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陽光正好,水面上微風習習。桃花潭東側的灞河河面上人聲鼎沸,不少富貴人家和困苦百姓,都在享受這一年一度的端午佳節。
不遠處的整個長安城,仿佛暗潮洶涌卻又表面平靜的海水。
在片刻之前,在灞河碼頭上,有一個人騎著一匹快馬,用極快的速度往長安城疾馳而去。在他的身后,是一艘接著一艘,桅桿船帆遮天蔽日的船隊……
這個人渺小的仿佛海面上的一顆小小石子,直直的往長安城中的宣平坊墜去。
很快,這顆石子仿佛擊中了某個魚群,一條條小魚從宣平坊中部的趙府涌出,朝整個長安城覆蓋而去。
“……長安城趙記糧鋪廣而告之,自即日起,糧價一律四十文每斗,糧價一律四十文每斗……”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終于將暗處的洶涌掀開,形成巨大的海浪當頭砸來。
而這個時候……從長安城東面延興門外,也有人飛快的將一個消息遞了過來。
“長安第一才子趙微,被人暗害,目前人事不知。”
這個消息與剛才那條消息的傳播路徑截然相反,飛快的傳到了宣平坊趙府之中,很快,一個年紀不大的護衛,駕著一匹駿馬,疾馳而出,徑直往灞河龍舟賽方向而去……
與此同時,也有一人,同樣驅馬疾馳。
只是他……是來自陳平府上了。
陳平聽到的第一個驚天消息,便是此人遞來。
有關這個消息,眾人驚訝過后,反而多是些難以置信的情緒,以為只是些許謠傳,可是在看到趙微那翹起的嘴角后,也息了質疑他的心思,只是不停的望向宋熹和王莽。
自己跟趙微又沒什么過結,犯不著主動將臉送上去讓人打。
陳平是在狂笑的,“書生意氣”四個字一連說了許多遍,就算消息屬實,糧價是一拍腦門之后隨意定下的嗎?
前些日子朝廷也用極低價格開倉,只維持了兩日時間,就高高掛起了售磬的牌子。
這樣的低價,嫌自己死的不夠快?
真是幼稚至極了。
“四十文一斗?”陳平的表情中充滿了玩味。
“嗯,賣的話,四十文一斗。”趙微點了點頭,這個價格沒什么問題,將所有成本都算進去了,還有少許盈余。
“哈哈!四十文一斗!”
陳平往四周望去,結果自己的舉動除了宋探花和王榜眼在笑著點頭以外,基本沒得到什么共鳴。
空氣中的氣氛就這樣顯得有些凝滯了。
然而陳平也顧不上尷尬,自家又有仆人上來了。
這次是兩個人,同時抬著一個人,而被抬著的那個,正是自家兒子陳現。
陳現整個人現在看起來極為古怪,身子癱軟猶如爛泥,而臉部更是可懼,感覺整個面部肌肉都耷拉下來一般。
雙目空洞,口中發出“嗬嗬”的聲音,而且有一股糞便混合著胃酸的惡臭味從他身上傳來。
看著自家兒子的慘狀,陳平先是一怔,緊接著牙眥目裂,厲聲喝道:“趙微!”
趙微聳了聳肩,還未顧上說話,溫天默默的走了過來。
“你是何人!”
“我能救他。”
此時的溫天不在嘰嘰喳喳或者嘻嘻哈哈的,突然就靜了下來。趙微看著默默不語的她,朝她點了點頭。
陳平立即捕捉到了這個小動作:“攔住她!”
溫天和陳現,就這樣怔怔的被兩名仆人所隔開。
此時的溫天是茫然的,她是惱恨趙微的欺騙,但并非沒有自己的判斷。
剛才眾人在這里攻擊他,他都是一副云淡風輕,甚至是……不屑與他們開口爭論的模樣,怎樣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情緒出來?
而且……即便是攻擊趙微的人,在聽到俠以武犯禁幾個字之后,也都沒了聲音。
這起碼證明了,眼前這么多人,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起碼都是不認同自己的行為的……
自己錯了?父親和大哥都教錯了?
更何況……
看著眼前這個陳大善人的言行舉止,自己有一種感覺,趙微才是真正想要給百姓活路的那個人。
趙微……莫非不是壞人?就像田老五跟自己說的那樣?那大哥為什么認定他是壞人呢?
溫天沒能救成,因為陳平招呼仆人將少爺抬回府上,請郎中進行醫治了。
趙微一行人也離開了這艘巨船,臨走前,趙微再一次看了看溫天,沒說話,只是簡單的用手指在太陽穴附近轉了一圈。
一個還將認知停留在非好即壞層面的小姑娘,若是想不通一些事情,同時還認死理,那下毒手段,自己可難防得緊。
離了這艘大船后,趙微就看見了滿面焦急的樊輝。樊輝見了他,頓時也就松了一口氣。
“出何事了?”
“剛才有人傳,說你在這里出了事情,老爺就吩咐我趕緊過來看看。”
趙微點了點頭,想起了今日陳現那身打扮,確實和自己很像,真的是很倒霉,自己還得謝謝他了。
“樊大哥費心了。”
“分內事。”
眾人今日都被掃了興致,也沒有要看完今日龍舟競渡的打算了。
小核桃和宋潔,也從今日這場風波中,聽出些許味道來,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回去核實一番,是否真如陳家家仆所言,趙家這糧食,四十文一斗了。
“卞家兄弟回來了?”
“小卞回來了,大卞還在灞河碼頭上,組織卸貨。”
趙微點了點頭,這件事情前后跨度太大,運氣確實不錯,先是陳現幫自己抗毒,后是齊嵩如期趕回。
走水路是出乎了自己的意料,這中間多了一個環節會多不少風險和成本,而且還不一定能找到如此多的船只運輸。想來他們中間也是遇到了不少事情的,以至于耽擱了。
眾人距離長安城越近,也就能夠看到越發多的糧車運到城中,以至于趙府的庫房都已經囤不下了,只能安置在各個院落里,堆得滿滿當當的,占據了很大一片地方。
趙府上下忙忙碌碌,卻也并沒有真的如陳家仆人所言,已經開始售賣了,只是先將風聲放出去而已。畢竟糧食都還遠在灞河碼頭之上,并未真正的進入到趙家糧鋪之中。
但是即便只是放出去了風聲,陳家也是如臨大敵。
自己用掉了太多國庫中的銀錢,統一計算過后,頭一批賣兩百文一斗時,會帶來最高的收益,之后逐漸降低到一百文,收益也有,但會變得很薄。總得來說,單價只要高于百文每斗,自己一定是賺的!
可是……四十文,自己高價買進了太多太多的糧食了,單價少了五十文,幾乎等同于自己要虧掉國庫三成的銀錢。
這……等同于自己是死定了。
“陳豐!”
大管事陳豐很快就被人喊了過來。
“趙微那邊,運來了多少糧食,你這里可有安排人盯著?”
“灞河上停了有二十幾條船,每條船都出來二十幾輛糧車,問過城門小吏了,每車是十石左右,這樣大約趙微這里進來了……四五千石糧食。”
陳平咬了咬牙,這趙微好大的手筆,這么多糧食,夠一萬將士吃上一個月了。
現在……生死存亡之際了。
“明日……安排人,全力去趙家糧鋪那里……”
“老爺?”
“掃貨,將他們統統買下!一點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