大軍給攪得天翻地覆。
再次看了看輕輕擺在自己面前的這三張軍報,怒不可遏的趙侯趙章一把就將幾案之上的一切給掃在了地上。
伴隨著三張軍報的緩緩落地,伴隨著一陣七零八落的物體墜地聲,殿中忽然響起了趙侯趙章帶著滿滿怒火夾雜著幾分虛弱的話語。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我趙國怎么養了這么一群廢物。”
“明明有著不弱于秦國的兵力,明明是我趙國聚集全國之力供養出來的強大戰力,卻屢屢敗在秦軍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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