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為什么我不知道?”
李林還決定堅持一下,別說是他的田莊,只要是李氏的田莊,只要站在田間地頭,看到一望無垠的土地,那種天下大可去的心態爆棚感,會讓他幸福的冒泡。可以對外人抬手自豪道:“從某站著的地壟,及目力所及之處,皆為我李氏產業!”
這等裝大爺的吸引力,讓他難以自拔。
可是記憶之中,李氏的族產似乎只有沂水縣外的那個李家莊。
也就是當初為了開辦雪花鹽作坊,而買下的莊子。
莊子不大,地不過幾百畝,房不過百間。
這和可以供養十萬人的大田莊,實在是差的有點遙遠。
三叔公也沒打算罵李林,對于他這個侄子,他也算是看透了。李林一窩窩的生女兒,就是沒生出過兒子,又不想過繼族人的兒子當嗣子,還想自力更生自己生養,最后被殘酷的現實給打擊到對任何人都似乎有股子怨氣似的苦大仇深。在三叔公看來,李林也是個可憐人。
真不知道李林積攢的家業,最后會便宜哪個小子?
三叔公指了指身后的輿圖,對李林道:“族里的田莊,總共二十一座,京東東路的沂州、齊州、淄州、登州和萊州都有。其中,萊州的田莊最次,齊州的最好。但萊州的田莊有鐵礦,家族沒有采礦的資格,所以萊州的田莊只養莊丁,滿足自給即可。”
“京東西路的田莊,相對規模大一些,田也要肥沃些,出產要超過東東東路,除了應天府和興仁府,濮陽之外購買田莊不得,其他各州都有田莊一二不等。大者百十頃,小者二三十頃,不等。”
“家族田產超過兩千頃,二十萬畝。”
“看看老夫身后,圈紅的都是我家族的田莊所在之地,三年來,家族為此付出了一百二十萬貫真金白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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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公說起這幾年積攢下的田產,斜視天空四十五度,仿佛眼神中流露出睥睨天下的豪情,給人肅穆之感。沒想到,不經意間,李氏家族竟然能走到這個份上。
“其中有三個田莊,屬于沂州其他支脈購買下的田莊,并不屬于我百丈村這一脈。也就不能給李逵分田產了。至于余下的十八個田莊之中,族老們商議,準備給李逵一半,你們有何意見?”
三叔公說完,對周圍環視了一圈之后,滿意的點點頭:“原來你還有點自知之明,都知道和人杰比都是廢物。”
沒等他老人家說完,李林不服氣了,張嘴道:“三叔,我們承認人杰對族里的貢獻很大,別說給他九個田莊,就是十一二個,我李林也沒有二話。畢竟大伙三年前多前窩在蒙山百丈村的時候,雖說不少族人都是獵戶,可抓捕的獵物連肉都舍不得吃,吃口肉都像是過年似的,當時有多憋屈都不是沒有記憶。這些年如此風光,都是靠著人杰的謀劃。但是……”
“您老說我們都是廢物,我李林不服!”
李林瞪眼看著三叔公,他也是忙里忙外,一刻不歇的為族里忙碌,雖然貢獻不如李逵大,但也不該是廢物啊!
三叔公冷哼一聲道:“你掌管北路的船隊,去年虧了八千貫。”
“啊!”李林長大了嘴,有點瞠目結舌。他不記得自己的管理的家族買賣虧錢了啊!對了,賬本,賬本怎么記的來著?
對于李家人來說,其實買賣虧錢很正常,李家之前的生意依靠雪花鹽,但其他生意想要有所起色,就不得不和同行商人競爭。雪花鹽沒有競爭,是獨門生意,自然日進斗金沒有問題。但是船運,釀酒,各種其他行業的生意,各地的商人都已經占滿了。
再說像酒,運輸這些行業,原本的市場就這么大,李氏想要分一杯羹,就少不了要在其他人的盤子里奪食。
這也需要別人同意啊!
牽扯到錢財,誰會讓自己吃虧,讓他人得利?
說白了,奪人錢財,如同殺人父母。商業競爭,就像是你進我退的生意,李林作為內河船運的闖入者,自然會受到其商行的抵制和打壓。
可阮小二作為李逵的小廝,錢財過萬,他已經數不過來了。可是過千還是有點印象,旁聽如此重要的李氏族人會議,被嚇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多嘴:“八千貫,這么多錢可咋花?”
對于大部分大宋人來說,八千貫絕對是一筆巨款,巨大到讓他們都不知道怎么花出去的程度。
這話或許可以用童言無忌來解釋,但說者無心,聽著有意。
李林頓時有種芒刺在背的驚悚,辜負族人的負罪感,油然而生。
他癡萌的眼神偷偷瞄了周圍幾眼,心虛地以為周圍族人對他的目光之中帶有了不該有的鄙視,李林這暴脾氣頓時怒了,指著就近的幾個族人怒罵道:“就你們幾個,個個好吃懶做,吃的比豚多,干的比雞少,這大好的產業都讓你們給坐吃山空了!”
李氏偷奸耍滑的人不是說沒有,但真不多。
李林這么一張嘴,頓時惹怒了眾人,大伙七嘴八舌的駁斥李林:“五哥,你都在齊州養了個相好的,都不讓我們多吃幾口順溜的,你還是人嗎?”
三叔公就等著這幫混蛋小子互相揭發,立刻抓住了關鍵道:“回去告訴你媳婦!”
“三叔,大家都是老爺們,您老一把年紀可不能毀人啊!”
“我呸,你三叔的人品,什么時候做出過你這等腌臜事來?”
三叔公在外給人一種深藏不露的感覺,其實也是如此,他表面上粗魯,但骨子里也不是啥也不會的山里老頭子。這些年,他跟著顏夫子還有顏松識字不少,看賬本對他來說有難處,但也不是兩眼一抹黑啥也看不明白。他就是故意做出一副他不識字,也看不懂賬本的樣子,就等著不開眼的往他跟前撞。
尤其是,三叔公的性格喜歡藏一手,在無關緊要的時候,他即便發現了底下的子孫們欺瞞他,只要他覺得不重要,也懶得說。
但真要是在他覺得要緊的時候,絕對會讓欺瞞他的族人后悔。
五叔李林不過是三叔公手里頭最好用的一只雞而已,而且還能反復殺的那種,賊好用。
三叔公按下了李林這刺頭之后,看向旁人問:“還有誰有要問的?”
沒了。
就算是有,也只能放在肚子里。
霸權,什么叫霸權,就是讓人想反抗,卻因為代價太大,不敢反抗的心思。
李氏族人都明白一個道理,三叔公看似老邁昏庸,可這老頭卻掌控了族人的一切。當然,他的寶貝疙瘩李逵不在其中。
當然,要有李逵的身份地位,哪怕只有李逵的武力,也能在族里擁有足夠的話語權。就像是李林,要是他的武力和李全不相上下,他說話的底氣肯定要足的多。
畢竟是商量的是自己的事,李逵總不能在旁默不作聲:“三爺爺,諸位族叔,兄弟,既然今日說起族產,那就說說我的一點想法。”
三叔公有點擔憂道:“人杰!”
“三爺爺,不是壞事。”李逵給了個肯定的眼神,要是私產一直和族產糾葛不清,那么即使李逵對族人有恩情在其中,但也會因為分配問題造成大家心里的隔閡。不如趁著機會,將這些事情理清楚了,財產也分割清楚。
好讓族人安心,自己也能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些。
李逵頓了頓,這才開口道:“三爺爺,我是這樣想的,田莊的分配,就按照三爺爺的意思來做。其他的族里的店鋪,商行我都不要,而且族里欠匯通錢莊的債也落在我身上。你們也知道,我前幾年發過幾次橫財,不差這點錢。”
“人杰,這樣分,你吃虧了,吃大虧了!”
三叔公急道,李家要是聚集起來,已經成了一個龐然大物。在京東東路,在京東西路,商人之中誰不知道沂州李氏的名頭。但李氏失去了李逵之后,還是李氏嗎?
李逵對三叔公道:“三爺爺,聽我說完。”
三叔公無奈,只好閉上嘴。
李逵繼續道:“這些年,李逵沒有管理過族中的財產,雪花鹽的收益也已經結束,如今李氏想要繼續壯大就不得不用這些年采買下來的產業發展。將來怎么樣,還需要全族上下一心才行。李逵也不敢貪功,如今李氏的輝煌,都是大家的功勞。但出于李逵我個人的考慮,我希望將登州船廠和去高麗的船隊作價十萬算我名下。”
“大家也知道,李逵恐怕最近幾年無法抽出精力去打理產業。家兄李達也不是能獨當一面的人物。我名下的田莊、船廠、還有船隊還需要族人幫忙打理。每年,這些產業的一半利算是交給族里打理的雇傭費,其余的留給我如何?至于李全和李達,是和我同一房的兄弟,他們每人從我名下劃出一個田莊,其他的就不分配了,可好?”
李逵提出的建議,讓三叔公頗為不滿,他原本要給李逵更多的好處。
登州的船廠不過是個破爛而已,至于去高麗的船隊,高麗窮得很,根本就沒啥賺頭。反倒是李逵名下的田莊,將是李逵今后最大的收益。而李逵卻將這些收益拿出一半給族里托管,這可不是一筆小錢!
就連一開始對李逵不放心的李林也覺得不妥當,對李逵道:“人杰,你這么做,可就吃大虧了。”
“沒事,錢財就是身外之物。”李逵擺擺手,他要是裝起來,誰都要敗下陣來。而且,李逵此舉也是讓族里欠著他的情,將來不管誰當族長,都不能忽視李逵的建議。
李林仰頭望天,他發現任何時候,只要李逵想要裝高人,總是能讓他又羨慕,又嫉妒。
什么時候,他能說出諸如:“我對錢不感興趣。”這樣的還就好了。
三叔公見李逵堅決,嘆了口氣,也不繼續勸,豐富顏松道:“既然如此,顏松開始起‘細帖子’,田莊七座,錢……”
三叔公看向了李逵,李逵點頭道:“就寫二十萬貫好了。”
“仆千五百人不等。”
“官職直秘閣,少府,承事郎。”
“其父,李匠;母,李張氏。”
所有的條陳都寫完之后,三叔公抬頭問李逵:“人杰,這‘細帖子’讓誰去送?”
李逵家中能登太師府的身份的人,恐怕就他自己了。就連他的身份,也差一點了。好在文官光環加成,讓他能夠加分不少。但太師畢竟是當朝一品的門第,要是換一個新晉官場的小官,確實讓人有點望而生畏。
至于剛剛獲得武狀元身份的李云,算了吧,他比李逵的身份可就差遠了。
家里人身份不足,但媒人足夠高。
給李逵保媒的是老相公蘇頌。他老人家也不會自己出馬,派他兒子去就可以了。別看蘇頌早就不是宰相了,但是他觀文殿大學士的貼職還在,有這身份,就能被稱為相爺。這也是宰相才有的殊榮。
有些宰相雖然不再擔任宰相,但只要觀文殿大學士的貼職在,同樣也可以被稱為宰相。因為觀文殿大學士的貼職,每個月能領取600貫的補貼,這是宰相的待遇。反倒是宰相的官俸只有300貫每月。
宰相嫡子登門,對于太師府來說,也是大事,劉家正兒八經的將蘇頌的兒子迎接進了家門,然后一份詳細記錄李逵財產家世的‘細帖子’放在了劉葆晟面前。
劉葆晟心中感慨不已,自從元祐六年開始,他就有這個打算。中間出了不少岔子,擔心李逵無法省試殿試揚名,擔心皇帝賜婚……好在這一切都已經安然度過。
如今李逵也是人間龍鳳,還被皇帝賞識,只要腦袋不發昏,不出大錯,早晚也是朝堂上不可忽視的力量。
這可要比他正一品太師好得多。
劉葆晟貴為太師,對他來說,僅僅是在朝會的時候,站的地方挪到了前頭而已。其他根本就沒有什么變化。
“田莊……”
“船隊……”
“銀錢……”
劉葆晟一開始沒在意,可看著看著,心里頭古怪了起來,琢磨起來自己家的府庫,臉色頓時成了苦瓜臉。
李逵家產如此豐厚,自己堂堂太師,嫁女兒總不能啥也不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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