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乞丐取下臉上的破布,從盤著的雙腿間取出一個小包裹。乞丐雙手靈巧,上下翻飛,幾次呼吸的功夫就打開了包裹上的結。
這結可是響當當的盤龍扣,世間會的沒幾個,早年是蒙國的一位酷吏發明的,專用來捆綁犯人,若尋不得法子就會越系越緊,犯人掙扎,這繩子也會越來越緊。有甚者直接勒到口吐肚腸。
包裹里頭除了幾片金葉子、一點散碎銀子、一個黑匣子,剩下的就都是一些瓶瓶罐罐。
叫花子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雙手把住扭曲的右腿,只聽咔擦一聲,腿就被扭成了正常的樣子。叫花子如法炮制,把左腿也擰了回來,臉上的肉疼得直顫,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淌了下來。在滿是污垢的臉上劃出了一道道白色的印記,流到那腐爛的皮肉上,免不得又疼得一陣顫抖。
見雙腿掰回了原樣,叫花子拿起一個白色的罐子,從里頭掏出了一把漆黑腥臭的藥膏,均勻地敷在了斷腿上。
藥膏里應該加了鎮痛的成分,敷上藥膏后,叫花子的神色明顯緩和了許多。咬了咬牙,從地上撿起那塊破布塞進嘴里,緊緊咬著。手從地上撿起一個青色的瓷瓶,擰開瓶子,將瓶里的東西直接倒在了左側臉上那一大塊腐爛的的皮肉上。
青黑色的藥液倒在皮膚上,剛一接觸馬上就冒起了青煙,皮肉滋滋作響,皮肉下不停有東西扭動著。
嗯……
叫花子悶哼一聲,如觸電一般,猛地抬起了頭,身體繃得筆直,額上青筋暴起,兩側的咬肌往外突起,神色顯得異常痛苦。
慢慢地,皮肉下有白色的蛆蟲往外蠕動著,鉆透了皮肉,皮肉上的蟲子爭先恐后往外爬著,如米花一般啪嗒啪嗒灑落了一地,還在地上不停地蠕動著。
青煙散盡,叫花子感覺皮肉下已經沒有異物了,拿起一個新的小瓶子,倒出了一些白色粉末,灑在臉上的傷口上。
“噗……”
這一連串動作做完,叫花子吐出了嘴里緊咬著的破布,布上零星布著鮮血,先前疼痛之下,牙齦被硌出了傷口。
見到地上不停蠕動的白色肉蟲,叫花子臉上露出濃濃的不舍,隨意尋了一個小瓶子,干脆地倒空了瓶子里的藥水,藥水灑落在草地上,立馬騰起了青煙,那原本青綠的草葉子慢慢變的枯黃,風一吹直接化作齏粉,歸于塵土。
叫花子手在地上一撫,那些蠕動的肉蟲便盡數納于手中,一見到皮肉,又削尖腦袋往叫花子掌心里直鉆,但一切都是徒勞,連油皮都未曾蹭掉,倒是將叫花子手掌的污垢蹭了個干凈。
“小東西!力氣還真大!”
叫花子輕笑了一聲,將蟲子直接放進了那空出的藥瓶中。
做完這一切,叫花子慢慢轉頭,往普華山方向看了一眼。
已經隔遠了,只能模模糊糊看見一個山的輪廓。
“普華山!我還會回來的!”叫花子喃喃說道,慢慢重新將包裹系好,支起身子。
這黑色藥膏也不知是什么成分,就這么一會兒,叫花子已經可以一瘸一拐慢慢走了。
那解下頭巾的面容有幾分眼熟,赫然就是雷動。
喬裝打扮永遠是假的,只要是假的,就免不得有所破綻。為了下山,雷動除了身份作假,其他的一切都是真的,生生將兩條腿擰脫位,又在臉上下了藥。
雷家有兩絕,暗器、毒。要找出一種一時三刻就能將皮膚蝕爛的毒實在是太簡單不過了。
那白色蠕蟲不是蛆,而是一種毒蟲。食肉,能吐出毒液腐蝕掉皮肉,再一點點蠶食掉。
十幾歲的少年,不是第一次離家。但是,卻是最后一次。
以后,還有家嗎?
雷動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
……
肖家鎮,茶攤外。
梁晨和邊瀟牽著馬在一角竊竊私語。
“死太監,你真不打算回家了?”邊瀟聽完梁晨說得話,霍然抬頭,滿臉震驚。
梁晨嘿嘿一笑:“晚點再回,這種大熱鬧,不去看看可惜了。”
聽梁晨還要在外頭待著,邊瀟似是一愣,也不知是不是梁晨的錯覺,總覺得邊瀟似乎松了一口氣。
邊瀟想了想,向梁晨笑道:“死太監,我就不跟著你去了。”
“怎么?這急著去挨打了?”梁晨調笑道,雙眼卻偷偷看著邊瀟的神情,想從中看出點什么。
邊瀟聽梁晨這么問,那臉就像包子一般,猛地皺了起來,擠地滿臉褶子,苦笑了一聲:“可不是嗎?我妹要回來了,這不趕著回去挨揍嗎?”
“你妹?”梁晨一愣,這邊瀟還有個妹妹,怎么沒聽說過啊!
話一出口,梁晨越琢磨越不對勁,這怎么感覺像罵人?
好在邊瀟聽不明白。
邊瀟見梁晨這般反應,右手拍了拍額頭:“忘了忘了,忘記你小子失憶了!是我大伯的女兒,比我小上幾個月。長得不錯,就是那性子跟我那大伯真是一模一樣,潑辣地很!還記得我剛說得那個明玄法師嗎?”
梁晨點點頭,但感覺有點暈,不是說你妹嗎?這怎么又扯到和尚身上去了?
邊瀟苦笑了一下:“那是她師父!”
梁晨一驚,瞪大著眼睛看著邊瀟,哆嗦著手指著邊瀟的鼻子,好半天才擠出一句。
“你妹……是尼姑?”
“你妹才是尼姑!”邊瀟沒好氣地回道。
接著邊瀟向梁晨一樁樁一件件數落著他妹的“罪行”。
梁晨大著腦袋聽著邊瀟的訴說,從那悲憤的語氣中理出了個大概。
這邊瀟的妹妹叫做邊颯。
聽邊瀟說到這,梁晨不禁有點想笑。
這邊家當真有意思,邊壽光老早就想好了子孫的名字。
枕戈待旦,瀟灑一生。
結果邊老夫人生了三個,到了邊代,那肚子就再也沒有了反應,這個旦死活憋在肚子里出不來。
到了下一代,這瀟灑一生就只剩了瀟灑二字。邊陣、邊戈還好,起碼還有個孩子。邊代卻至今無子,整日受著邊老太爺的白眼。
邊颯長得應該也是傾國傾城,起碼按邊瀟的話來說,邊颯長得跟邊瀟有個七八分相似。那梁晨想著怎么也是個八十幾分的大美人。
雖然長得漂亮,但這性子可是潑辣地緊。小時候就沒少揍邊瀟這個當哥的。
說來也奇怪,也有可能都是女孩子心性。同是軍人世家,這邊颯與梁慧一樣,不喜歡舞刀弄槍,而是喜歡舞文弄墨。
八年前,那明玄法師游歷海外歸來,在大良講經,那邊颯就跟著了魔一般,死活要拜明玄法師為師。
邊家三代就這一個閨女,平日里都是抱著哄著的,哪怕是邊陣這個當爹的想教訓邊颯,都免不得被邊老太爺痛揍一頓。
邊家這哪舍得讓這么個寶貝閨女跟著一個和尚去吃苦,自然是不允。結果那邊颯在晚飯中直接下了蒙汗藥,一下子將邊家上下全給放倒了。還下的重藥,全府上下連狗都不放過,直接一下子昏睡四天,等醒過來,已經帶著明玄法師不知道跑了多遠。
沒錯,是帶。
喜歡舞文弄墨不假,但生在軍人世家,哪能不會些拳腳功夫,那明玄法師又生得弱小,九歲的邊颯都能扛起明玄法師。
邊颯晚上偷偷摸進明玄法師的房里,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直接迷暈了五花大綁,扛出去丟在馬背上,直接就奔出城去。
聽說那明玄法師本來也不同意,佛門弟子收一個女徒弟算是什么樣子?這還能六根清凈?再說了傳出去也不好聽。
結果被邊颯拿刀頂在脖子上,不給一粒米一滴水,非要人家同意,要不然就餓死渴死算了。
活活餓了三天,明玄還是不同意。
邊颯見這樣也不是個法子,鬧出人命是小事,自己拜師可就黃了。
又想出個損招,在明玄法師的腳心涂滿了蜜糖,掏了個螞蟻窩,直接在明玄腳心上抹了個遍。
佛渡心苦,以求來世。
但佛也沒說這螞蟻怎么趕掉啊!
秉著我不入地獄誰入的信念,想著自己早些收了這個禍害,免得讓她去害其他人。
明玄法師極為愉快地收下了這個徒弟。
大師風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