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塘,監軍府邸。
說是監軍府邸有點過了,這地方被童貫改造成了鴿子房。養了數百只鴿子。
飛鴿傳書,沒有快馬傳書來的靠譜。主要是鴿子實在太弱,在路上沒有任何的自保能力。但是騎士就不一樣了,劫匪也不會傻乎乎的去劫快馬。一方面沒有油水;另外,萬一要是重大軍情,延誤了軍機,劫匪就等著被開刀問斬吧。
大宋出了名的山賊土匪多,一方面是朝廷的縱容。另外一方面,恐怕是無奈之舉。
百姓無力承擔賦稅徭役,只能去山上耕種,這已經夠慘了,要是連這也不允許,估計只能造反一條路可走了。
大宋的官員也清楚,土匪山賊禁止不了。而且大宋的山賊和土匪也不是只做劫道的買賣,他們也會種地,甚至還會做生意。反正很奇葩的一種社會現狀。基本上大宋280來個州,1100多個縣,不敢說每個地方都有山賊土匪吧?但三分之一的地方還是有匪患。但這并不意味著大宋真的對山賊土匪一點辦法都沒有。
真要惹怒了朝廷,土匪山賊只能是死路一條。
所以,山賊和土匪不做兩個買賣,地方押運賦稅和押解糧草去京的買賣不做,另外就是攔截快馬傳遞消息的生意不做。
相比之下,鴿子飛出去就要險惡多了。
才不到成年人腰間高度的半大孩子用彈弓射殺,獵人獵戶的陷阱,天上的猛禽,反正一旦飛出鴿舍的飛鴿,簡直就是危機四伏。經常有飛鴿因為半道上出現了變故,而沒有傳達到消息。
但飛鴿自從五代開始用在了傳遞軍情上,一直保受好評。主要是快。
鴿子一天至少能飛超過1500里,也就是七八百公里以上。快馬說什么也趕不上這等速度。還有鴿子走的是直線,快馬得從路上跑。要是邊關,比如說真定發生了軍情,快馬到京城恐怕要三天,但是鴿子只要一天就夠了。
這也是大宋對飛鴿越來越重視的原因。
而傳遞消息,軍中多半是樞密院的職方司和皇城司,后者的重任就只能落在了在各地任職的宦官身上。
童貫是做大事的人,可讓他生氣的是,他大半輩子都在做和大事無關的小事,比如說如今他在養鴿子。
咕咕咕
咕咕咕
童貫一邊喂著稻谷,一邊對鴿子咕咕叫喚著,仿佛這樣就能和鴿子交流似的。可心里卻忍不住的哀怨,如此不受重用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突然,鴿房的門被打開了,李逵抬腿往里闖。驚的童貫連連叫喚:“當心腳下,這些祖宗可金貴了。”
“童貫,給我來兩鴿子!”
童貫如同護崽子的老母雞似的,張開雙臂驚慌道:“鴿子不能吃。”
李逵當然不是來打牙祭的,而是為了傳遞消息:“本大人要辦一件大事。”
“我呸,你天天就吃了睡,在青塘是頭一號的游手好閑之徒,你敢說辦大事?”跟了李逵大半年,他總算摸清了李逵的麥路,平日里隨便開玩笑,李逵也不會生氣。就是真要是出力的時候,誰也不能來給他添堵。
李逵也不在乎,順手將剛寫好給皇帝解釋土司作用職責等秘折丟給童貫,隨意道:“算了,你給我送去。”
“什么玩意?”童貫看過秘折,吃驚道:“你瘋了,罵章相,你真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他老人家是個聽勸的主,也不至于仇人遍天下了。”
“我說的是他不干正事,不是罵他。再說了,青塘的事得快點結束,我還等著回京城過年呢?”
“你竟然還想回京城過年?”
童貫嫉妒了,他憤憤不平道:“憑什么?也不見你做什么,我等勞心勞力,卻得不到陛下的嘉獎。”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你屬于后者!對了,你為何污蔑本官吃你鴿子了?”
“咱家看到你家后門有鴿毛。”
“你竟敢翻我家垃圾?”
“不敢,無心看到。你到底吃沒吃,我這鴿舍的鴿子少了十來只。”
“混賬,本官會貪嘴吃你的鴿子?還有,你翻人垃圾的事別被我抓住了,要是被我看到,人贓俱獲,有你好看的。”
威脅完童貫,李逵搖頭晃腦地離開了鴿舍。這破地方也就童貫喜歡待,李逵可聞不慣這個味。
一天之后,皇城司的鴿房就收到了消息。
皇帝看了李逵的秘折之后,坐在龍椅上生起了悶氣,良久才問郝隨:“郝隨,你說如今變法還有必要嗎?”
眼瞅著西北平定,大宋國力蒸蒸日上。西軍軍費大減之后,變法似乎真的沒什么用了。變法本質上是撈錢,朝堂想要增加賦稅,改變大宋的財政收入。可不缺錢之后,仿佛變法就是個雞肋。
而且,變法派和保守派每天在他耳畔吵吵吵,就算是皇帝涵養不錯,也有心煩的時候。
郝隨哪敢搭這茬,耷拉著腦袋恭敬道:“官家,老奴不太懂朝堂上的事,不敢說。”
“是啊,不敢說!”
皇帝眸子透亮,仿佛有了明悟。安燾回到了京城之后,差點被章惇給斗下去,導致安燾干脆閉門思過,放著天大的事也不管不顧。
而章惇呢?
為了打擊安燾,更是全盤否定了安燾和李逵等官員的所有的要求,倒是土司的官職給了。可不能世襲的土司,還是土司嗎?
“你去將這份秘折交給章相,讓他斟酌著辦。”
皇帝看似信任章惇,將李逵的秘折轉交給章惇。可是跟著皇帝十幾年的郝隨明白了,皇帝是對章惇開始不滿了。
你可以跋扈,但不能荒廢朝政,什么也不管不顧。
章惇正好家里舉辦酒宴,看了李逵寫給皇帝的秘折之后臉色很不好看。酒宴也繼續不下去了,只留下幾個變法派的實權派。
翰林院承旨楊畏就是其中之一。
章惇看了秘折的內容,頓時心里明鏡似的,他被安燾擺了一道。明面上安燾退讓了,實際上是以退為進。
然后李逵出面給皇帝告狀,他這個宰相就很成問題了。至少也是個失察的過錯。
“子安,你難道也沒看出來?”
楊畏是聰明人,章惇對此深有體會。尤其是楊畏謀定而后動只做對的事,很少會在仕途上犯錯。這才是讓人覺得不同凡響的地方。
楊畏為難道:“相爺,我以為你看出來了!”
章惇啞然,他懟人的時候就高興,就上頭,光顧著乘勝追擊了,然后智商就下降。都事堂能夠在樞密院收復河湟之地之后,還能壓著對方一頭。這等廟堂大勝之下,章惇壓根就沒細想。還真的以為李逵和安燾私心作祟為了拉攏青塘土著,想要裂土封侯。
可看李逵給皇帝的秘折,壓根就不是這么回事。
這顯然是他少了籌謀。
而且皇帝將郝隨將秘折送來,顯然是想要問章惇,你堂堂帝國宰相,是將心思放在了政務上,還是放在了私斗之中?
大好的局面,功虧一簣,這讓章惇心頭壓著怒火。
最后還是忍住了,沒有發怒,揮揮手道:“散了吧,明日朝堂議事之前,先在都事堂擬訂個章程,別讓李清臣有機會反擊。”
“相爺,我等告退。”
章惇點頭之后,土司的任命終于走上了正規程序。少府打造了土司腰牌,土司印信,都是選用了上等白銀為材料。大宋對于官員使用印信等信物都有規定的,白銀雖不是最高的等級,但也不低。反正五品官員肯定不能用。土司不用發俸祿,干脆給予三品武官的官身。
世襲身份也被確認了下來。
再加上,寺院和尚的金冊也制作完成。
幾天之后,這些匆忙趕工做好的金屬信物,用快馬送去了青塘。
雖說事情一波三折,但結果還是皆大歡喜。
信物送到青塘之后,土司們不僅得到了大宋朝廷的承認,并且擁有世襲的保證。還從五品官,升到了三品官。
大宋財大氣粗,土司的俸祿是不用給的,于是三品的紫色官袍就多給了幾身。
一時間,青塘權貴以紫為貴。
這也到了李逵要離開的日子。
出城的時候,李逵避開了所有人,像是往常一樣出城。但是離開青塘十多里之后,卻發現翻過了一個土崗之后,赫然是數千人的營地。
“參見李大人。”
三品官給四品官見禮,就已經夠奇葩了。尤其是沙朗黑還想跪在地上親吻李逵的鞋子,被李逵一腳踢翻,怒斥道:“你這是要害我?哪有三品官給四品官下跪的道理?”
“咱們舍不得大人啊!”
沙朗黑說話間,眼淚都快下來了。他從失戀的鎮痛之中緩了過來,就聽到李逵要離開青塘的消息。半年前,他不過是個給沙朗家放牛的奴隸,才幾個月時間,他就成了青塘城內有數的權貴之一。十大土司中實力中游的存在。
這一切,要說沙朗黑要感謝人,只能是李逵。要不是李逵堅決不收義子,他都恨不得給李逵當兒子。對曾經的奴隸來說,自尊這玩意,從來都沒有過……
可以說,李逵改變了他的人生,也改變了他子孫后代。
恩同再造,也不為過。
酒宴,篝火,歌舞。
草原人的熱情,在此時此刻,徹底的釋放了出來。李逵敬酒就喝,來者不拒,不知不覺之間,就喝高了。
第二天想走,還是被熱情洋溢的贊歌和青稞酒給攔了下來,沒走成。
一連三天,連索封看向李逵的目光都充滿著嫉妒,為官一方,能做到李逵這樣受子民的愛戴,這輩子也值了。
更要命的是,李逵帶著軍隊來征服這片草原得,而不是什么善人吶!
千里送行,終有一別。
李逵終于踏上了去京城的官道,此去鯉魚化龍,天下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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