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民以食為天。”
對于距離后世兩千六百多年之前這個戰國時代的人來說,這句話在其心中的意義越發顯得深刻。
經過一年飽經風吹日曬的辛苦耕耘之后,收獲足以支撐來年一家所需的口糧甚至還有富余,這恐怕是這個時代大多數貧苦百姓心中最大的期盼了。
至于什么沙場建功、什么封侯拜將之類的事情,那就不是這些衣食所安有時都難以保障的平民百姓可以奢望的了。
正是由于農業對于廣大百姓而言實在是太過重要,所以一位精通農事的大才便更加顯得彌足珍貴。
很顯然,眼前這一位躬耕于田野阡陌之間,向那些衣著樸素的農人教授耕種之法的許行先生便是這樣一位大才。
秦王嬴渠梁腳下步伐輕動,數息時間便越過了太子嬴駟,快步走到了這位許行先生的面前。
“初聽先生剛剛那番話語,我便覺得其中道理實在精妙;細想片刻之后,又有幾道疑問逐漸生出,不知先生能否為我解惑?”
“這有何不可之說?”
聽到面前的秦王嬴渠梁對于自己的學說十分感興趣,許行臉上頓時充滿了暢快的笑容。
又聽聞其心中有幾個疑問要向自己請教,一向待人和善的許行也沒有什么拒絕的打算。
看了看自己身上這一身農人打扮,又看了看周圍那一片又一片的田地之間重新恢復勞作的秦國農人們,許行心念一動向秦王嬴渠梁拋出了邀請。
“若是不介意的話,我等一邊行走在這田野之間,一邊探討學說,如何?”
“求之不得。”
接到來自對面許行的要求之后,秦王嬴渠梁臉上隨即帶上了一縷笑容,身形之間盡顯一位老者的慈祥與和藹。
就這樣一身農人打扮的許行先行幾步,秦王嬴渠梁和太子嬴駟跟隨在后,三人一道游覽起了這片田野之間的風光。
迎著從前方不斷吹拂而來涼爽秋風,看著周圍那一波又一波的粟浪翻涌,秦王嬴渠梁臉上那股笑意愈發燦爛了。
此番他之所以僅僅帶著太子嬴駟微服出宮,為的便是想看一看眼前這一幕秋日里的美妙景象,為的就是想要看一看普通秦人收獲之時那發自肺腑的真摯笑容。
從視野之中周圍那一片顯得無比和諧的田間風景來看,顯然秦王嬴渠梁此行的目的已經完全達到了。
帶著那份燦爛笑意環顧了周圍景色許久之后,秦王嬴渠梁轉頭望向走在前方的許行。
“先生以為,我秦國的農人如何?我秦國的農事又如何?”
秦王嬴渠梁這道帶著幾分豪邁的話語,立時對著走在前方不遠處的許行就拋了過去。
只是,秦王嬴渠梁沒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一直帶著幾分輕笑走在兩人前方的許行臉上的神情忽然就是一滯,腳下的步伐也情不自禁地加快了幾分。
很顯然,許行的心亂了。
只不過這份心亂并沒有持續多久,很快許行便平復下了自己的心神,恢復到了之前那般的平和神態。
學著身后的秦王嬴渠梁環顧了一圈周圍景象之后,許行轉身向著秦王嬴渠梁躬身而立:“不滿老先生,秦國的農事與我的家鄉楚國卻是有極大的不同,秦國的農人同樣與我楚國之百姓有許多的差異。”
“哦,可否詳細說說?”聽到許行提起秦楚兩國之間的不同,秦王嬴渠梁帶著幾分好奇輕聲問道。
面對秦王嬴渠梁的詢問,許行自然也是沒有什么隱瞞的心思,可是為兩人介紹起了秦楚兩國之間農業的不同。
當今天下若以國土廣大而言,首推地處華夏西部的秦國,以及位于華夏南方的楚國。
秦國如今所擁有的國土除了關中、漢中、巴蜀這三處算得上是適合農耕的地方之外,其余地方要么是一望無際的遼闊草原,要么是不適宜耕種的貧瘠山地,甚至有些地方干脆是寸草不生的蒼茫大漠。
相比較于秦國國土大部分都不太適合于農耕,地處南方的楚國國土就顯得格外肥沃了。
雖然在這個距離兩千六百多年之后的戰國時代,后世那些產糧之地都還是一片瘴氣彌漫之地。
但是楚國所開發出來的土地卻是足以供給整個楚國人口的消耗,甚至還能有不少的富余。
此時,身在南方之地的楚人在農事之上依舊還是執行較為原始的刀耕火種,不過饒是如此那些地方在秋日里也能生長出一片片累累碩果。
可以說那一片片掌握在手中的肥沃土地,便是楚國這個南方大國與中原諸國爭雄的依憑之一。
而相比較于只要簡單耕耘便能收獲累累碩果的楚地農人來說,身處關中之地的秦人們的生活可以說是辛苦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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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當烈陽高懸于天際之上時,秦國的農人們忍受著那無比的酷暑在田間地頭辛苦的操勞著。
秋季,經過了大半年的辛苦耕耘之后,秦國農人們依舊不能停歇,他們要在盡可能短的時間之中將自己這年的辛苦所得收獲下來。
可以說,除了大雪冰封天地的冬季,秦國的農人一年之中根本沒有多少休息的機會。
和這個時代其余諸侯的農人一般,秦國的農人們之所以如此辛苦,便是為了自己、妻子和兒女在第二年能夠沒有饑餓的憂慮。
當然,也正是這些樸素且勤勞的農人的存在,鑄就了華夏這個民族傳承數千年的靈魂。
“以農為本”,從來都不是簡單的四個字,它暗藏了我們這個民族之所以能夠傳承數千年的秘密。
話題或許有些偏了,讓我們重新將目光拉回到這片關中之地的田野之間,拉回到眼前親切交談的三人身上。
默默聽完了面前這位許行先生關于秦楚兩國農事的對比,以及其中所蘊含的關于農業的學說之后,秦王嬴渠梁似是有意也似無意的輕輕點了點頭。
緩步走到這位許行面前,秦王嬴渠梁淡淡詢問道:“不知先生對當今秦王如何看?對如今的秦國又如何看?”
這句話還未說完,許行雙眼之中的神色隨即便是一變,然后他的話語之中不由帶上了幾分鄭重。
“老先生若問當今秦王,許行未曾見過其人,只從這些普通秦國農人口中聽到了幾分對于他的評價。”
“在這些秦國農人眼中,當今秦王倒是一位治國有方、待民和善的有為之君。”
幾句話語說完了對于秦王嬴渠梁的評價之后,沒有顧及面前眼中那位神情微變的老者,許行又緩緩道出了自己對于秦國的看法。
“至于秦國嘛,據許行看來對于農事農人格外重視。每逢春種秋收之時,總能有各地的農官奔波于田間地頭之間的忙碌之舉。”
“如此一個以農為本之國,倒是許行一個好去處。許行有心在這秦國落下腳來,只是不知道這秦國是否歡迎許行?”
“善,善,大善……”
還沒有等許行將話語完全說完,聽到他有心留在秦國的秦王嬴渠梁當即帶著喜悅稱了三聲善。
話落秦王嬴渠梁面色忽然變得鄭重,幾步之間便已經來到了這位許行先生的面前:“先生若想留在秦國,我秦國上下自當歡迎之至。不僅如此,嬴渠梁還想邀請先生入我秦國朝堂,治粟內史之下司農一職已虛位以待先生。”
嬴渠梁這三個字一出口,加上先前其身上顯現出的那份氣度,許行如何還不清楚眼前的狀況。
這是當今天下的第一諸侯親自邀請自己入秦國朝堂為官,而且一出手便是此前秦國所設立的主管農事的最高官職。
秦王嬴渠梁的誠意不可謂不厚重,秦國對于自己的邀請不可謂不真誠,那么自己又是否要留在秦國呢?
這個問題許行并沒有思考許久,就像原時空之中多年之后他也曾帶著弟子從故鄉楚國前往滕國一般,許行最終還是接受了秦王嬴渠梁這份邀請。
身形微微上前幾步,許行來到了秦王嬴渠梁面前躬身一拜:“臣,許行,拜見王上。”
“好好好……”
眼見自己此行不僅看到了秋收時節秦國農人那夾雜著暢快的忙碌,又遇到這一位精通農事的大才許行,秦王嬴渠梁只覺得這番行程格外的暢快。
一刻鐘之后,在周圍農人有些依依不舍的眼神注視之下,許行跟隨著秦王嬴渠梁一起踏上了回返秦國都城咸陽的路途。
只是幾人的腳步還沒有走出多遠,遠方地平線之上忽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踏擊地面的厚重響聲。
在一手緊握腰間長劍的太子嬴駟的戒備之下,一道矯健的墨色身影忽然出現在地平線之上。
數息之后,當那道身影漸漸靠近到太子嬴駟已經能夠看清其面容之時,一道帶著興奮的呼喚突然出現在了這片原野之間。
“疾弟!”
策馬揚鞭很快便來到了秦王嬴渠梁所乘坐的馬車之前,作為此次傳令之人的蜀君嬴虔之子嬴疾利落地翻身下馬。
“啟稟王上、太子,韓侯、魏侯的車駕距離咸陽已不足三日行程,蜀君請王上、太子即刻返回咸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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