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位伶人端著托盤走了上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兩柄鋒刃泛光的飛刀上。
朱化亭第四局戰敗,堅決要起這第五局,令許多人心添擔憂,今天只是一個切磋較量,還是不要見血的好,畢竟刀劍無眼,即使是行家也有失手的時候。
但無論眾人怎么想,兩人卻非比不可,誰也阻止不了。
他們只希望不要出任何事。
朱化亭一邊擦拭著手中的飛刀,一邊說:“我這邊的靶子已經選好了,你那邊也挑個上來吧。”
所謂靶子,就是拿著發絲的人。
這最后一局固然考驗比試者的目力、手力,同樣考驗靶子的心理素質,一旦兩人互相不信任,很有可能就無法命中發絲,還有可能會造成誤傷。
朱化亭選中的靶子是一位十五歲的少年,據說是他的準徒弟,李夜這邊還沒有人選。
由于這最后一場異常兇險,眾人都到了臺下,所以李夜走到臺前,舉著飛刀:“在場的各位,有誰信的過我李夜,敢上來當靶子?”
眾人面面相覷,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飛刀無眼,扎中了搞不好就沒命。
一位年輕人見李夜今天力挫朱化亭,風采無比,加上他僅僅兩人就敢來北方迎戰,早已心生敬佩,此時忍不住高喊道:“讓我高凌風來!”
他這一喊,所有人都看向他,他旁邊的中年人直接面色大變。
在有閱歷的人來看,這高凌風完全是頭腦發熱,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他怎么能相信李夜不會射歪?
拿自己生命開玩笑,實在欠缺考慮。
李夜一呆,笑道:“好,多謝!高凌風,我記住了!”
“等等!”突然他旁邊的中年人大喊。
高凌風正準備上臺被他拽住,疑惑道:“師父怎么了?”
被他叫師父的中年人也不看他,而是對李夜說:“我徒弟說的不算數,你另找其他人。”
“師父!我都答應了他,怎么能反悔?”高凌風面色漲紅。
“哼!面子重要還是命重要?小小年紀,就嫌活得不耐煩了?!”中年人大喝。
“可……可你也看到了李夜的實力,我相信他!”高凌風伸著脖子爭辯道。
一巴掌落下,眾人嚇了一跳,中年陰沉著臉說:“你今天要是敢上臺,就不要當我徒弟了。”
高凌風捂著臉呆呆的,不知道該怎么做了。
李夜見兩人這樣,拱了拱手說:“高凌風,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多謝,不打緊,我再找一個。”
他說完,目光環視,又問了一遍有人誰愿意上臺。
這回沒有一個人吭聲。
高凌風動了動嘴,想說話,但被他師父一瞪只好乖乖閉嘴。
“要是連靶子都找不到,這第五局你怕是得直接認輸。”朱化亭提醒道。
李夜高聲道:“有哪位兄弟敢上臺?我李夜記他一輩子恩。”
還是沒人說話,顯然沒人能完全信任他。
“哼!都是些膽小鬼,讓我來!”
正在鴉雀無聲之時,一道聲音傳來,柳依依走到托盤前,拿起黑色的發絲,朝李夜一笑。
李夜一呆,沒想到最后站出來的竟然是身邊這個女人。
不過他還是問道:“依依,你確定嗎?這有些危險,我也不敢不會誤傷你。”
對于陌生人他可以表現的很有把握,但對于在乎的人,他只能實話實說,并不想欺騙她。
柳依依展顏一笑,說:“誰說女子不如男?他們不敢做的我敢做,我相信你。”
她的話令底下的男人多少都感覺有些羞愧,但一想涉及到自己命的事謹慎一點沒什么不好,于是又坦然了。
李夜望著她心中一顫,這句話曾經也有個人對他說過,只有那人早已遠去,如今又有一個站在他的面前了。
他沒有再多說什么,而是默默的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黑色手套。
出于尊嚴他不想戴它,但他現在可以放下尊嚴。
眾人好奇看著他的右手,不知道他現在戴手套是因為什么,難不成是害怕手抖出汗?
沒有人知道李夜怎么想的,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遠處。
朱化亭和他站成一排,而柳依依和少年則站在對面,背靠戲臺背景。
“鑼響,飛刀出,見分曉!明白嗎?”老黃舉著銅鑼來到兩人旁邊說道。
兩人都微微點頭。
鑼未響,飛刀未出,眾人卻有一股快要窒息的感覺,如果說前四局只是切磋比試,那么這壓軸局就真是生死決斗了!
手中捏住的不是飛刀,而是命。
此時就是旁人也感覺手在隱隱發抖,無法想象身在局中的人又會怎樣。
萬籟俱寂,沒有風,或許這是選在古戲院的原因。
多少傳奇都在這臺上映現,百年風雨沖走了數不清的風華,只留下這斑駁無人問津的戲臺,而今日一場足以流傳于世的對決在這里展現,身為古戲劇僅有幾名傳承人的老黃竟然忍住淌下了熱淚。
他懂朱化亭的堅持,就如同自己的堅持一般,于是他提起嗓子,右手敲下,用戲腔高喊道:“鑼響嘍!!!”
發絲落,飛刀出。
兩柄飛刀幾乎同時飛出,劃破空間,牽動了所有人的心。
砰!砰!
一刀斬斷了古今,勝負已分。
朱化亭嘆息一聲,對李夜微微拱手道:“你贏了,往后就是你的天下。”
這一聲包含了數不清的無奈和遺憾,他本已蒼老的身軀更顯蒼老了。
說完,他便轉過身,朝臺下走去,也不看那哭天搶地認錯的準徒弟。
李夜注視著他的背影,上前兩步說道:“前輩,其實我敬佩的同樣是項羽,試問誰不想敢作敢當,學那楚霸王,而不是當個卑鄙小人。今天的對決雖分高下,前輩卻不是輸在技術上,依然值得我敬佩。”
朱化亭腳步一停,慢慢轉過身,對老黃笑道:“老黃,剛剛我還輸的有些不服,但現在是心服口服了,時代真的變了,人會老掉,樹會枯死,將來還是年輕人的。”
老黃聽到老友的話,熱淚盈眶,有些哽咽道:“老朱!”
朱化亭擺擺手,朝遠處走去,消失在昏暗的大廳中。
李夜走過去,摟住柳依依目送他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