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以為,他是死于蛇毒,應該是一種劇毒海蛇。”
李軒胸有成竹的與劉三戒對視:“此人全身肌肉松弛,腱反射較弱,這在一位四重樓的術修身上,很不應該——”
考慮到腱反射這個現代的名詞,在這個時代是沒有的,他特意敲了敲死者的膝蓋,可見后者的腿部沒有明顯的上抬動作。
其實死者在超過一定死亡時間后,是不會出現膝跳反射的。
可李軒深知自己所在的是個超凡世界,修士們的身體素質都超凡脫俗,幾乎每一個四重樓境界以上的修士都得當成超人來看待。所以他們的尸檢,也絕不能以常理度之。
李軒緊接著,又指向了死者暴露出來的心臟部位。
“他的身體各個部位,都出現嚴重的紫紺,這是窒息而死的特征。還有這里,心肌橫紋模糊,有溶解現象,膀胱內也有棕紅色血尿。綜合以上,我判斷這是一種劇烈的海蛇毒素導致。”
其實死者還有急性尿毒癥的癥狀與高鉀血癥,不過癥狀都較為輕微。
而海蛇毒素一般都是神經毒素與肌肉毒素夾雜的混合毒素,之前劉三戒施展的幾個法術,就是為驗證這一點。
這個時代的仵作都是經驗科學,很少著述于文字,各種名詞也非常匱乏。什么神經毒素與肌肉毒素之類,都是這個世界沒有的。
就如劉三戒剛才施展的‘驗毒術’,靈仵們都是最終通過法術作用下的血液顏色來判斷。
這需要一定的經驗,只因在各個死亡的時間段,血液反應出來的顏色都不相同。且無論什么時間段,那些血液的色澤都不是很清晰,需要經驗豐富的靈仵才能判斷。
“毒素則來自于他上臂的針孔。這應是一種細入牛毛的針,針孔無紅腫、出血,所以疼痛會很輕微。再配合某種麻醉劑使用,死者可能全程都不會有任何感覺。”
此時李軒又撥開了死者手臂上的衣物,眾人仔細注目,果然望見后者的上臂處有一個微小的,不易察覺的針孔。
“這是弟子的淺見,有什么不對的地方,請老師不吝指摘。”
“指摘什么?那的確是海蛇毒素所致。”劉三戒看向李軒的眼神中,明顯含著幾分驚奇與驚喜:“那么李軒你可知,這是哪一種海蛇的蛇毒?”
這個問題,李軒就有些抓瞎了。據他所知,無論是銀環海蛇,還是長吻海蛇,毒素都不會強到這個程度。
根據他從江含韻那里了解到的情況,死者在獄中還沒有任何異樣,是火鴉都的人來江寧縣衙提審此人的時候,此人才出現窒息的癥狀。
而從發作到死亡,總共都不到半刻時間。
李軒心想這毒,多半是這個世界獨有的特產,可問題是他不了解啊。
這個世界的生物種類很豐富,原身記憶中的海蛇就有十多種,他不知道的更多,李軒哪里能知道這種毒素是來自于哪種海蛇。
他想了想,然后尷尬一笑:“弟子不知。”
劉三戒不由一聲冷哼:“果然還是不學無術!我以前就跟你說過,要想做好仵作這行當,平時就得多讀多看,廣博見聞。我之前指定的那份書單,你究竟看了幾本?”
那是一本都沒看——
李軒忖道這真不是他的鍋,是原身太懶。他穿越過來后也想好好學習,豐富自己的知識庫的,可問題是沒時間。
尤其是攬月樓生變之后,各種樣的麻煩事接踵而來,讓他無瑕分心。
劉三戒也不是真的氣惱,當他轉身面對江含韻與雷云等人時,神色中反倒是含著幾分欣慰與歡喜:“大致就如我這弟子所說,此人是手臂遭遇針刺,死于血云蛇毒。此蛇劇毒,一滴毒液,就可在極短時間內毒殺千人。死者體質還算不錯,抵抗了一段時間,可惜他修為被封,最終在半炷香內慘死。”
等到了這位的尸檢結果,江含韻、雷云等人一點都沒停留的走出了這間仵作房。后者臨走之前,又深深的看了李軒一眼,然后一聲失笑:“還是有點本事的,不像是傳言中的不學無術,怪不得你會帶在身邊。”
江含韻記恨這家伙說她江春宮,睨了他一眼之后,就沒再做搭理。
李軒也準備跟上,劉三戒卻把他給叫住了,這位直接將一本足有字典厚的書冊丟了過來:“這本筆記,乃是我二十多年來的仵作心得,給我好好研習。一個月內必須還我。”
李軒則神色詫異的看著這位,有點不認識的感覺。
原身的記憶中對劉三戒的印象是很不錯的,可這是建立在李軒原身十天里有七天都在外面鬼混,即便長時間曠課曠班,劉三戒也對他不聞不問的基礎上。
可在李軒本人看來,這位的人品不能說不堪,可也是好不到哪去的。
根據他了解到的情況,這劉大仵至今以來,已經用他的渠道幫助了不知多少個混子進入六道司。他帶出的那些學生也是公認的廢材,沒有一個堪用的。
所以誤人子弟這個鍋,劉三戒是決然甩不掉的。此外這位身為六道司倚重的靈仵,也未能為六道司選拔培育良才,算不上是盡職盡責。
“我看過你之前的兩次尸檢宗卷,還算是學了一點兒能耐。”
劉三戒大概是讀懂了李軒的目光,他不由手撫長須,‘嘖’了一聲:“我收的弟子很多,可真正學了我本事的沒幾個。絕大多數都是拿靈仵這行當做跳板,進六道司胡混渡日的,他們用不用心學我都無所謂。可我聽你近日所為,可不像是要當咸魚的樣子。既是如此,那就不能容你壞了老夫的名聲。”
“學生多謝老師。”李軒莞爾一笑,神色感激的將手里的書冊收入到懷中:“一個月我恐怕記不下來,弟子能不能抄錄下來?”
“你想抄就抄!”
劉三戒不在意的揮了揮手:“只要注意別損毀了我的筆記就可,好歹是我的心血。”
他只有兩個女兒,是沒法把自身這本事傳承給后代的,總不能讓自家女兒也來當仵作。
※※※※
在告別劉三戒之后,李軒又來到江寧縣衙的前堂。
此時包括劉典史與那位張仵作在內的一眾有嫌疑的人等都被看押在此,而其中光是衙役,就有十數人之多,其中甚至還有兩位穿著一身‘伏魔甲’的六道司成員。
李軒頓時神色錯愕,心想在這術修死前,有這么多人與他接觸嗎?
堂中說話的,正是被雷云與江含韻問訊中的劉典史,這位的眼中現著回思之色:“當時這兩位六道司的游徼大人連夜來衙門提審那位無名術修,由于事關重大,我親自領六名捕快去牢獄,將犯人押往刑房。沿途有數十名囚犯因不滿伙食躁動,隔著鐵欄伸手拉扯我等的衣物。因走道狹窄,他們有碰觸到犯人的可能。然后是從監牢到刑房的那段路,有四名當值的獄卒也有嫌疑,他們四人已在此間。”
“再然后就是刑房,包括兩位六道司的大人在內一共有十五人。其中有十位衙門中的伙計,還有張仵作。”
“仵作?”江含韻蹙眉,看著堂下跪著的那個年輕人:“你們訊問案犯,為何要找仵作?”
劉典史忙開口解釋道:“是因考慮到可能需動用刑訊,所以下官特意將張仵作叫來。”
馬成功則湊到了江含韻的耳旁:“大人,衙門中的仵作,一般也都是用刑的高手。”
“可我們才剛把案犯綁上刑架,還沒開始審問,案犯就已經呼吸困難,面色發青。”劉典史繼續供述著,滿臉的苦笑:“我等也盡力施救,連續給他喂了幾顆解毒丹,又讓人去找大夫。可不到半刻時間,案犯就完全沒了聲息。”
李軒聽到這里不由一陣懵懂,也就是說,當時雖然是深夜,死者從中毒到毒發也很短暫,可有嫌疑的人林林總總竟有六十多號?這滅口案他們該怎么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