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一肚子火氣的周元,就算是跑到了延安府,也找不到李逵。
直到此時,周元才明白,他的弟子有多能折騰,好好的大宋文官不做,跑去西夏。說李逵投敵,周元壓根就不會相信。他剛禍禍了幾萬西夏大軍,真要是腦子抽了,跑去西夏,最大的可能是去送死,而不是投敵。
西夏想要弄死李逵的人太多了。
可要說李逵有本事搞政變,周元也不信。
可問題是,他不信,但周圍所有人都信了,種建中,這算是李逵的下屬,對李逵敬仰之情溢于言表。
蘇轍,他要不是不信,也不會跑去京城。
皇帝也信了,正因為信了,他才會讓他來延安府看好李逵。前提是,等李逵從西夏回來之后。
章惇、李清臣這樣的大臣也信了,正因為信了,才會源源不斷地從中原調撥無數的物資和軍隊抵達鄜延路。僅僅禁軍就不下于十萬人,這架勢,要說朝堂上下萬眾一心,也不為過。
就連隔壁的環慶路的最高官章楶也信了,不僅信了,還對朝廷說,西北局勢一片大好。
龍州被宋軍拿下。
洪州被宋軍攻克。
這下子,環慶路和鄜延路在前線就能組織起來一道很跨兩路的防線,連成了一片。要是將銀州也拿下來,這等于是完成了大宋對西夏的壓制。奪取了橫山防線,西夏面對源源不斷的宋軍,只能退縮。這不是形勢大好,還有什么是形勢大好?
似乎所有人都熱血沸騰的要建功立業,可周元心里哀鴻一片,心中一個勁的告誡自己:“難道天下只有自己才是清醒的嗎?”
這話要是沒有旁人佐證,或許他真敢想。
可問題是,章楶、范純仁、甚至樞密院的安燾大佬都來了西北,還有朝堂上的章惇,蘇轍,皇帝都認為如今的形勢對大宋來說頗為有利。他們這些人,那個不比他聰明,那個不比他深謀遠慮?
只不過,過程相對比較平和。大宋幾乎是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兩個戰略要地。
而西夏也沒有損失。
等到黨項人收好了麥子,把戰馬養肥了從馬場運送到前線,這場大戰才算是剛剛開始。
打仗就是如此,往往一場戰爭,從籌備到開戰,三五個月有可能,一兩年也有可能。但問題是,大宋能打得贏西夏嗎?
這是國戰啊!
周元每每想到此處,就恨得牙癢癢,心說:“等臭小子回來,我非打死他!”
再說李逵。
他被西夏國師嵬名德源控制之后準備越過沙兒海,其實就是橫在他們面前的一片沙漠。地方不大的,最窄出橫穿的話,三五天也就能到了。沙漠穿行不能用平原騎行來算,行走速度大大受到限制,每日的進行速度會大大降低。
李逵安然自得地當起了俘虜。
魯達忍不住,偷偷問李逵:“大人,咱們殺出去算了,陪著一幫和尚玩鬧,豈不是浪費?”
“有吃有喝,你著什么急啊!再說了,你瞧瞧人家七王爺,多高貴的身份,也是聽之任之,神情坦然?”李逵努嘴指著李秉乾,對魯達寬慰道:“再說,我們如今和國師這么近,佛祖他老人家會保佑我們的。”
“大人,這鬼話你信嗎?”
魯達聽著李逵的胡說八道,整個人都不好了。他覺得李逵和他是一樣的人,佛祖他老人家閑得慌才會保佑他們。他們這樣的人,手上沾染的血太多,罪孽似海,佛祖恐怕也超度不了。不去地獄走一趟,下輩子肯定沒著落。
可李逵能認下自己是壞人的事實嗎?
他鄭重地點頭道:“佛祖他法力無邊,應該可以。”
魯達期待的臉色立馬就垮了,他還想著跟著大人大殺四方呢?可到頭來,他悲劇的發現,自由自己才是壞人!
“吃飯了!”分發食物的和尚將走過,丟下食物就要走。
“為什么這么少?”
魯達怒了,手中一個半斤重的干餅子,連肉都沒有,更不要說酒了。就這點食物,團吧團吧,仍嘴里就不見了。
發放食物的也是西夏護國寺的人,對于李逵和魯達這兩個國師半道上擄來的俘虜,可沒有想要款待的意思。黑著臉,扔下一句話道:“要吃吃,不想吃餓著。還以為你們多能吃似的,瞅見那堆食物沒有,要是能耐,都吃了去!”
魯達瞪眼一看,和尚指著的食物,心虛的看向了李逵。雖然嘴上不松口,可是氣勢上卻敗下陣來。少說二十斤餅子,他也吃不了。他雖說是天生神力,肚量也是一等一的大。但面對這堆餅子,也最多吃個六七成的樣子。
李逵對嵬名德源也有氣,這貨就沒打算讓他好。
天天餓著他,似乎怕他要跑了似的。
李逵橫眉怒道:“國師俄死人了!”
和尚也慌了,李逵喊的聲音不算大,但對于面前的人已經足夠聽到心驚膽戰了。國師的威懾力,在護國寺還是非常強大的,幾乎沒有幾個和尚不怕國師。和尚立刻矮下身,瞪眼道:“我可沒餓著你們,你瞅瞅,我們都吃一樣的。”
“護國寺這么大的寺院,難道連客人都要餓?”
李逵叫囂著,根本就沒有商量的意思。
和尚無奈,他可不想分點餅子,就驚動了國師。低聲下氣道:“你們要怎樣?”
“那堆餅子給我們吃。”李逵抬手一指剛才和尚用話噎魯達的食物,表情卻有種要作死的不知天高地厚。
分食物的和尚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怒的,瞇著眼對李逵道:“這可是你說的,吃不完怎么說?”
“吃不完,這路上爺們倆不吃了。”
“行。既然你們想要死,我也不攔著。”
李逵:“拿兩囊水來。”
“行,待會兒脹死你們。”
“你們要是能吃,我每天都給你們這么多,別說我護國寺欺負人。可要是吃不完,別怪我不客氣!”
魯達在邊上幫腔:“就算是要死,也做個飽死鬼。”
不一會兒,宿營地里,很多人都圍在李逵和魯達周圍,看著兩個大漢粗魯的撕咬著餅子,表情猙獰地如同撕咬仇人的血肉,驚呆了所有人。
“吃多少了?”
“快十個了。”
“一共?”
“一人十個。”
“絲,這豈不是要快五斤餅子了?”
李逵也好,魯達也罷,都是身高馬大的人,外表壯碩。可是一口氣吃下五斤餅子,也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事。
可是李逵和魯達都沒有放慢吃的速度,還是有節奏的吃著。等到最后一個餅子落在地毯上,兩只手同時按在了餅子上,李逵和魯達相視一笑:“一人一半!”
“好漢子!”
吃完了最后一口,李逵這才打了個飽嗝,拍著肚子道:“這才是吃飯。”隨后抬頭看向了有點凌亂的膳房和尚,對他道:“記住,每頓飯都按這個量給,要不然我就去找國師,堂堂大夏國的國師,豈有餓客人的道理?”
“你們……”
膳房和尚慌了,就李逵和魯達找個吃飯,一天就能吃十個人的食物。
這樣下去,他們很可能攜帶的食物要不夠了。
魯達也不甘落后,嚷嚷道:“對,吃不飽就告訴國師,你們欺辱我等工匠。”
嵬名德源在宿營地的核心位置,他是國師,一旦宿營,必然要住在最中心的地方,好方便保護他的安全。
聽到營地里亂哄哄的,不滿地抬頭問弟子:“怎么回事?”
弟子急忙匆匆趕過去,隨后回來帶著笑道:“七王的兩個手下,因為不滿食物給的少了和膳僧鬧了起來,然后雙方打賭,將二十斤餅子給吃了。”
嵬名德源不做評價,只是輕蔑的看向了李秉乾。確實,平日里帶著李逵和魯達這等貨色,根本就拿不出手。
李秉乾有苦說不出,這兩位可不是他的手下,而是他的爺。
堂堂國師,自然不會因為倆個大肚漢,而失去風度。擺手讓弟子退下,然后繼續在火堆面前念經。似乎想要用這種無形的威懾讓李秉乾內心崩潰。因為嵬名德源不相信,李秉乾只是為了讓給母妃還愿,而一口氣花四千兩黃金,用在了一家不起眼的寺廟上。
這種反常的行為,讓他認定李秉乾肯定有事瞞著他。
聯系到李秉乾之前一直想要推翻梁氏的統治,嵬名德源不敢大意,只能將這個人帶在身邊。直到他知道李秉乾的真正用意。
可李秉乾有什么隱秘?
他這一切都是李逵讓他去做的。
目的很簡單,李秉乾在西夏境內近乎透明的身份,必須要有一番作為。哪怕是在和尚之中擁有知名度,也能讓他獲得一定數量的支持者。從而靠近他推翻梁氏執政的目的。
之后的幾天里,行路變得艱難起來。
進入沙漠之后,他們每天只能走十五十里。并且舍去了馬車,馬匹,只能用駱駝。
尤其嵬名德源的那頭白駱駝,無疑是隊伍之中最為特殊的存在。
好不容易,李秉乾擺脫了嵬名德源的監視,找李逵詢問接下來怎么辦?
可他們還沒說兩句話,就聽到魯達傻乎乎的對著天邊道:“起風了!”
李逵抬頭遠眺,似乎天邊有一條黃色的絲帶,在地平線上起伏。
只有李秉乾這個西夏人驚叫起來:“壞了,是沙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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