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納德部、埃佩爾部接連被殲滅,新墾地軍團在鐵峰郡再無可用之兵。
掃平鐵峰郡之后,溫特斯首先給楓石城送去一封信。
還用熱沃丹駐屯所的信使,還走新墾地軍團的通信管道。
“叛軍”攻占郡首府,本就不可能瞞得過軍團耳目。
更何況羅納德和埃佩爾早已派傳令兵向軍團請兵求援。
所以溫特斯也不打算藏著掖著,他大大方方給亞當斯將軍寫了一封信。
相比送信這件事本身的狂妄態度,溫特斯在信中的言辭倒是很謙卑。
他以公式化的下屬口吻向亞當斯將軍報告,“羅納德少校出城戡亂,路上遇伏,全軍覆沒”。
熱沃丹目前被他的部隊接管,由他本人代理駐屯官一職。
最后,溫特斯祝亞當斯將軍身體健康,并盼望軍團總部早日派來新駐屯官。
收信人是“無上可敬的凱文·J·亞當斯將軍”。
寄信人的署名為“帕拉圖共和國陸軍上尉溫特斯·蒙塔涅”。
“哥。”臨時抄寫員夏爾疑惑地問:“為什么我感覺你在故意激怒亞當斯將軍,卻又好像是在說軟話?”
“有長進。”溫特斯正專心用一把皮繩柄小刀刻棋子:“我就是在說軟話。”
“說軟話……亞當斯將軍就不打我們啦?”夏爾停下筆,抬頭問。
“不,越說軟話,楓石城越會派兵來打我們。”溫特斯吹掉棋子上的木屑,代表騎士的馬首露出形狀。
夏爾不解:“那為什么……”
“我說硬話,亞當斯就會放過我們?”溫特斯把刻好的棋子遞給海因里希,又拿起一根新的木料。
海因里希接過棋子,小心翼翼地上色。
海因里希面前擺著許多已經上好漆的[士兵]、[騎士]和[大炮],正在陰干。
羅納德的辦公室,如今已經變成木雕工坊。
“反正亞當斯將軍無論如何都會打我們。”夏爾苦思,試探著問:“與其表現的強硬,不如表現的軟弱?”
“就是這樣。”溫特斯咳嗽著打開門窗:“漆的味道嗆死人,咱們得去個通風好點的地方。”
海因里希使勁點頭。
“打聽到你爺爺的消息了嗎?”溫特斯問海因里希。
海因里希黯然搖頭。
海因里希的爺爺——劊子手“名師”弗朗茨全無音訊,不在熱沃丹也不在鐵峰郡。
“沒關系,繼續找。”想起沉默堅毅的老人,溫特斯也有些難過:“騎隊很快會去臨郡偵察,他們也會幫你打聽消息的。”
“巡回劊子手居無定所,哪里要殺人就去哪里。”海因里希努力微笑著:“也許我爺爺只是退休了。現在的世道,最不缺的就是劊子手。”
溫特斯給亞當斯寫信的時候。
在海藍,德貝拉大執政官以及四名督政官也在開閉門會。
除了執政五人團之外,安托尼奧和梅塞爾·蒙特——第四常備軍團軍團長也在場。
第三軍團目前駐守在塔尼利亞群島。
第四軍團目前在奔流河南岸與聯省的第二軍團對峙。
把兩名軍團長秘密召回海藍,是為商討一件大事——兩支軍團能抽調多少兵力介入帕拉圖?
執政五人團已經達成一致:
[尊貴的共和國必須用最嚴厲的手段,懲罰帕拉圖人的“惡意違約”;否則從此之后,維內塔的所有債務人都會蠢蠢欲動]——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理由。
執政會議下定決心要“武裝討債”,召兩位將軍回來不是要讓他們討論“該不該”,而是詢問他們“怎么做”。
但是安托尼奧卻罕見對執政團的決議堅決抵制。
“我們的部隊一旦開進帕拉圖,就等于是和正面聯省開戰!”安托尼奧當面質問五人團:“尊敬的閣下們,你們有和聯省開戰的決心嗎?維內塔準備好了嗎?”
按照安托尼奧的信念,軍人不該參與政治決策。
但是這一次,安托尼奧卻違背了他長久以來所堅持的東西。
對維內塔最忠誠的將軍,德貝拉大執政官表現出極大的耐心。
他仔細地解釋與阿爾帕德的秘密協議:“我們的軍隊將以雇傭兵的形式,為帕拉圖軍政府服務,盡可能避免與聯省共和國的正面沖突。”
安托尼奧的眼中凝聚著悲痛:“這些不過是自我欺騙!諸位閣下都在盼望事情朝最好的方向發展,可是現實往往會朝著最壞的方向墜落。武裝干涉帕拉圖,最后一定會走到與聯省正面開戰的路上。那就是真正的聯盟內戰!兄弟相殘!可是我們還沒有準備好,遠遠沒有!”
“住口!”齊奧打斷他的愛將,不讓后者再說話:“執政會議的權衡考量,還用你來教嗎?”
“從軍事上,維內塔也許還沒準備好。但是從政治上,我們必須做出回應。”德·貝拉緩緩對第三軍團長說:“如果維內塔的債務人都學著帕拉圖人的做法,那會是怎么樣?如果我們任憑聯省插手并掌控帕拉圖,又會如何?
蒙塔和瓦恩本就是聯省的傀儡,如果他們再控制帕拉圖。維內塔還能獨立地存在于世界上嗎?無論如何付出什么代價,維內塔至少也要保證帕拉圖的獨立性,至少使其不倒向聯省,才能繼續聯盟內部的平衡。”
安托尼奧無法反駁德貝拉,因為他知道德貝拉是對的。
聯省國土狹小,面積剛過十萬平方公里,近似等于維內塔的三分之一。
雖然聯省人口稠密、城市富饒,但是論戰爭潛力,她遠不如維內塔與帕拉圖。
是憑著強悍的軍事力量以及蒙塔、瓦恩兩家“傀儡”,聯省才與維內塔和帕拉圖形成均勢。
三方就像一個三角形,互相制衡、互相依存,在外部壓力之下,勉強維持著聯盟內部的平衡。
如果這個三角形被打破,帕拉圖倒向聯省,那下一個被吞掉的就是維內塔。
“如果諸位尊貴的閣下決心要出兵,那我請求執政會議現在就著手準備與聯省的全面戰爭。”安托尼奧緊咬著牙:“[上古語]欲和平,先備戰![通用語]我請求諸位閣下允許我制定奪取金港、全殲第一軍團的戰爭計劃。”
與此同時,圭土城國務宮,聯省國務秘書萊昂內爾的辦公室,也在進行一場激烈爭吵。
“國務秘書先生!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維內塔人控制帕拉圖?”聯省陸軍的第一領導人泰勒上將對著聯省名義上的國家元首大吼:“維內塔加上帕拉圖!聯省將要被迫兩線作戰!到那時,你負得起國家淪喪的責任嗎?!”
“泰勒將軍,是你搞反了因果關系。”國務秘書強壓著怒氣,盡可能和風細雨:“如果你們陸軍不干涉帕拉圖,維內塔也不會擅自插手。”
“等他們真插手時,就晚了!”陸軍第一領導人大吼。
“等他們真插手時,我們再插手也來得及。”國務秘書不緊不慢的回敬。
“國務秘書先生。”泰勒冷笑著問:“你究竟是聯省人,還是維內塔人?”
“將軍閣下。”萊昂內爾的面部肌肉在抽搐,他心平氣和地問:“那你究竟是聯省人?還是聯省陸軍的人?”
“陸軍從始至終,都只是為保護聯省。”泰勒冷冷甩下話,摔門而出。
陸軍上將和國務秘書的會晤,就這樣不歡而散。
與此同時,在帝國的心臟——無慮宮。
出使歸來的納爾齊亞伯爵經過長長的走廊,進入了無慮宮西南角的一個小小房間。
這個房間不僅小,而且異常樸素,只有一張書桌和一把椅子。
一個男人坐在房間里唯一的椅子上,正在寫著什么。
男人的背后掛著一幅畫像,也是房間里唯一的裝飾品。
畫框里,一位容貌與男人有三分相似的戎裝老人正用威嚴的眼神,注視著房間里的一切。
“陛下。”納爾齊亞伯爵自覺走到書桌旁邊,幫助男人打開黃色木匣里那些從北疆、南境乃至世界盡頭的殖民地送回的信件:“叛黨又要自相殘殺了。”
“不急。”男人裁掉信箋多余的部分,并將其折疊、漆封,放進桌上的紅色木匣。
他的動作快而干凈,裁掉的信箋放進抽屜,留待下次使用。
他親自做這些在旁人看來不值一提的小事,從不假于人手。
“等著就好。”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