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少爺是不是帶著你收錢去了?”
李邦彥緩緩點頭,臉色凝重起來,難道是事發了?
可遇到個沒心沒肺的邱宣懷,指著他笑道:“子美,你被騙了。他們是去收貨款了。”
“貨款?我怎么不知道有這回事?”
李邦彥眉頭浮現出一絲羞惱之色,他這次明白自己是被李慶幾個給耍了。但收貨款總給人不對勁的感覺,為何連商販都沒有放過?收貨款,不是去店鋪嗎?就那些個小商小販的販賣也不多,難道李慶幾個還送貨不成?
“不對啊,仁祖,可是為何連商販他們也收?”
“送貨的大車上有空余的地就給帶些,小商販的貨物不占地方,積少成多也算是筆收入。而且不少商販的貨物需求都是一樣的,我們送貨量也不小,但需要集中訂,商販得到了便利,我們收到錢,就這么簡單。”
“為何我不知?”
邱宣懷抬頭,視線從手中的賬本上移開,看著李邦彥俊秀的長相,嘆氣道:“子美,你整日對府邸之內的事也不上心。你不過是我家少爺的隨從,府中沒有人會將他們做的事告訴你。再說了,你難道沒覺察到他們對你很不滿嗎?”
“不滿?”
李邦彥驚愕之后,緊張起來,李慶幾個對他不滿他倒是無所謂,可萬一是李逵呢?
他試探的輕聲問:“大人也是如此?”
“你從稱呼上就不對勁,魯達稱呼我家少爺為大人,因為他有官職。而且少爺欣賞他,愿意給他機會。但是你呢?你身上還是白身,才能不過是整理少爺的往來文書,如今少爺將你打發來京城,可見這事你也做的不怎么樣。我可聽小二說了,你整日蠱惑他游玩,且喜歡打著府邸的名頭。”
沒想到落了一頓埋怨,李邦彥的臉色也漸漸的紅了起來,這才體會到了羞愧的滋味。
“再說,郝公公一回到京城,你不是去拜訪了嗎?”
“邱宣懷,你派人跟蹤我!”被嫌棄也就算了,李邦彥發現自己還被懷疑了,老李家的秘密他連接觸的機會都沒有,那什么去賣主求榮?再說了,李逵救濟幾個長輩錢財之外,基本上和官員沒有往來。他就是想要爆黑料也沒有機會。
“跟蹤你還真不至于,你知道街頭有多少慶少爺的跟班,不夸張的說,京城地面上的混混和無賴,報的上名來的都得給他面子。至于你惹怒了慶少爺,主要他不喜歡讀書人,還是裝大尾巴狼的讀書人,他最煩這個。”
邱宣懷也不在乎李邦彥的想法,而是繼續道:“少爺囑咐過,如果你在府邸拘束的話,讓我將這封信轉交給你。”
“這是……”
“好聚好散。”
沒等邱宣懷說完,李邦彥卻氣地驚叫起來:“大人要趕我出府?”
“不是趕,而是送,明白嗎?少爺對你已經仁至義盡,讀書是好事,求學更是進取。要是子美兄弟立志于此,少爺不介意做個順水人情。但總不能打著讀書求學的名義,整日游玩吧?少爺說過一句話,寒門子弟,想要發達,沒有退路。”
“沒有退路嗎?”
“沒有。難道你想撿回自己的手藝?”
這話說的,將李邦彥身上最后的一層遮羞布都給扯碎了,撕爛了。不過邱宣懷似乎并不討厭李邦彥,畢竟李邦彥是個讀書人,哪怕他是銀匠出身,也不妨礙他讀過書,似乎還讀的很不錯的樣子:“少爺舉薦你去的地方不外乎幾個,將門和宦官。”
“就沒有文官嗎?”
李邦彥有點不死心,他是要參加科舉的有志之士,怎么可能去將門和宦官府邸做事?
邱宣懷終于開始對李邦彥不滿了,貪得無厭的人,總是會讓人厭惡。文官,你也不看看少爺往來的文官什么身份,這些老大人能看得上你?
“范府?”
“蘇府?”
“文府?”
邱宣懷一口氣說三個在京城赫赫有名的府邸,李邦彥頓時心灰意冷,這些府邸對自家子孫的管教都非常嚴厲,怎么可能允許自己這個懶散之人去禍害他們家族的未來?再說了,這三家府邸,都出過宰相,真要是去了,多半是給個管事跑腿的閑差而已,連錢都不過手的那種。
蘇府不是左相蘇轍府邸,而是蘇頌老爺子的府邸。
李邦彥這才明白,自己原來如此不入流。羞愧地不敢抬頭看邱宣懷清澈的眸子。好在李逵還算照顧,讓邱宣懷給了李邦彥一封舉薦信,這封信你先拿著:“與其給宦官和將門做事,平白連累了清白,少爺讓我告訴你,這封舉薦你參加太學考試的信,是他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舉薦你的機會。要是失去了,你就可以離府了。至于考試之前,你還是可以住在府邸。要是在府邸住的不習慣,可以去別處住。小弟愿意支助你食宿。”
李邦彥回去的路上,心情時而雀躍,時而沉重。
他終于獲得了李逵的薦書,可以參加春夏之際太學的入學考試。
但讓他擔憂的是,萬一沒考上怎么辦?
他家的家境,雖然能讓他啟蒙,讀上幾本書。但是距離考科舉,實在差得遠。
李邦彥決定為自己拼一次命,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將答應郝隨的事做完。
“鴻明兄,我給諸位備下了晚上讀書的恩物。”
“這是油燈。”
“沒錯,你看點亮上之后,比蠟燭都要看的清楚。”
“不錯,多少錢?”
“不要錢,諸位兄長人人有份,還請鴻明兄幫忙引薦幫忙送去。”
天黑之后,太學之中的上舍,竟然出門游玩的人大大減少,大伙兒都圍在油燈面前看稀奇。這種價廉物美的油燈一下子就獲得了太學生的推崇。就像是李邦彥對郝隨保證的那樣,太學生的推崇,火油必然會受到富貴人家的接收。
可惜,東京汴梁更本就沒有賣這種新式油燈的門路。不少有心采買的管事,在街頭打聽一圈之后,都是鎩羽而歸。
好在幾天之后,邱宣懷也準備妥當,開始在城內幾個城區鋪貨,一開始并沒有售賣,而是給出了一個關撲促銷的路子。宣傳開始,京城有點名氣的唱伶都讓他給請,坐在大板車上,一邊吹拉彈唱,一邊宣傳火油燈的神奇。
當然,飽受奸商禍害的汴梁老百姓根本就不會上當,直到商鋪表示,關撲不要錢,中獎就送燈。
喜歡關撲好賭的開封府百姓頓時忍不住了,火油燈還未售賣,就在京城火爆了起來。
當初,麻將就用差不多的路數風靡京城,如今的火油燈,其實比麻將操作起來更加簡單。
“中中中!給老子中!”
“晦氣,給我來一張。”
“兄弟,你已經領過一張關撲券了,不能再領取。”
“我花錢買不成嗎?先給我來十貫錢的,老子非要中了不可。”
“不行。我們商行的關撲券是免費的,不買!”伙計一臉的糾結,不要錢的東西你出大價錢,你圖啥?而且火油和油燈都不是價值高昂的貨物。三吊錢就能買上一套,十貫錢的油燈和火油,他一個人根本就拿不了,得去街頭雇車拉回家。老和尚做法事也用不了這么多。
“明日來還有關撲,請明日來。”
“不行,別人有,就我沒有,爺們丟不起這人!”
遇到個一根筋的,確實讓伙計抓瞎:“不賣。”
“我這暴脾氣!我偏要買!”
大宋的百姓都喜歡關撲,甚至皇帝也不能免俗。一個開封府爺們,只要開關撲券上頭了,他能躺在店家的門口耍無賴。
好在掌柜的來了,拱手對參加關撲的顧客道:“諸位,油燈和火油本來就是廉價之物,不值當售賣關撲券。”
“不行,我們來都來了,卻不讓我等關撲,豈不是耍人?”
因為是免費的關撲,所以中獎率很低,真要是售賣起來,這個價格怎么定,都是個麻煩。再說了,大掌柜的要求是,要讓火油的名頭打出去。
可真要是因為售賣關撲券,而讓火油鋪子的名聲受到了損失,豈不是因小失大?
“邱管事,老陳真的無計可施了。要是關撲券中獎容易,恐怕少爺定下的贈品一天就沒了。要知道李邦彥這廝就拿走了快一半的貨。可不用關撲券沒法糊弄住那些鬧事之人,恐怕明日我們幾個的鋪子就會有人鬧事。還請邱管事定個章程,好讓我等能做事。”
“為何免費的關撲券不要,他們卻要買?”
“不患寡而患不均,尤其是看到街坊鄰居中獎,他空空如也,心情是如何難受,我等不忍體會。”
開封府爺們好面子,就是比手氣的時候,也不敢落在人后。
這可為難死了邱宣懷。
中獎率高了,火油的存貨很快就會消耗一空,要是中獎率低了,這關撲券的價格定在什么價位合適?
十文?
還是五文?
萬一時間長了有人造假怎么辦?
邱宣懷根本就不指望李邦彥的太學推廣能給火油帶來多少生意,富貴人家,尤其是官宦人家,誰會親自出門購買油燈和燈油?都是家中的仆人管事去采買。
可以說,火油真正的賣家,還是大宋的普通人家。
在延安府大批量送來貨物之前,每天三百盞油燈和火油,已經是極限了。要是高于這個數,恐怕要斷貨,低于這個數字,恐怕大伙兒的熱情會受到打擊。
怎么辦?
邱宣懷摸著下巴,心中舉棋不定,是做黑心商人,還是做良心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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