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宴次日,清晨,新編成的三個步兵營在熱沃丹軍營操場上整齊列隊。
“那日有人對我說,打了勝仗,他想吃肉、想睡覺。我答應他,‘回熱沃丹,殺豬宰羊!’”溫特斯站在臺前,向全軍發問:“昨天,殺豬沒有?”
“殺啦!”戰士們回答。
“宰羊沒有?”
“宰啦!”
“那大家伙吃飽沒有?喝足沒有?睡夠沒有?”
“飽啦!”有戰士喊。
也有戰士起哄:“還想再吃一頓!”
“還想再吃一頓?”溫特斯大笑:“我也想呀!羊雜碎白湯,好喝!烤豬肉,好吃!”
戰士們哄笑起來。
“可是不行!”溫特斯話鋒一轉:“咱們既吃不起,也喝不起!再辦一次昨日的宴席,鐵峰郡政府就得破產!”
溫特斯拿出錢袋、倒空給展示給戰士們:“看看!一片銀角子也沒有了。”
事情其實很嚴肅,但溫特斯輕松的語氣化解掉不少焦慮。
“所以。”溫特斯重重地說:“咱們得種地!不種地,就沒有面包吃!”
戰士們這才明白,原來是要給他們發地,大家興奮又緊張。
“授田第一年,百廢待興!農具、耕畜數量有限。”溫特斯宣布:“因此在今年,農具、牲口、種子和口糧都將以連為單位分配,集中使用!打仗時,你們是一個集體;劃分、耕種土地時,你們仍舊是一個集體!一個連就是一個村,聽懂沒有?”
“是!”戰士們齊聲吶喊。
“那好!”溫特斯豪邁大笑,右手一揮:“全都種地去吧!能種多少,就給我種多少!”
當溫特斯解散軍隊的時候,在熱沃丹西南百公里外,巴德也在講演。
“不要管三圃還是兩圃!”他站在馬車上,向成百上千饑寒交迫的人們播撒希望:“今年不需要休耕!凡是能翻出來的地!統統種上!”
“小麥!大麥!蕎麥!有什么種什么!”
“不劃田埂!也不分田到戶!沒那個時間可以浪費!”
“犁具、耕畜,統一分配!男人拉犁!女人小孩播種、耙地!想吃東西,就必須勞動!”
“熬過冬天!堅持到明年夏收!”巴德的聲音堅定有力:“你們就能吃飽了!”
越冬作物的種植通常是在九月下旬到十月上旬。
眼下已是十月二十日,必須爭分奪秒趕在降溫前種下越冬作物。
“讓流民重新種地”,這句話說起來簡單,做起來有多難只有巴德知道——溫特斯知道一部分。
因為什么東西都缺。
缺鏟子、缺耙架、缺犁具、缺耕畜……凡是能想到的物資都極度匱乏。
不僅恢復農業生產很困難,如何保障流民的生存同樣是大難題。
流民是人,他們要吃、要喝、要有房子住。
眼看即將入冬,而流民們缺少御寒衣物,那他們就需要大量燃料取暖。
此等棘手局面,任憑誰主事都得焦頭爛額。
但是巴德的嘴角卻久久掛著笑意,因為在他看來,決定生死存亡的關鍵問題已由溫特斯解決。
政權贏得了活下去的資格,剩下的困難都是小問題。
而且辦法嘛——總是比困難多。
四十老兵、三百從流民里選拔的民兵,這就是巴德手上的全部人馬,此刻正站在他面前。
“流血的仗,蒙塔涅保民官打贏了!贏的很漂亮!”巴德冷冰冰地訓話:“不流血的仗,要靠我們來打。若我們打不贏,那其他人的血就是白流!”
氣氛肅穆而莊重,所有人的身體緊繃。
“甘水鎮的伊什!”
伊什已經不是曾經的膽小農夫,他抖擻精神,大聲應答。
巴德下令:“帶你的人,拿上藍山莊園的財產詳單,去給我一一清點。農具,拉回來。房屋,暫時封存!待日后分配!”
“是!長官!”
“還等什么?現在就去!”
伊什領命,帶上一隊人馬,立即出發。
因為巴德成功實現“和平交接”,所以各家莊園的財產得以完好保留。
在藍山莊園主人[理查·瑪塔]帶頭示范下,莊園主們配合地提供了農具、房舍等固定資產的清單。
如果暴力清繳,一定會導致損耗,不可能像現在這般順利——這便是巴德寧可給錢也不原意強搶的原因。
房舍、農具,都是巴德亟需的東西。
房舍是各莊園提供給雇工、佃戶的住所,大多已人去屋空。
這些房屋雖然破舊,卻正好可以給流民棲身。
各莊園的農具同樣是寶貴資源。
換句話來說,巴德要“借雞下蛋”。
還是那些土地、還是那些工具、還是那些房子、還是照樣耕種產糧。
但是勞動的人要換掉,收稅的人也要換掉。
一隊接一隊人馬被派出去清查物資,只剩小馬倌安格魯沒領到命令。
安格魯一聲不響地等待著。
“安格魯。”巴德輕喚安格魯到他身旁:“你去一趟熱沃丹。”
“送信讓別人去吧!”安格魯有些著急:“我留在這里幫您!”
巴德嘆了口氣:“這件事就得你去。若非條件不允許,我都想親自去!”
“好!我去!”安格魯重重點頭。
“你去送一封口信。”
“什么?”
“去找你的百夫長。”巴德嚴肅地說:“管他要東西!”
安格魯發愣,他的百夫長就是溫特斯·蒙塔涅。
“要什么?”安格魯小聲說。
巴德示意安格魯坐下,苦笑道:“有什么要什么!光靠舊有農具遠遠不夠,還得造新的。告訴那家伙,別光顧著設宴慶祝,倒是也來給我幫幫忙!”
安格魯不敢說話,拼命點頭。
巴德越說越無奈,他囑咐小馬倌:“記得告訴你的百夫長——別再造犁車了!犁夠用,都是開墾好的地,拿木犁湊合都行!
他是不是只認識犁車?倒是多造點別的農具!給我送點斧子來也好啊!送來一堆犁車,我這里又沒有耕畜,難不成拿人拉犁車?重型犁車那是人能拉的嗎?”
安格魯從沒見過巴德中尉叫苦叫累,這些埋怨話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他隱約感覺,巴德中尉似乎已經將他視為蒙塔涅百夫長,所以才會倒出滿肚子苦水。
“讓鍛爐鄉那邊多造小型農具。”巴德的話還沒完:“別造純鐵的!浪費!造包鐵的!先夠用,再考慮耐不耐用。”
鐵峰郡唯有鍛爐鄉能造重型犁車,其他村鎮的鐵匠都是從鍛爐鄉進貨。
例如狼鎮的老鐵匠米沙,米沙的身體狀況已經沒法干重活,所以他只管修、不管造,偶爾打一點小件鐵器。
溫特斯接管鍛爐鄉之后,便命令鍛爐鄉的鐵匠們全力打造犁車。
在他看來,種地不要犁要什么?
但實際情況是——流民營這邊,犁的數量比牲口還多。
重型犁車是給馬用的,要雙馬甚至三馬才能拖得動。
如果純靠人耕,犁越輕巧越好,壓根用不著這類重犁。
巴德不在,即便有人知道溫特斯的命令有問題,也沒人敢糾正他。
錯誤就這樣延續下來。
而溫特斯那邊還高興著呢,他覺得他辦了件正確的好事。
“還有,仗打完了,馬匹就不要再集中使用。”巴德絮絮叨叨地說:“別管戰馬還是駑馬,現在種地最優先!把馬匹分發下去,還能節省草料。安德烈肯定不同意,給他留多幾匹馬,過幾天他就能想通……”
巴德叮囑了很多,都是這段時間他想告訴溫特斯卻沒法傳進后者耳朵的話。
“記住了嗎?”巴德問安格魯
安格魯猛地點頭,又猛地搖頭。
“我都說了哪些?”
“犁車!”安格魯咽了口唾沫:“還有馬!”
“不要犁車!要馬!”巴德長嘆一聲:“行了,你去吧。”
流民們的生活掀開了新的一篇。
那位高舉圣阿道斯徽記命他們宣誓效忠的軍官,真的給他們發了土地、農具和房子。
他們已經不再是“流民”,而重新取得“農民”的身份。
僅這一點,就是他們過去想也不敢想的。
但他們的生產方式又不同于普通自耕農和佃農。
比起常見的[地主與佃戶]或是[政府與自耕農]模式,他們口中的“新政府”采用了一套嶄新又落后的制度。
新政府沒給他們按人頭分配土地,而是集中使用農具、耕畜和種子,以“營”為單位集體耕種一大片土地——被稱為“農場”。
之所以說這套制度落后,因它完全是在照搬封建莊園模式。
貴族莊園一如今天的農場,土地之間不用溝壟田埂劃界,領主的土地和佃戶、農奴的土地交錯布置。
佃農和農奴耕種自家份地的時候,也要同時耕種領主的土地。
如此來看,新農民與新政府之間的關系倒是近似領主與農奴。
新農民的權利受到限制,無論愿意還是不愿意,都必須勞動。
土地也不劃界,全都統一耕種。
不少老人還記得過去在貴族莊園里干活的日子,所以很輕易便接受現狀——反正都是給老爺種地嘛。
但這套制度同時也是前所未有的新制度:
它意味著一個政權越過層層中間人,直接與最底層的農民達成“協議”。
沒有領主,沒有包稅官,也沒有老爺和老爺的老爺。
就像天上只有一個太陽,即便農民還是給“老爺”種地,也是在給最大而且是唯一的老爺——鐵峰郡新政府種地
巴德并非不知道“分田到戶,農民才有干勁”這件事。
他也很清楚“流民今年會拼命干活,不是因為他們勤勞,而是因為他們餓怕了。等他們能吃飽那天,集體勞動的模式就會令他們懶惰”。
但他決定采用這種方式,也是經過深思熟慮。
沒辦法,流民營沒有條件“分田到戶”。
資源太匱乏,必須集中使用。
想分田到戶,得先“分田”。
分田就要劃界,劃界要用壟溝田埂,搶種麥子都來不及,哪有時間搞這套東西?
而且巴德手上壓根沒有能丈量土地、計算面積的人才。
量地算面積不是簡單的活,土地崎嶇不平,形狀更不會是四四方方。想給多邊形求面積,至少得先學過《幾何》。
更別說田埂壟溝還會占用本就寶貴的耕地面積。
生長在耕地緊張的聯省,巴德見過那些土地被割成一個個不相連小塊的農夫,田埂壟溝占據的面積都快達到耕地總面積的四分之一乃至更多。
他手上還缺少牲畜、農具。
為了讓僅有的牛、馬和農具發揮最大作用,必須集中使用它們。
巴德不缺人力,所以“人歇,犁不歇”才是當下的理想狀態。
在黑水鎮安頓好部分流民之后,巴德帶領剩下的流民繼續向狼鎮和五獒鎮遷移。
僅憑一個黑水鎮,安置不下全部流民。
但是黑水鎮為狼鎮和五獒鎮開了一個很好的頭。
為什么要把流民遷移到如此偏遠的地方?
這也是溫特斯和巴德長時間討論得出的一致意見。
“北八鎮雖然更富裕,但是人心不向我們,而且無險可守。圣喬治河以南的八個鎮才是我們的核心地盤。”溫特斯是這樣總結的:“流民越往西南遷移,離新墾地軍團的觸角越遠越好。即便更加靠近赫德人的勢力范圍,也是值得的。”
所以巴德優先在狼鎮、黑水鎮和五獒鎮安置流民。
如果安置不下,再按照就近原則分流到其他城鎮轄區去。
就這樣,在黑水鎮取得一次大勝之后,巴德再次踏上漫漫征途。
前方還有很多艱險在等待著他,他知道這一點,而且已經準備好了。
那么此時此刻,溫特斯·蒙塔涅在干什么?
如果巴德知道答案,他或許會被氣死——溫特斯在喂奶。
準確來說,溫特斯在給小長生喂奶。
“混小子!又沒人跟你搶!”溫特斯快要被抓狂,他使勁拉著長生的脖頸,竭力試圖阻止長生將整個腦袋浸進牛奶里:“你也不怕嗆死!”
一旁的斯佳麗笑得花枝亂顫、前俯后仰。
安娜也在,她矜持地笑著,這是她第一次主動來馬廄。
因為是頭生胎,并且難產,長生的媽媽不讓它喝奶,后來更是干脆不產奶。
溫特斯不得不給長生找來兩頭母羊當奶媽——后面又找來一頭母牛。
長生9月21日出生,到現在正好一個月。
馬駒生下來就有十六顆牙,其中有四顆是切齒,類似人的門牙。
而四周大的長生已經長出另外四顆切齒,吮吸的力量也越來越大。
長生嘬得三位“奶媽”太疼,導致無論是母羊還是母牛,都不允許長生再直接喝它們的奶。
無奈之下,斯佳麗只好先擠出奶,再用桶裝著喂給長生。
新的問題隨之出現——長生不會從桶里喝奶。
斯佳麗來熱沃丹的時候,也把家中獵犬下的那窩狗崽帶來兩只。
前一陣子備戰,熱沃丹的馬匹都被征用。長生只有小狗作伴,每天與小狗玩耍,致使他的行為舉止越來越像小狗而不是小馬駒。
它又正是需要大量喝奶的時候,無時無刻不在餓著。
所以每次斯佳麗把奶桶擺在長生面前,長生都會迫不及待將整個腦袋都伸進桶里。
甚至連鼻孔都浸到液面以下,喝著喝著就會嗆到。
鑒于長生的“教父”——溫特斯已經回到熱沃丹,斯佳麗便把解決這項問題的艱巨任務交給溫特斯。
溫特斯倒是不感到意外。
在溫特斯小時候,伊麗莎白曾偷偷從花園里撿回一只剛出沒幾天的小貓。
艾拉不敢讓母親知道,便央求溫特斯幫她。
溫特斯一直都是妹妹的“提線木偶”,而且他也不忍心看著小貓死去,便想盡辦法給小貓喂奶。
那個時候他就發現:初生的小貓不懂如何從盤子里喝。
小貓嗅到奶香,使勁啃著盤子邊緣,就是不知道怎么喝。
后來還是他偷偷從小姨的絲綢衣服上剪下一塊,把絲綢裁成絮,用絲絮引流給小貓喝,才讓小貓活下來。
后來不知什么時候,小貓自然而然學會了;因為溫特斯剪破綢衣,艾拉被她媽媽狠狠教訓了一頓;那只小貓也從此留在溫特斯家中,被起名為“小將軍”。
所以溫特斯自信滿滿地接下[教長生喝奶]的任務,安娜得知此事,也要跟過來看。
“馬廄又臟又臭。”溫特斯勸阻安娜:“給馬駒喂奶而已,沒什么好看的。”
“我想更多了解你一些。”安娜輕聲回答。
于是便出現眼前的尷尬場景,溫特斯果不其然地失敗,長生一如既往潛泳式喝奶,兩位女士笑眼盈盈。
直到把牛奶喝得只剩個底子,長生的鼻孔才徹底露出來。
“以后給這壞小子拿盤子喝!”溫特斯恨恨地說。
“那長生喝不到奶怎么辦?”斯佳麗問。
“餓著!餓得扛不住自然就學會喝奶了。”
斯佳麗眨了眨眼睛:“好吧。”
“不好意思。”溫特斯嘆了口氣,苦笑看向一旁的鐵匠紹沙:“讓你見笑了。”
“不敢,保民官大人。”紹沙陪著笑:“很有趣!我以前也干過蹄鐵匠,很喜歡馬!”
鐵匠紹沙是被溫特斯召來見面。
溫特斯要恢復農業生產,最急需的便是鐵質農具。
因此,作為熱沃丹地位最高的鐵匠,且沒有參與此前的叛亂陰謀,紹沙很為溫特斯所倚重。
溫特斯此前曾下令,鐵匠紹沙求見的話不許阻攔。所以夏爾也沒多想,直接把紹沙帶到馬廄來。
馬廄里有溫特斯、安娜、斯佳麗和長生,氣氛私密而親昵。
紹沙誤闖進來,其實也很尷尬。
見溫特斯和紹沙要談公事,安娜便對斯佳麗說:“小米切爾女士,我有一樣禮物要給你,跟我來吧。”
說罷,安娜輕輕施禮,拉著斯佳麗要離開。
“我來介紹一下。”溫特斯攔住安娜,笑著對紹沙說:“這位是我夫人。”
他又斯佳麗:“這位是我妹妹。”
安娜臉頰猛地騰起紅云;而斯佳麗的眼睛則有些黯淡,但很快又恢復為平時野性而充滿活力的模樣。
“我夫人的意見對我很重要。”溫特斯向紹沙認真地解釋道:“所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當著她們的面說。也省得我再去復述一遍。”
紹沙萬萬沒想到兇名赫赫的“血狼”家里居然還有一位更厲害的“母狼”。
而且從外表無論如何都看不出這位一打眼就知道是名門閨秀的蒙塔涅夫人有鎮住丈夫的本事。
可紹沙又真真切切聽到蒙塔涅保民官親口所言“我夫人的意見對我很重要”。
一名合格帕拉圖男人絕對不會聽從老婆的意見,除非他打不過他老婆——想到這里,紹沙竟對血狼大人生出三分憐憫,又對外表溫柔體貼實則武力驚人的蒙塔涅夫人生出三分敬意。
看鐵匠紹沙發愣,溫特斯點醒對方:“你不是說鐵峰郡有鐵礦嗎?我讓你寫份報告出來,如何了?”
紹沙慌忙從懷里取出一張疊起來的羊皮紙:“保民官大人,我也是第一次寫報告,所以寫的不好,請您……”
溫特斯利落地接過羊皮紙:“我看,你說。”
紹沙清了清嗓子,開始敘說:“鐵峰郡只所以叫鐵峰郡,就是因為西北邊那座鐵峰山。而鐵峰山叫鐵峰山,就是因為有鐵礦。
開邊以前,這里是赫德人冶鐵的地方。三十年前我岳父一家遷居到此的時候,那座鐵礦也在開采。不過現在我們用的都是鋼堡出產的條鐵,那座鐵礦也就荒廢了。”
安娜認真地聽著,斯佳麗也聽得入迷。
“還有儲量?”溫特斯只問他最關心的。
“有。”紹沙連連點頭:“我岳父說有,礦脈沒斷,還很富裕。”
“那為何不采?”
紹沙撓了撓頭,誠懇地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十四年前才移居到熱沃丹,那時候鐵峰礦已經停產。所以都是我岳父告訴我的,如果有什么紕漏,還請您見諒。”
“你知道什么,就說什么。”溫特斯下意識皺起眉心。
紹沙被嚇得一顫,連忙點頭:“是!是。”
安娜注意到紹沙的情緒變化,她記在心里,但沒有動作也沒說話,只是靜靜聽著。
紹沙繼續講道:“我岳父說,鐵峰礦的礦石不行,煉出來的鐵發脆、愛生銹。而且鍛爐鄉的鐵匠們用小爐子冶鐵,買礦要花錢、買炭要花錢,費時、費錢又費力。
還不如直接買鋼堡的條鐵來得實惠。鋼堡條鐵走水路運來,很便宜,而且質量一等一。用鋼堡條鐵打的物件,稍微賣貴一點,大家也愿意買。也就沒有鍛爐主人再去冶鐵。”
溫特斯沉思著開口:“就像劍條一樣,你們不是也只買鋼堡劍條嗎?”
“確實就像鋼堡劍條一樣。都買現成的,便宜又好用,因此沒人再費時費勁鍛劍。”紹沙苦笑道:“不瞞您說,我的鍛劍手藝也都荒廢掉了。以前我也是頂好的劍匠,現在就只會做漂亮的劍柄和劍鞘。”
溫特斯爽朗大笑,笑聲舒暢又快意。
他不是笑紹沙,而是因為鐵峰——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難道不正該暢快大笑?
“紹沙先生,能否請你岳父到我這一敘?”溫特斯收斂笑容,正色問鐵匠紹沙。
紹沙的表情有些復雜:“大人,我的岳父八年被砸壞后背,現在癱瘓在床。所以才招我做女婿,繼承他的鍛爐……”
“很抱歉發生這種事情。”溫特斯拍了拍紹沙的肩膀:“那我親自登門拜訪。”
“不敢當……不敢當……”紹沙慌忙辭讓。
但是溫特斯不容他拒絕,約定好時間,便把紹沙送走。
安娜也帶著斯佳麗離開了馬廄,臨走前她示意溫特斯一會來找她。
“夏爾!”溫特斯高聲喚道。
剛送走紹沙的夏爾慌慌張張跑過來:“怎么啦?哥?”
“以后納瓦雷小姐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看到夏爾不知所以的模樣,溫特斯氣不打一處來:“不要直接帶客人找我!”
“噢……好的。”夏爾笑著立正,敬了個歪歪扭扭的禮:“是!”
“走罷。”溫特斯揮了揮手,大笑:“把卡洛斯·索亞給我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