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墾地]陀
相較于日漸籠罩在戰爭陰云下的聯盟諸共和國,某種意義上處于風暴正中心的楓石城卻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
無論大街小巷,都被打掃得干干凈凈;不分貧窮富裕,家家戶戶張燈結彩。
一直以來壓得全體楓石城市民喘不過氣來的巨大危機——叛軍“內訌”將楓石城打成一片白地——終于暫時宣告解除。
因為,蓋薩·阿多尼斯上校從鏡湖郡回來了,還帶著白山郡的部隊。
白山郡軍的入場打破了鐵峰郡軍隊對于雷群郡、邊江郡軍隊的壓倒性力量優勢,立刻引發了一系列連鎖反應。
如果說在此之前,斯庫爾·梅克倫上校面對溫特斯·蒙塔涅只敢采取守勢;陀
那么在得到白山郡軍的支援后,斯庫爾上校就有了乾坤一擲的籌碼。
所以白山郡軍旗剛出現在楓石城郊外的那幾個日夜,是楓石城市民最提心吊膽的日子。
人們既害怕斯庫爾上校沖動,想要和小后輩們掰掰手腕;又害怕血狼發狂,干脆先發制人。
以至于明明是農忙時節,楓石城周圍卻車馬罕至、行人絕跡。城內則是面粉價格一日三漲,家家戶戶緊鎖大門,生怕成為亂兵屠刀下的犧牲品。
好在,從事后來看,那幾個不眠的夜晚其實是黎明前的黑暗。
時至今日,楓石城市民們仍舊不知蓋薩·阿多尼斯上校究竟何種魔力,竟能輕而易舉地消弭鐵峰郡軍與雷群郡、邊江郡聯軍的“分歧”。
隨著蓋薩上校的歸來,一直在把駐地不斷退往雷群郡的斯庫爾上校終于放下戒心——至少是表面上的——率領雷群郡、邊江郡部隊回到楓石城外,與白山郡、鐵峰郡部隊“合營”。陀
作為“聯軍”重新“聯合”起來的象征,在蓋薩上校的提議下,四郡部隊搞了一次象征性的入城儀式,并且補上了一直沒有舉辦的勝利慶典。
由于已故的亞當斯將軍以及后來掌管楓石城的薩內爾上校在楓石城各階層中大量招募了軍官、士兵,所以聯軍在河谷村一戰抓獲的俘虜中,有不少其實是楓石城人。
所以,為了避免刺激楓石城民眾,聯軍的入城儀式和勝利慶典中沒有慣例的“俘虜游街”環節,只是展示了繳獲的武器、軍旗和大炮。
在戰利品車隊之后,是扶著博德·蓋茨上校棺槨的四郡軍事長官:蓋薩·阿多尼斯上校、斯庫爾·梅克倫上校、馬加什·科爾溫中校以及溫特斯·蒙塔涅……上尉。
最后則是各郡軍隊各自挑選出的一個步兵大隊和一個騎兵中隊。
由于河谷村之戰對于其他三郡部隊而言堪稱慘勝,若是當真全軍入城游行,恐怕反倒會被當成敗者,所以各郡都只派了象征性的士兵。
入城儀式舉行時,前番未能親眼見到血狼真容的楓石城市民,這次爭相前來一睹血狼的風采。陀
但是吸引了絕大多數人目光、事后也是被談論最多的,卻是蓋薩·阿多尼斯上校。
市民們津津樂道地聊著蓋薩上校不存在的頭發、令人生怖的毀容,為它們編出了一套又一套稀奇古怪的來歷,并因為不同說辭的矛盾之處而互相爭論。
以至于沒有圍觀入城儀式的楓石城市民和外地民眾,也很快知道了“叛軍”中有一名體表無毛、面容可怖的上校。雖然外表丑陋,卻正是他使得楓石城免受戰火。
最終,聯軍的游行隊列在位于楓石城市中心的大教堂停下——這也是此次入城儀式的真正目的。
主教座堂開啟正殿,塔樓的青銅大鐘十二次敲響。
在肅穆的鐘聲中,軍號手吹了最后一次歸營號,博德上校的棺槨被安葬在教堂下方的墓穴。
楓石城的民眾們懵懵懂懂地注視著這場隆重的葬禮,他們并不了解被埋葬的人是誰,也不清楚為什么他會得到如此禮遇。陀
事后,有人發誓,他在血狼的眼中看到了淚光。
但是大多數人并不相信,因為血狼可是血狼,血狼怎么可能會流淚。
不過也有人說,可能血狼也會悲傷吧。
隨著楓石城大教堂正殿的沉重大門再一次關閉,四郡聯軍的游行也宣告結束。
參加典禮的各郡部隊沒有被帶出市區,而是直接進駐了城內的兵營,正式聯合接管了楓石城的防務與治安。
四郡軍事長官則各自帶著衛隊,住進了位于城內的軍官寓所。
懸在楓石城市民頭頂的利劍終于被取了下來,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畢竟,就算是盼望著“叛軍內訌”的陰謀家,也不會想看到叛軍在自家門口大打出手。陀
新收獲的夏糧被源源不斷運進城內,面粉的價格回落到往年的水平,啤酒商們已經開始動工釀造新一年度的瓊漿。
一場血腥的會戰之后,人們終于得以享受短暫的和平與安閑。
除了城外的楓葉堡還時不時傳來火炮轟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甚至恍惚間,人們好像已經回到了曾經被唾棄的“美好舊時光”。
除了楓葉堡。
陀
雖然從設立之日開始,幾乎沒有什么時間是滿編的——直到最近。
但是新墾地軍團在編制和級別上仍然是一個軍團。楓石城作為新墾地軍團機關的駐地,相關配套設施自然也是按照軍團的規格營建。
地方各郡守備部隊的駐地,無論是舒適程度還是便利程度,都完全無法與之相提并論。
因此,哪怕是被分配到新墾地軍團的倒霉蛋與失意者,也會使勁渾身解數留在楓石城,避免被分派到各郡駐屯所,乃至被“發配”到哪個鳥不拉屎的荒涼小鎮去擔任駐鎮官。
位于楓石城的軍官寓所,自然也是軍團級別的軍官寓所。
只不過,由于新墾地軍團的軍官長期缺編,所以楓石城的軍官寓所大部分處于閑置狀態。除了定期有人打掃衛生,幾乎沒有活人的氣息。陀
直到從一年前開始,已故的亞當斯將軍開始大量聘任“榮譽軍官”,以及楓石城兵變后,薩內爾上校率領諸王堡部隊的到來,楓石城的軍官寓才終于被住滿。
家具被添置,酒窖被裝滿,壁爐里投出火光,廚房飄出香氣。
但是今天,它們全都換了主人。
在眾多獨棟軍官寓所中最氣派豪華的那棟的休閑室,一場單方面的爭吵正在發生。
“你……你到底在想什么?”斯庫爾·梅克倫上校漲紅了臉,從衣角到發梢都在跟著顫抖。
他憤怒地來回走著,厲聲質問蓋薩:“到底在想什么?!”
蓋薩上校專心致志地檢查著寓所前任住戶的酒柜,漫不經心地反問:“什么想什么?”陀
“為什么要打巴澤瑙爾?為什么要攻擊[加斯帕爾]的部隊?”斯庫爾上校痛心疾首:“我們剛剛同諸王堡打得血流成河,這種時候,和藍血派撕破臉皮,你到底想沒想過后果?!”
蓋薩上校拿出一瓶酒,掃了一眼又放了回去。反復幾次,才找到一瓶感興趣的佳釀。
他先給斯庫爾上校倒了一杯,被后者不耐煩地推開。
蓋薩又給倚著窗臺站立的馬加什·科爾溫中校倒了一杯,后者笑著接受。
最后,蓋薩才給自己倒了一杯,愜意地抿了一小口。
“好啦,反正仗也打了,城也攻了,加斯帕爾也被我抓回來了。事情都是我干的,責任全在我身上。”
蓋薩·阿多尼斯解開軍服最上邊的兩個扣子,直接往休閑室的軟榻上一躺,舒適地靠著榻欄,伸出雙臂做束手就擒狀,十分光棍地笑著提議:“要不然,你給我綁了,送到江北去,去跟阿爾帕德那個老家伙請罪。只要你動手,我保證不反抗。”陀
斯庫爾上校愣了一下,隨即惱怒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放在桌上的杯子里的酒都跟著蹦了出來:“你在說什么胡話?”
“看,你不還是舍不得嗎?”蓋薩上校笑著扭頭看向馬加什·科爾溫:“是不是?”
馬加什中校也笑著頷首。
“當然啦,現在燼流江已經被封鎖了。就算你舍得,也得有船能送我過去才行。”蓋薩上校狡黠提了一句,然后又開始檢查茶幾上的煙草匣:“哼,亞當斯這個老頭子,倒是會享受。”
“為什么?”面對老同學的無賴做派,斯庫爾上校近乎抓狂:“我問的是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為什么?”蓋薩上校故作茫然:“我還以為最反感藍血派、最不想繼續當二等人的是你呢?要按出身算,我可是藍血派的人。就算投靠了阿爾帕德,我也肯定過得比你舒服。”
斯庫爾上校一下子啞了火。陀
沉默片刻,斯庫爾上校攥著拳頭,緊咬牙關,一點一點往外擠出話來:“形勢如此,我們必須選邊。我決不會和叛國者站到一起,我們只能選阿爾帕德。”
“你說的沒錯。”蓋薩上校起身,把斯庫爾上校按到座位上,重新給后者倒了一杯酒:“諸王堡里是一群小人,一群叛國者。”
旋即,蓋薩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飲盡后,把酒杯砸在桌上,重重地說:“但是,就算我也算是藍血派,我也要說,阿爾帕德手下也是一群混賬!”
他眼中閃著火光,先看向馬加什·科爾溫,又看向斯庫爾·梅克倫:“我們為什么一定要在他們中間選擇?”
斯庫爾緊緊皺起眉頭。
另一邊,一直沒有插話的馬加什中校輕咳一聲,禮貌地說:“學長,我想,關鍵不是為什么,而是能不能。新墾地,恐怕沒有不在二者中間擇一的能力。”
“科爾溫。”蓋薩大笑:“想得太多、想得太遠,有的事情就永遠也做不成。”陀
“你又來了,又在說瘋話。”斯庫爾上校重新找回平時的狀態,他冷冷地問:“你我不是在為自己做決定,是在為成千上萬人做決定,怎么能不多想?怎么可能不做長遠打算?倒是你,你有想過接下來該怎么走嗎?”
“接下來。”蓋薩輕輕搖晃著杯中的金黃色酒液:“趁著諸王堡實力大損,我們要主動打出去。”
“打,可以,打到哪里?打到諸王堡嗎?憑我們現在的實力,能打得下來嗎?”斯庫爾毫不留情,繼續追問:“聯省人的先頭部隊已經開進諸王堡,后續部隊也會源源不斷地開過來。沒有阿爾帕德將軍的支援和牽制,我們應付得來他們嗎?”
“好啦好啦好啦。我不如你想得周全、想得長遠。”蓋薩拍了一下光溜溜的頭頂,投降似的擺了擺手:“走一步看一步吧,能不能打得過,要打過才知道。只要我們手里有軍隊,你想和談,總是有機會的。”
蓋薩轉頭看向馬加什·科爾溫,笑著問:“你說是不是?科爾溫。”
“我同意您的看法。”馬加什中校微笑頷首回應,看向另一位上校:“所以,斯庫爾學長,眼下對于我們來說,最重要的事項是恢復軍隊的戰力,并且組建更多部隊,以應對未來可能的發生的戰事。”
停頓了一下,馬加什中校委婉地說道:“所以我們必須盡快和溫特斯·蒙塔涅……上尉達成有關戰利品分配的協議。我們需要楓石城的倉儲,而且現在就需要。”陀
“對嘍!”蓋薩高興地一拍大腿,一下子站了起來,用力一拍桌子,大聲說道:“科爾溫說到了刀尖上!”
斯庫爾上校被唬得一愣,下意識后仰躲避。
蓋薩·阿多尼斯一步跨到老同學面前,健碩的身影幾乎把后者罩住,他抓住后者的肩膀,義正詞嚴道:“要我說,你有心思在這沖我發火,不如去看看溫特斯·蒙塔涅在搞什么。那個臭小子,明明能把我們都干掉,卻沒有動手;明明能把楓石城的戰備物資都吞掉,卻沒有下口;明明有資格住進校官寓所,可是你看他,還是搬進了一間尉官公寓。”
斯庫爾上校被說中心病,眉頭不自覺擰緊。
“依我看,那小子肯定是憋著大勁,要放個響屁。”蓋薩趁熱打鐵,得出結論:“與其跟我發脾氣,你不如先去關心關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