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魏國都城安邑的魏國君臣因為秦使的無禮行徑而憤怒不已之時,距離魏國都城千里之外的楚國郢都之中卻是一番別樣的光景。
郢都楚王宮之中,楚王羋臧與令尹屈宜臼相對而坐,兩人之間擺放的那張棋盤之上正呈現著一場處于焦灼之中的棋局。
就見年輕的楚王羋臧從自己的棋簍之中取過一枚白子,帶著幾分淡然的氣度將其落在了面前的棋局之上。
看著自己剛剛落下的那一枚白子,楚王羋臧的神情之中忽然多了幾分異色,隨后就聽他似是又似無意地輕聲提到了不久之前郢都之中發生的一件事情。
“寡人聽說秦國使者數日之前便已經抵達我楚國,如今已經在郢都城中盤桓了數日,不知令尹可曾聽說過這件事?”
“不瞞我王,老臣確實知曉此事。”聽到了楚王羋臧開門見山的詢問,令尹屈宜臼也不隱瞞,直接將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地吐露了出來。
“事實上老臣不僅知曉秦使抵達郢都的消息,甚至秦使還在不久之前親自前往老臣府上,向老臣訴說了此行所肩負的使命。”
訴說完了剛剛的這一番話語之后,令尹屈宜臼的右手成指從一旁的棋簍之中拾起了一枚黑子,在對面楚王羋臧好奇的目光之中輕輕放在了面前棋盤之上。
此刻的楚王羋臧已經不怎么關心面前棋局之上的形勢變化,甚至連令尹屈宜臼剛剛的那一枚黑子對他的白棋造成的威脅也是滿不在乎。
現在的他只想知道秦使此次來到楚國、來到郢都究竟是為了什么,或者說此次秦國到底有些什么圖謀。
帶著心中的那一抹好奇之情,楚王羋疑那充滿探尋目光立時注視在了面前的令尹屈宜臼的臉上,“令尹,不知此次秦國究竟有何圖謀?”
對于楚王羋臧問出的這個問題,對面的令尹屈宜臼并沒有給出答復,反倒是對其出聲提醒道:“我王,該你下了。”
“哦哦哦……”
在令尹屈宜臼的提醒之下楚王羋臧才終于將一部分的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這局棋盤之上,不過饒是如此他依舊是胡亂的下了一手,隨即又重新將目光落在了秦令尹屈宜臼身上。
見到了自己面前所發生的這一幕,令尹屈宜臼如何能夠不明白楚王羋疑的精力已經全然不在眼前這盤棋局之上,他已經被如今秦楚兩國之間邦交之事徹底吸引了。
“唉……”
一聲帶著有些無奈的嘆息之后,令尹屈宜臼索性也就放棄了眼前這一場棋局,而是秦國使者面見自己之時的情景事無巨細全部說與了楚王羋臧知曉。
半晌之后,將一切都介紹完畢的令尹屈宜臼看向了面前的楚王羋臧,沉聲說道:“我王,這便是秦使面見老臣的所有細節”
“照令尹說來,秦國此次遣使來到我楚國,既是為了邀請我楚國參與不久之后由秦國主導的曲沃之會,也是希望能夠得到我楚國對于秦國的支持。”
聽完了對面令尹屈宜臼的介紹沉吟半晌,楚王羋臧先是簡單提煉了一下其話語之色的含義,隨后他話鋒突然一轉輕聲問道:“那令尹以為秦國此次是否會借著戰場之上連連大勝,而向魏國、趙國、韓國甚至東南之地的越國索取土地呢?”
其實楚王羋臧剛剛拋給令尹屈宜臼的問題,表面上來看是詢問秦國接下可能展開的行動,實際上這又何嘗不是楚王羋臧自己的心聲呢?
在楚王羋臧想來,若他是執掌秦國大權的秦公嬴連,在面對如今秦軍在各個戰場節節獲勝的優勢局面之時,他一定會乘勝追擊、趁機謀奪戰敗之國的大量土地甚至吞并那些諸侯的全部疆土。
這便是刻在歷代楚王血脈之中的擴張基因,也是楚國能夠擁有如今這一片無比廣大的國土的原因之一。
楚國何以從西周初年周王室看不上的南蠻之國,成長為如今地域數萬里、帶甲百余萬的南方霸主,靠的正是歷代楚王血脈之中的這份向往擴張的烙印。
擁有楚國王室這種血脈傳承的楚王羋臧,在聽到秦國有意在晉國故地曲沃召開諸侯盟會之時,自然而然便想到了秦公嬴連可能借此而擴張疆土。
不過和楚王羋臧心中認為秦國有意擴張疆土有所不同的是,此刻正坐在他面前的令尹屈宜臼以為此次秦國之所以召集天下諸侯,不是為了謀奪三晉的土地,而是為了另外一件事。
立威,樹立秦國在諸侯之中的威勢。
一番沉默之后,就見令尹屈宜臼的視線緩緩落在了面前楚王羋臧的身上,語氣鄭重地說道:“啟稟我王,老臣倒是認為此次秦國召集諸侯盟會,不是為了土地,而是為了立威。”
“令尹這話從何說來?”對于令尹屈宜臼如此篤定秦國不會謀地,楚王羋臧心中自然是百般疑惑。
面對楚王羋臧問出的這一道問題,令尹屈宜臼顯得格外的重視,站起身來輕輕一禮他便將自己心中想法緩緩說與了楚王羋臧知曉。
令尹屈宜臼之所以認為秦國此次大戰之后不會謀奪列國的土地,原因有三:
其一、如今的秦國和楚國情況有些相似。雖然內部國土廣闊,但是大部分都是沒有完全開發的土地。
依照秦國一直以來所遵循的戰略來看,秦國下一步必然會將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國內土地的開發治理之上,而不是趁著大勝之勢奪取一塊塊可能會發生動亂的土地。
此時,秦國若是再以鯨吞之勢大舉吞并列國的疆土,那么就與秦公嬴連、武安君吳起以及櫟陽君甘龍為秦國制定的戰略背道而馳。
其二、如今的諸侯之間的邦交之勢以及秦國的國力已經不允許秦國再次向外大舉擴張。
過去數十年之間,秦國之所以能夠北吞義渠、南并巴蜀、西征西戎,完全是因為其擴張方向都是中原諸侯不甚在意的蠻荒之地。
但是隨著六年之前秦國東渡洛水、攻取為魏國所占據的河西之地以及上郡、上洛等總計超過千余里的魏國疆土之后,地處中原的眾多諸侯雖然表面之上沒有說什么,但是心底里卻對秦國的大舉擴張頗有微詞。
若是此次大戰之后,秦國再行擴張之事,趁著大勝之勢謀奪他國的土地,必將加劇列國對于秦國的忌憚甚至還會引起列國結盟攻秦之事。
雖然秦國完全可以憑借崤函之固坐守關中之地,但是這對于已經打開東出局面的秦國來說顯然不是一件合算的事情。
其三、如今執掌秦國朝政的秦公嬴連、武安君吳起還有櫟陽君甘龍皆是一世英豪,他們絕不會冒著引動天下諸侯眾怒的風險,而奪取那一份眼前的蠅頭小利。
在令尹屈宜臼的心目之中,秦公嬴連、武安君吳起以及櫟陽君甘龍都是謀劃長遠之人,此次曲沃之會秦國的目的一定不是謀取土地那么簡單。
至于秦公嬴連以及武安君吳起在曲沃之會中有哪些謀劃,這就不是令尹屈宜臼能夠判斷出來的了。
不過,令尹屈宜臼的心中隱隱有一種感覺,這一次的曲沃之會說不定會奠定未來數十年列國之間的基本格局。
“依照令尹說來,秦國此次召開曲沃之會是另有圖謀。”聽完了令尹屈宜臼的話語之后,楚王羋臧的神情忽然變得鄭重,向其沉聲求教道:“那么令尹以為我楚國在此次曲沃之會之上應該如何自處呢?”
當楚王羋臧的問策在耳畔回響,令尹屈宜臼一番思索之后,淡淡說出了十二個字:“支持秦國,制衡三晉,光大楚國。”
東南之地,吳國,吳都城。
吳都城外的項氏軍營校場之上此刻正站著一位持戟的青年,而他的面前卻是站立著數名手持吳鉤的項氏精卒。
“殺……”
縱然面對數倍于己的項氏精卒,這名持戟青年臉上也沒有半分懼色,一陣喊殺聲過后這名青年手中長戟便向著對面的項氏精卒刺了過去。
鋒利的戟刃依次劃過對面這些項氏精卒數息之前所站立的位置,很顯然這名青年的第一次攻勢在靈活敏捷的項氏精卒面前落了一個空。
一擊不中,這名青年不僅沒有半分氣惱之色,而且他的嘴角之上反倒是泛起了一絲不被人察覺的細微笑容。
收戟、持戟、揮戟……
一系列無比復雜的動作在瞬息之間完成,趁著自己面前的那些項氏精卒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青年人手中長戟的戟桿便拍打在了這些人軍中精銳身軀之上。
陣戰搏殺勝負往往就在一念之間,這一次并沒有多長時間甚至可以說是風馳電掣的雙方交鋒,最終以這名持戟青年的勝利而宣告終結。
“少將軍威武、少將軍威武、少將軍威武……”
就在被眾人稱之為少將軍的項氏少主項毅享受著周圍項氏士卒的陣陣歡呼之時,一道突然出現的身影卻是讓他的臉上出現了幾分驚喜。
“奕兄,什么時候回來的?父親怎么會在這個時候將奕兄你這個一軍主將從前線召回?”喜悅過后,項氏少主項毅向著面前的項氏大將凌奕問出了心中所有的疑惑。
而面對身前這位已經漸漸成長為一名合格的沙場戰將,未來極有可能接掌吳國這個古老而又年輕的國家的君主之位的少主項毅,項氏大將凌奕自然也是有限度地透露了一部分的消息。
此次項氏之主項昊之所以將大將凌奕緊急召回,不是因為別的,正是為了不久之前秦使傳遞而來的一份秦公嬴連的親筆手書。
項昊明白這一次的曲沃之會便是擺在項氏或者說是新興吳國面前的一個機會,讓天下諸侯都認可他的存在的一個機會。onclick"h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