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歷536年][24年前]
[帕拉圖邊境][今新墾地行省]
天色微明,秋風肅殺,一伙騎手在荒涼的原野亡命奔逃。
騎手年齡不一、服飾各異,唯一的共同點是此刻他們臉上發自內心的恐懼神情。
他們原有十三人,現在只剩九個。掉隊的人都被蒼茫的夜幕吞沒,沒有一個能夠再追上來。
除了胯下乘馬的蹄聲,還有另一種夾雜著尖利唿哨的蹄聲從風中傳來。
那奇特的蹄聲已經追了騎手們整整一夜,
如同附骨之疽,無論他們逃得多快、選擇的路有多難走都無法甩脫。
“他們馬快!”九個騎手當中的一個沖著其他人絕望地號叫:“我們甩不脫!不如趁著還有力氣!拼了!”
領頭的騎手望向地平線:天已經大亮,森林和山丘的輪廓清晰可見,如果借著夜色掩護都逃不掉,那天亮以后更沒有機會。
他一咬牙,突然拉緊韁繩。他的坐騎嘶鳴著抬起前蹄,踉蹌了幾步停住。
“不跑了!”領頭的騎手喘著粗氣大吼:“跟他們拼了!”
其他八個騎手當中,
有六個聞聲停住馬,朝著領頭騎手靠攏過來。還有兩個騎手仿佛什么都沒聽見,
不管不顧地奔向森林。
領頭騎手暫時顧不上收拾背信棄義的同伙,他拔出血跡斑斑的軍刀,咽了一口唾沫,豎目暴喝:“怕個什么?他們也是人!白刀子進去,一樣紅刀子出來!宰了他們,再也不會有人膽敢反抗我們!以后這里就任我們取奪!”
另外六個騎手也紛紛抽出武器,為了給自己壯膽,面目猙獰地胡亂吼叫。
這伙原本有十三個、現在只剩九個的騎手,并非普通平民,而是讓邊地百姓談之色變的馬匪、偷馬賊。
對于遷居到杳無人煙的邊疆區的拓荒者來說,馬匹往往是一個家庭最值錢的財產,也是最不可缺少的工具。
失去馬匹,他們就等于被隔絕在孤島似的小小定居點上,
而四周是汪洋大海般的無人荒野。
所以拓荒者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衛自己的馬匹。
也正因如此,偷馬賊全部都是最兇悍、殘忍、無法無天的極惡之徒。
不多時,追擊者的身影出現在山坡上,同樣是一小隊騎手,
約莫有二十人。
望見馬匪分成兩伙,
為首的騎手吹了聲口哨,追擊的隊伍里立刻分出四名騎手,前去追擊逃往林地的兩個馬匪。
其他騎手則策馬馳下山坡,徑直朝著想要放手一搏的七名馬匪沖來。
他們掛在戰馬胸帶的鈴兒叮當作響、狹長的馬刀閃著寒光、圓形的耳環和額發隨風飄蕩、妻女編織的刀穗纏在手上。
一邊是不屈不撓的頑強追兵,另一邊是窮途末路的絕望馬匪,沒有罵陣和勸降,雙方咆哮著沖向彼此。
短暫卻激烈的騎戰落下帷幕。馬匪慘敗,追擊者得勝。
鮮血灑在這片莽荒的土地上,一開始還冒著熱氣,很快就變得冰涼。
一個干瘦的年輕騎手把一個半死不活的馬匪艱難地拖到俘虜堆里,然后捋了捋沾在腦門上的額發,走向為首的騎手。
為首的騎手跪在一名躺在地上的同伴身旁,緊緊握著同伴的手,不住地點頭。
躺在地上的騎手的話語斷斷續續,他的胸膛以下蓋著一件外衣,遮住了他腹部那處可怕的傷口。血從他的身體下方流出,在爛泥里匯成小坑。眼看他已是進氣越來越少、出氣越來越多。
說完最后的囑托以后,
瀕死的騎手擠出一抹笑容,
他看著陪伴在自己身旁的戰友的臉,
艱難吐出最后一個詞:
“謝謝”。
說完,他的眼睛便失去了光彩。
一直等到為首的騎手為陣亡的同伴蓋上眼睛、站直身體、擦干淚水,干瘦的年輕騎手才開口說話:“吉拉德·普萊尼諾維奇,活著的偷馬賊怎么辦?”
“把那個小孩子帶過來。”吉拉德說。
干瘦騎手——謝爾蓋——點頭,吹了聲口哨,一名杜薩克聞聲馱著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男孩來到吉拉德面前。
小男孩顯然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他瞪大眼睛,驚恐地向四周張望。吉拉德僅僅站到他面前,他就像受到什么刺激似的凄厲尖叫起來。
但是沒人責備他,因為他是昨晚剛剛發生的滅門慘案的唯一幸存者。
吉拉德把小孩子摟在懷里,直到后者不再尖叫、直到后者不再哭泣。
然后他抱著小孩子走向還活著的馬匪,指著最近的一個,問:“有他嗎?”
小男孩使勁掙扎,拼命想要躲到吉拉德的身后,連看也不敢看一眼。
“別怕。”吉拉德溫柔地說:“你只管點頭搖頭。來,看著他,告訴我——有他嗎?”
小男孩看了好久,抽噎著點了下頭。
不需要吉拉德多說話,謝爾蓋抽出馬刀走上前,左手揪著被指認馬匪的頭發,右手反握馬刀從后者肩窩捅進胸膛,干凈利落地結果了一條性命。
另外幾個被俘的馬匪目睹同伙像宰豬一樣被殺掉,又是求饒、又是詛咒、又是連滾帶爬地想要逃跑,丑態百出。
“畜生!”謝爾蓋一腳踹翻一個想逃走的馬匪,怒罵:“有膽子行兇,沒膽子領死?”
吉拉德沒有說話,直到同伴們把馬匪控制住,他才指著另一個馬匪,問小男孩:“有他嗎?”
小男孩點頭。
謝爾蓋毫不猶豫地下手,被指認的馬匪身體一軟,撲倒在荒原上。
一直到指認第四個也是最后一個俘虜的時候,小男孩搖了搖頭。
“沒有他?”吉拉德皺眉問。
小男孩再次搖頭。
吉拉德把小男孩交給同伴,蹲在最后一個活著的馬匪面前,問:“沒有你?”
最后一個還活著的馬匪是一個老頭子,稀稀拉拉的胡子已經花白,腦袋上的傷口流出的血粘住了他的一只眼睛,他用另一只眼睛費勁地看向杜薩克首領,有氣無力地說:“我……我沒有動手。”
吉拉德不屑地輕哼了一聲。
“你……你要……要做什么?”老馬匪喘息著問:“審判……審判我?”
“我不是法官,這里也沒有法律。”吉拉德抽出馬刀,用手示意:“拉起他的右胳膊。”
謝爾蓋二話不說,利索地扒掉老馬匪的上衣,拽著老馬匪的手腕,把老馬匪的右臂抬高。
吉拉德面無表情揮刀劈下。寒光一閃,老馬匪的右臂被連肘斬掉。
斷肢被謝爾蓋扔到地上,鮮血從切口一股一股地噴出。老馬匪撕心裂肺地慘叫著,痛得幾近昏厥。
但是還沒有結束,吉拉德扯下一塊布條,勒住了老馬匪的斷臂。又生火將蹄鐵燒得暗紅,給老馬匪的斷臂止血。
與此同時,其他杜薩克則將馬匪的尸體在路旁的樹上掛成一排。前去追擊另外兩個逃跑馬匪的杜薩克也拖著馬匪的尸首返回。
臨走之前,吉拉德站在半死不活的老馬匪面前,低頭看著后者。
“如果你能活下來。”吉拉德的語氣森冷:“去告訴他們、告訴所有和你一樣的人。”
“告訴他們什么?”老馬匪沙啞地問。
吉拉德附身靠近老馬匪:“告訴他們我。”
說罷,他走向自己的坐騎,踏鐙上馬。
“馬匪的腦袋……”謝爾蓋猶豫地問:“要不要摘下來換賞金?”
“讓他們腐爛。”
帶著同伴的遺體和奪回的馬匹,杰拉德頭也不回地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在他身后,馬匪的尸體在風中搖晃。
它們將會被烏鴉啄食、被走獸啃噬,而飛禽走獸最終也會死去、腐朽,最終和吉拉德等人灑下的鮮血一起,化為這片蠻荒土地的一部分。
當定居點的炊煙出現在視野里時,天色已近黃昏。
夕陽將大地上的一切都染成金色,微涼的晚風令人舒爽。
謝爾蓋吹起杜薩克的小調,其他杜薩克也跟著輕輕哼唱,而眼角還有淚痕的小男孩抱著吉拉德的脖頸,已經睡著了。
謝爾蓋打馬追上吉拉德,沒頭沒腦地說:“這里的土地很肥沃。”
“是的。”吉拉德的身體隨著戰馬有節奏地搖晃。
“今年的收成也很好。”
“沒錯。”
“明年……我打算再蓋一座房子。”謝爾蓋喉結翻動:“然后把老爸、老媽都從盾河接到這里。”
吉拉德轉頭看向同鄉、伙伴和戰友。
“我不管別人怎么想,但我不會再回盾河了。”謝爾蓋說:“我的兒女和他們的兒女也不會回去了。我們為這片土地灑了血,這里以后就是我們的家。”
沉默片刻。
“對。”吉拉德注視著遠處的青煙,輕聲回答:“這里以后就是我們的家了。”
與伙伴們岔口分別,他騎著馬走過林蔭路,定居到此地時種下的橡樹,已經長大有兩三個成人那么高。
在林蔭路的盡頭,圍墻的門口。
聽到他的戰馬的清脆鈴聲的妻子,正在等著他。
吉拉德騎馬走在已經不知道走過多少遍的林蔭路上。道路兩旁的橡樹如同巨大的傘蓋,為他遮擋住五月的驕陽。
林蔭路盡頭還是他的家,卻又不再是他熟悉的家。
系在他的馬具上的褪色銀鈴伴著乘馬的蹄聲,發出依舊清脆的聲響。
然而聽到鈴聲等候在莊園大門旁的,也不再是他的妻子愛倫,而是他的小女兒斯佳麗。
斯佳麗一看到父親回來,立刻奔向父親,裝成哭腔使勁大喊:“爸爸!”
看到女兒又要來告狀,吉拉德一陣頭疼。因為斯佳麗擅自剪掉長發,米切爾夫人禁止她拋頭露面,甚至不允許她在皮埃爾結婚時出現在婚宴現場。
“婚禮禁足”是新一輪母女冷戰的起因,然而真正引發沖突的導火索則是米切爾夫人禁止斯佳麗再去熱沃丹。
斯佳麗沒法改變母親的態度,就只能每天找父親哭訴告狀。于是吉拉德在家里就成了風箱中老鼠——兩頭受氣。
所以回到狼鎮以后的大部分時間,吉拉德都假借辦公為名,躲在鎮公所避難。
吉拉德翻身下馬,看著女兒可憐巴巴的姿態,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你知道的,你媽媽決定的事情,我也……”
“爸爸!”斯佳麗抱著父親的胳膊,半是撒嬌半是哀求。
“我餓了。”吉拉德顧左右而言他:“有東西吃嗎?先吃晚餐。”
晚餐時間,氣氛依然尷尬。
米切爾夫人和斯嘉麗互相不說話,皮埃爾的新婚妻子也不知道該說什么。餐桌上的食物也很樸素簡單,和以前豐盛的餐點相去甚遠。
事實上,米切爾莊園如今已經失去了作為一座“莊園”的基本前提,而變成了一座只有居住功能的大宅。
因為在鐵峰郡新政府此前“征收閑置土地分配給流民”的政令,包括米切爾莊園在內的所有狼鎮種植園的土地都被征用,并且分配給流民耕種。
當時,通情達理的米切爾夫人接受了新政府的命令,甚至還主動幫助巴德說服其他不愿交出土地的莊園主。
然而當吉拉德回到家,發現辛苦攢下的土地如今都在別人手中——雖然只是臨時征用——心里著實不是滋味。
不過老杜薩克也沒說什么,就只是在心里生悶氣、在婚禮上喝悶酒。
吉拉德·米切爾的心態,幾乎就是所有莊園主心態。
戰亂的陰霾已經退散,赫德蠻子的入侵也已經被挫敗。眼下冬小麥正在茁壯成長,春小麥也已經播種下去,下鐵峰郡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人們不自覺便遺忘曾經的危機感。
仗打完了,地卻沒還回來——甚至說好的“租金”也沒付。
在熱沃丹的時候,就已經有不少狼鎮莊園主明里暗里攛掇吉拉德·米切爾去和蒙塔涅保民官“談一談”,都被老杜薩克一口回絕。
但是吉拉德也打心眼里想知道,自家的土地什么時候能夠還回來。
“征收閑置土地的命令。”餐桌上,吉拉德問皮埃爾:“什么時候能結束?”
“不知道。”皮埃爾搖了搖頭。
吉拉德頗為失望地“噢”了一聲。
皮埃爾盯著面前的盤子,沉默片刻之后,他輕聲開口:“等保民官征討赫德人回來,我也要走了。”
除了斯佳麗,餐桌旁的所有人都停下了餐具。
“要去哪?”皮埃爾的新婚妻子——阿梅莉緊張地問。
皮埃爾笑著說:“保民官去哪我就去哪。”
“我也跟你去。”斯佳麗故意大聲地啃著干面包。
“不行。”米切爾夫人的口吻不容拒絕。
“那我就偷著去!我騎上一匹馬就走!媽媽,您要是能追得上,就來追我吧!”
說罷,斯佳麗又從籃子里抄起一塊干面包,氣鼓鼓地跑了。
吉拉德叫不住女兒,一扭頭又迎上妻子難過的目光,他只得低著頭,專心對付甜菜湯。
“爸爸,媽媽。”皮埃爾斟酌許久之后,慎重地開口:“我想帶你們一起離開狼鎮。”
“離開狼鎮?”吉拉德先是吃驚,后是憤怒:“這是我的家!我哪也不去。”
“您還記得我和您說過什么嗎?”皮埃爾不屈不撓,耐心地解釋:“無論是我還是米切爾家族,都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追隨保民官閣下。保民官的事業不會止步于狼鎮,我也不會止步于狼鎮,所以我想帶著你們一起……”
“我不去。”吉拉德斬釘截鐵地說:“我哪也不去!”
皮埃爾還想再爭取一下,卻聽到雜亂的馬蹄聲和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米切爾先生!”外面的人遠遠就在喊:“米切爾先生!”
吉拉德站起身,下意識想要回應,可前來報信的人要找的是皮埃爾。
“征討蠻子的騎兵隊回來啦!”報信者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還帶回來好多好多戰利品!騎兵隊正在鎮上慶祝呢!您也快來啊!”
狼鎮鎮中心兩條街道此刻燈火通明,如同歡樂的海洋。就算是經受戰火摧殘以前,她也不曾這樣熱鬧過。
鎮中心的軍營太狹小,容納不下騎兵隊。得勝而歸輕騎兵們直接在營地外面生火、宰牲,暢飲、歡宴。
各流民農場得知消息,紛紛送來蔬菜、面粉和發酵的液體面包格瓦斯作為賀禮。住在附近趕來看熱鬧的居民,也被熱情的東道主邀請參加宴會。
還有杜薩人小孩子騎馬從杜薩村趕到鎮上,羨慕地看著威風凜凜的黑衣輕騎兵縱情歡慶。
輕騎兵中,更有一位削瘦的校官搬出整箱的金銀,高聲宣布“有多少酒就買多少酒”,讓狼鎮人“別再藏著,趕快把所有的酒都搬出來”。
“爸爸。”吵鬧的人群里,皮埃爾附耳問吉拉德:“你不覺得……媽媽更喜歡住在城市里嗎?”
剛想接一杯酒澆愁的吉拉德聽到這話,腦袋耷拉了下去,過了一會,他嘆了口氣,說:“讓我再想想。”
“好。”皮埃爾也不催促:“我去找保民官閣下。”
說罷,皮埃爾離開父親,穿過人群,朝著兵營走去。
然而卻是愛倫·米切爾先找到了皮埃爾。
“皮埃爾。”愛倫抱著愛子的臉頰,神情難過又欣慰,她溫柔地說:“伱想去就去吧,如果想帶著你的妻子,也一起帶去……還有,要照顧好斯佳麗。”
“您呢?”皮埃爾聽出母親的弦外之音,他訝異地問:“您難道要留下?您可是從來都不喜歡住在狼鎮的!”
“沒關系的。”愛倫·米切爾擦掉眼淚,笑著說:“這是你父親的家,也就是我的家。他舍不得離開這里,我會在這里陪著他。”
皮埃爾沉默了。
遠處,發現好友身影的瓦希卡揮動手臂,高聲呼喊著皮埃爾的名字。
另一邊,在熱沃丹駐屯所的駐屯官辦公室。
溫特斯感覺自己已經不認識紙上寫的是什么東西——那些用羽毛筆勾勒的字母漸漸變成無法識別的線條,漂浮到半空中,像蒼蠅一樣在溫特斯四周翻飛,讓溫特斯頭昏腦漲。
而在書桌另一端,理查德·梅森擺出了一套精美的掐絲琺瑯茶具,有滋有味地喝著某種淡紅色的液體。
“呃……您在喝什么?”溫特斯的喉嚨渴得發痛。
梅森美美地抿了一口:“糖水。”
溫特斯感覺有點眼熟:“這套杯子哪來的?”
“你的。”梅森放下杯子,心滿意足地回答。
溫特斯苦笑著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我還剩多少沒看?”
梅森回頭看了看,輕松地說:“不多了,還剩一車半。”
溫特斯不禁哀嘆一聲。他想了想,一個不小心把杯子的紅色液體弄撒在桌面上,手忙腳亂地擦拭,然后裝作不經意地請求:“要不然今天就到這里,剩下的我明天再看……”
“你現在知道……”梅森深吸一口氣,緩緩問:“我的難處了嗎?”
“知道了。”溫特斯搶答:“知道了!”
“那你該說什么呢?”
“謝謝學長!”
“我不想聽這個。”
“我再也不會隨便撂挑子走人。”
梅森輕哼一聲,點了點頭:“這還差不多。”
然后他從第二車文卷的最下面抽出一個紙袋,放到溫特斯的桌子上:“其實這段時間雖然發生了不少事情,但是要緊的就幾樣,你把這些看完就可以。”
溫特斯險些被嗆死。
[重要事項文件袋]里的第一份文件就是關于熱沃丹大教堂失火的報告。
“大火是晚上燒起來的,推測是燭臺點著了窗簾。起火點在圣物間,然后蔓延到禱告室和正殿。”梅森嘆了口氣:“因為這場大火,要不是卡曼修士回來,熱沃丹甚至連一個能主持彌撒的公教神職人員都找不到了。”
“不就是埃德蒙神父被……燒死嗎?”溫特斯拿起報告,隨口問:“怎么會‘連一個能主持彌撒的公教神職人員都找不到見’?”
“誰說只有埃德蒙神父遇難?”梅森不解地問:“大火蔓延到禱告室時,熱沃丹大教堂的修士們剛好在晚禱,結果一個也沒能逃出來。除了幾個仆役以外,熱沃丹大教堂無人幸免。我已經寫信給楓石城主教,請他派一位神職人員暫代……誒?你怎么突然這么嚴肅?”
“哦,沒什么。”溫特斯把火災報告單獨收進抽屜,沉思片刻后,他看向梅森:“學長,請你把所有關于火災的檔案和證詞都給我找來,但是……不要驚動任何人。”
“好的。”梅森也收起玩笑的姿態:“沒問題,明天就可以交給你。”
“繼續說下一件事情吧。”
“下一件事情?”梅森一拍腦門,惱怒地問:“羊毛!赤河部送來一百多車羊毛!特爾敦部八十多車!光進不出!都沒地方放了!我不得不專門修一間倉庫給你裝羊毛,你打算怎么處理?夏收征稅的比率,你想好了嗎?征用各大莊園的租金,差不多也該給了。說好給錢,總不能一直拖著吧?還有,貝里昂和他弟弟也請求見你…”
說著說著,門外傳來腳步聲,然后是敲門聲。
溫特斯和梅森對視一眼,他收起桌上的文件,梅森也擺正椅子坐直。兩人都收起放松閑談的姿態,拿出正式的態度。
“進。”
巴特·夏陵推門走進辦公室,抬手敬禮:“百夫長。”
梅森發現,溫特斯看到自己最信任的部下之一,不僅不高興,反而有點生氣。
只見溫特斯微微挑眉,問:“你回來做什么?”
“報告!向您提交鏟子港之戰的戰報。”巴特·夏陵一絲不茍地回答。
“那種事情,派一個信使就能做。況且你們不是已經發來一份捷報了嗎?”溫特斯嚴肅地問:“你把你的部隊扔下,就為了親自向我報捷?”
“報告,不是!”巴特·夏陵鄭重地回答,他撓了撓頭:“是因為發生了一點……意外情況,塔馬斯他……他不敢來。”
“什么意外情況?”溫特斯的表情緩和了一些,笑著問:“難道是那個什么阿爾法逃走了?”
巴特·夏陵立正:“報告,沒有!我們抓到了化名阿爾法的敵軍軍官。”
然后,巴特·夏陵一五一十地講述了伏擊阿爾法帶領的小部隊的經過。
聽到“莫羅上尉提前布置好伏兵,等著敵人自投羅網”的部分,溫特斯點了點頭。
聽到“阿爾法武藝高強、身手矯健,七個戰士都沒能擒住他”時,梅森撇了撇嘴,溫特斯卻饒有興致。
最后,聽到“漁網”那一段,梅森忍俊不禁,夸獎道:“那個新兵,還蠻機靈的嘛!”
“報告,梅森上尉,問題就出在那個漁網上。”巴特·夏陵略顯尷尬,他解釋道:“化名阿爾法的敵軍軍官落水以后,因為被漁網纏住,又穿著盔甲……”
“淹死了?”溫特斯啞然失笑。
“報告,沒有淹死。”巴特·夏陵補充了一句:“但是差一點就被淹死了。把他救上岸之后,那個新兵不解氣,于是……于是又胖揍了他一頓。”
梅森哂笑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既然沒淹死,那就押到熱沃丹來。”溫特斯直接下令:“我親自審問他。”
“報告,我已經把他押解過來了。不過……”巴特·夏陵咽下一口吐沫,試探地說:“他說……他叫阿克塞爾。”
巴特·夏陵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他說他認識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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