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利茨少校沖下老城堡,直奔大雁橋,只在舊水門耽誤了一會。
因為負責守衛舊水門的憲兵,已經緊張到開始向軍需總監索要通行證——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雖然主戰場不在諸王堡,但是哪怕再遲鈍的城中軍民,也能隱隱感覺到,這場圍城戰已經走到了一個重要的關口。
大雁橋燈火通明,工兵正在緊急拆除這座新城與舊城之間的唯一通道。
弗利茨在橋頭找到了全副武裝的科尼利斯準將。
這是弗利茨第一次看到詹森·科尼利斯換上盔甲,后者扶著一柄樸素的佩劍,凝望著遠處的瑪吉特島。
“司令官閣下,”弗利茨匆匆抬手敬禮。
見弗利茨過來,科尼利斯收回目光,輕輕點頭,“少校。”
“七、八、九百人隊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就可以登島,”弗利茨語速飛快地匯報,“萊登上尉正在等候您的命令。”
科尼利斯卻沒有第一時間給予答復,而是長嘆了一口氣,“太可惜了。”
“可惜……您指什么?”弗利茨謹慎地問。
“島上動靜不小,看來叛軍也沒少‘往城墻上搬石頭’,”科尼利斯欣慰又遺憾,“讓我來考考你,少校,這個時候,假如你還有一千可用之兵,你會把它用在哪里?”
“學生愚鈍,”弗利茨不想浪費時間,于是直接放棄回答,“請您指教。”
“如果還有一千可用之兵,應該沖擊叛軍在城外的塹壕;如果還有兩千可用之兵,應該突襲叛軍的大營,”科尼利斯搖了搖頭,“可惜,我們沒有。”
科尼利斯話鋒一轉,沉吟道,“不過即使有,我們也不一定能突破叛軍的防線。主持圍攻的叛軍指揮官很穩健,寧可耗費人力時間,也要先把新城包圍起來,不想留給我們任何機會,吃定了我們兵力不足,堅決要把我們拖入消耗戰……這個風格,倒是很陌生……”
弗利茨一聲不吭。
科尼利斯把疑問放到一邊,扶著曾掛在內德·史密斯腰畔的佩劍,波瀾不興地下令,“叫萊登上尉出發吧,讓他提醒小心主教堡內的叛軍孤注一擲,襲取多蒙科斯修道院。”
弗利茨并攏靴跟,表示已經記下,“還有其他命令要帶給兩位中校嗎?”
“還能有什么?”科尼利斯明白學員的意思,不過他只是笑了一下,“難道要告訴他們,我們正在拆橋,讓他們無論如何堅持到天亮?”
弗利茨欲言又止。
“用不著說這些廢話,我信任洛德韋克中校和蒙泰庫科利中校的能力和操守。”
弗利茨抬手敬禮,但是沒有就此離去,“接管新城防線的帕拉圖人呢?他們也值得信任嗎?”
“無論怎么,我們都不能將寶貴的兵力浪費在靜坐上,”科尼利斯倒是豁達,“所以,我們只能指望格羅夫·馬格努斯沒有看走眼。”
弗利茨皺起眉頭,沉聲道:“那個家伙可是一個勁地想逃呢,如果不是我們扣著他,他早就跑到圭土城去了。我不信任他,也不信任他的人。”
科尼利斯輕輕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這個當口,想逃的,才是我們的人。”
與此同時,在諸王堡新城外,一處據點內,駐守據點的預備軍官們都趴在墻頭,眼巴巴地望著瑪吉特島的方向。
侯德爾三人也在其中,他們沒有和其他人擠在一起,而是找了個靠邊的位置,雖然視野不好,但是人少,可以說些悄悄話。
實際上,即使視野再好,也沒有意義。
由于河堤的阻擋,預備軍官們壓根不可能看得到瑪吉特島。
可眾人還是忍不住把腦袋探出壘墻,尋覓地平線上的每一次閃光,聆聽遠方傳來的聲響。
直到雷鳴和閃電都歸于沉寂。
“是不是沒動靜了?”小馬季雅有點著急,一個勁地咬耳朵問,“打完了?”
“哪能這么快,”克勞德嗤笑了一聲,“那聯省佬也太不經打了。”
“那又怎么回事?怎么沒動靜了?”
“誰知道呢?”克勞德聳了聳肩,“戰場上的怪事多了去了,打累了,歇一歇再打,也正常。”
“總之,”侯德爾怏怏不樂地插話,“打起了,而且跟我們沒關系。”
“那為什么把我們弄過來?給我們發武器?”小馬季雅十分困惑,“還不讓我們睡覺?”
“娃娃臉不說,誰知道?”侯德爾輕哼了一聲。
“你不是也沒問嗎?”
耳畔突然響起的磁性聲音,把三人嚇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什么時候,娃娃臉已經走到他們身后。
侯德爾三人立刻噤聲。
“對師長不敬,”娃娃臉依舊笑容可掬,“扣你一分。”
“是,”侯德爾已是虱子多了不咬,“可您能不能告訴我們,為什么今晚讓我們在這里待命?”
“不能,”娃娃臉干脆回絕,“事關重大,你們還沒資格知道。”
三個學員好似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立刻變得沒精打采。
不過,澆滅了希望之火的娃娃臉,還是透了一點口風出來,“你們不是應該比我更了解理查德·梅森?少校從不浪費東西,他把你們擺在這里,肯定有他的用意。”
娃娃臉望了一眼夜色中的諸王堡,幽幽道,“說不定,我還能借你們的光,成為第一批打進諸王堡的人呢。”
“啊?”小馬季雅不知是沒聽懂,還是沒聽清,下意識瞪大了眼睛,“打進諸王堡?”
這一下,把旁邊的學員的目光都招了過來。
“大聲喧嘩,”娃娃臉笑瞇瞇地說,“扣你一分。”
小馬季雅有苦說不出,只能閉上嘴,敬了個禮。
“您的意思難道是?”克勞德竭力壓低嗓音,依然難掩興奮之情,“說不定我們今晚就能拿下諸王堡?”
“我可沒說這話,”娃娃臉輕笑。
“那是……”克勞德回想了一下,又試探著問,“進城?”
“誰知道呢?”娃娃臉輕飄飄地回答,“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可以。”
克勞德聽到了想要的答案,猛地攬住侯德爾的肩膀,使勁搖晃,“聽到了嗎?猴子?”
侯德爾卻一點也不激動,像是根柱子,任憑克勞德怎么搖晃,都紋絲不動,因為他想起了第一次和娃娃臉見面時,對方說的話。
“區隊長,”侯德爾小心翼翼地問,“您的家……是在諸王堡?”
娃娃臉挑起眉頭,把侯德爾上下打量了一番,片刻后,他輕輕嘆氣,“托你們的福,說不定,我也很快就能回家了……”
習慣了娃娃臉標志性的邪惡笑容,對方難得真情流露一回,侯德爾三人反而有點不知所措。
“真好,”克勞德撓了撓頭,“您還有家,不像我跟猴子,我們倆都沒家了。”
“就是,就是,”小馬季雅在旁邊幫腔。
侯德爾立刻給了兩邊的人各一肘。
娃娃臉干笑了幾聲,沖著三人點了點頭,轉身要走。
但是剛走出一步,他又轉過身來,對三人——尤其是對侯德爾——語重心長道:
“不要把力氣浪費在和某些人打架斗毆上,如果仗就這樣打完了,那就安心上你們的學。上過學,你們的人生就會變得完全不一樣。至于那些人,不用理睬他們,他們早晚會被篩出去的。”
克勞德和小馬季雅懵懵懂懂地點頭。
侯德爾的注意力卻放在了別的地方,“篩出去?您是說,不是所有人都能畢業?”
“誰告訴你所有人都能畢業的?”娃娃臉又露出了標志性的笑容,“不然我為什么要扣你們的分?”
與此同時,在“國王堡”上,格羅尼·米沙看到塹壕對面亮起了一點燈光。
燈光隨即開始有規律的閃滅。
那是約定好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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