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薛云柔引發的‘宇宙寂滅神光’照耀著小半個冥土的時候,城頭上的獨臂文士面色沉冷,眼神陰翳。
文忠烈公則是長舒了一口氣,他知道現在的局面已經在無限的向他們一方傾斜。
此時雙方的力量對比,已經有了巨大的變化。
他們只需要堅持下去,不使地府的局面繼續惡化,熬到朝廷干涉地府那一刻,就可將這場風波鎮壓于無形。
“到了這個地步,閣下難道還不肯放棄?”
文忠烈公神色復雜的看著獨臂文士:“白蓮已經無法完全掌控地府,閣下成功的可能自然也微乎其微。”
獨臂文士則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你應該知道我的目的吧?”
文忠烈公微一頷首,語聲冷冽道:“無非是天地壇。”
天地壇不但是大晉的鎮國重器,更上通九霄,下系九幽。。
是上古時代那位絕代帝王‘絕天地通’之后,歷代皇朝聯系‘蒼天’與‘后土’的所在。
所以這座天地壇根基于大地之下,幽冥之中。
這個幽冥,就是指京師地府。也是整個大晉范圍內,面積最大的一片冥土。
那也是整個大晉國運所系,真正的龍氣匯聚之地,重要性遠遠超過宮城。
一旦天地壇損毀,天下間必將龍蛇起陸,妖魔亂舞。無數畏懼天地壇而潛伏的妖魔,都將再現人世。
——就比如他眼前這位獨臂文士。
天地壇消耗一千五百萬兩紋銀的各種靈材,可以讓天地壇的力量循著龍氣脈絡,遠隔一萬二千里轟殺國土內部的小天位。
而如果大晉天子舍得損耗龍氣與幾十年國運,那么即便是獨臂文士這樣的存在,也是可以將之殺死的。
“所以白蓮無法掌控地府,與我的謀劃可沒有什么關聯。”
獨臂文士一聲失笑,然后眼含驚嘆的往蓮臺方向看了過去:“不得不說,那位冠軍侯果然是天意降給我的大敵,這反噬何其之巨?他差點就成功了。”
“嗯?”
文忠烈公濃眉微蹙,看向了獨臂文士:“閣下,無論你有什么樣的想法,請勿自誤,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回頭?”獨臂文士一聲失笑,然后他一聲怒嘯,聲震整片六百里方圓地府:“白蓮大士!事不可為,當知窮變。你準備的那些東西,還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肯用?記得你對老夫的誓言與承諾。”
白蓮圣母正浮立于自己的法相旁,她遙空望著五十里外的那支陰軍,她的面色陰沉如鐵,眼中透著暗黑色的誘惑。
此時地府中的兩位城隍,本就牽扯了她極大的力量。
李軒統轄的那支陰軍,則迫使她將所有的余力回顧蓮臺,再無暇他顧。
更雪上加霜的是,她已感應到自己幾個弟子的死亡,那遮蔽小半天空的‘宇宙寂滅神光’更讓她心悸不已。
這意味著李軒手中的力量,變得更強大了。
如果給那位大晉冠軍侯足夠的時間,可能都無需朝廷插手,此人就可聚集到足夠的力量,打破她的蓮臺。
有這個魔孽阻攔,地府之內已事不可為——
也就在這個時候,白蓮圣母聽到了獨臂文士的嘯音傳至。
她不禁一聲輕哼,又怒目瞪視著五十里外的李軒:“孽障!待吾成就佛國,必將你投入煉魂燈中,永世不得超生。”
可接下來,白蓮圣母卻毫不猶豫的取出一個玉瓶,將里面血紅色的液體,灑向了自己的佛身法相。
那些液體看起來像是血液,卻晶瑩剔透,有著如玉般的光輝。當它們融入到巨大佛母的法相當中,這佛身法相的氣息,頓時瘋狂攀升,整個佛軀都開始由虛化實。
“她這又是打算做什么?”
五十里外,江含韻狐疑的看著這一幕:“那是什么東西?她好像是要與我們拼命?”
江含韻卻并無太多慌張之意,此時白蓮圣母的佛身法相雖然氣焰驚人,佛力滔天。可她的位階卻并未因此提升,依舊是‘半步’極天的地步。
在極天位的門檻前,甚至掌握了部分極天位的力量,卻還沒能真正進入那個境界。
這點力量的提升,還不足以扭轉白蓮圣母的劣勢。
“不清楚。”李軒搖了搖頭,他稍作沉吟,就決定穩一手:“王將軍,麻煩你讓所有陰軍,再退后三十里。”
八十里——這應該是百分之百的安全距離。
李軒心想那位白蓮圣母再怎么爆發,都不可能在八十里外覆滅他這十萬陰軍。
可此時李軒的心里,卻稍微有點不安。
他遙空望著那蓮臺,眼中現著幾許惑然之意。
進入地府以來,他至今都沒有看到趙惜雪的身影。
師六如的‘六耳神通’,還有那面鏡子,可以傾聽與觀照冥土全域,只要趙惜雪在地府當中,她都能夠找到此女的方位。
唯獨只有蓮臺,還有那個來歷神秘的魔頭身周,在師六如的能力之外。
李軒心想這個女孩,究竟是否在蓮臺之下?如果在,那么白蓮圣母將此女帶入地府,究竟是有何用意?
隨后李軒就搖了搖頭,心想不管白蓮圣母的目的為何。他只要將這蓮臺拆掉,就可萬事大吉。
這叫做直擊根本,這蓮臺肯定是最緊要的。
無論對方有什么圖謀,沒有這蓮臺之后都無從施展。
“軒郎。”
此時薛云柔的聲音,突然從遠處傳入李軒的耳中。
李軒微微一喜,回望身后,發現薛云柔的九天十地辟地神梭正飛空而至。
“云柔你來得正好,先幫我將這什么‘無生妙善真空結界’給破了。”
讓李軒稍覺揪心的是,羅煙與薛云柔明明是同一個方向來的,可羅煙卻并未搭乘辟地神梭,而是直接以光遁之法凌至。
怎么說呢?這不和美啊。
“已經用不著了——”薛云柔趕至之后,卻是神色惑然的看著眼前:“她正在將她的佛國世界從地府脫離,這個白蓮魔母,她是想要將她的佛身法像,還有她的佛國世界,直接顯化于陽世?”
李軒頓時匪夷所思,他想這白蓮佛母是瘋了吧。在地府內她都干不過,還去陽世?這不是自己往槍口上撞嗎
她不懼于杰操控的天地壇,將她與她的佛身法相都一擊轟殺?
天地壇的力量只能循著龍脈傳導,難以在冥土中發揮作用。可換在陽世,虞紅裳與于杰豈能容她張狂?
也就在這刻,在李軒看不見的蓮臺之下。一位體態環姿艷逸、儀靜體閑、容色則晶瑩如玉,如新月生暈,花樹堆雪般美艷不可方物的少女,正將她的手放在一張七弦琴上。
那張琴的名字赫然刻著‘大圣遺音’四個篆體大字,少女的眼則是茫然的,沒有一點焦距。
可當少女拂動琴弦,頓時就有一串撼人心神,直擊人靈魂深處的琴音響起,往四面八方傳播過去。
同一時間,在陽世的京城內,正于文華殿內部坐鎮的虞紅裳神色萬分錯愕的抬起頭,往天空的方向看了過去。
她發現一尊巨大的佛母法相,正顯化于天地之間。她高約萬丈,下方的蓮臺則是直徑二十余里,幾乎將小半個京城,都坐于她的下方。
那祥瑞的佛光,輝煌的金氣,竟將那天空中的大日,都映照得不再耀眼。旁邊則是無數的仙女‘飛天’環繞,她們提著花籃,往下方拋灑著片片鮮花,旁邊還有諸多伽藍,金剛等等已然證道的佛子顯現。
更有陣陣梵經遙空傳至。
“一切眾生應有佛身,眾生佛性,不破不壞,不牽不捉,不系不縛。如眾生中所有虛空。一切眾生悉有虛空。無掛礙故。各不自見有此虛空。若使眾生無虛空者。則無去來行住坐臥。不生不長——”
“白蓮圣母?”虞紅裳的眼中現著不可思議之色,然后她就一拂袍袖,將自己的‘曦和神蟾鏡’顯化在側。
她是直接以術法映照天地壇,與少保于杰聯系。
“于少保!”虞紅裳的眼中流露出怒意:“我要這白蓮圣母死無葬身之地!”
就在這個時候,虞紅裳忽然神色微動,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隱約的琴音。
那琴音不是很明顯,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般的傳遞過來。
可僅僅須臾,虞紅裳就柳眉一蹙,現出了幾分驚訝之色。
虞紅裳發現這琴音,竟已進入她的元神深處,正在干涉,甚至是直接‘修改’她的神志與意識。
虞紅裳一聲冷哼,就將這琴音排除在外。
可接下來,她卻見自己的文華殿前方有幾名侍女與內侍,竟然跪了下來。
他們也同樣口誦經文:“一切眾生有虛空界,虛空界者是名虛空。眾生佛性亦復如是,十住菩薩少能見之如金剛珠——”
虞紅裳的瞳孔立時收縮:“歸化神音?”
歸化神音乃佛門神通,能夠用各種樂器施展。據說修到極致,可以將一個殺人如麻的邪魔度化成十世善人。
可這曲從蓮臺方向傳來的‘歸化神音’不知因何故,竟是額外的強大,且覆蓋極光。在短短頃刻間,就將她宮中的幾個親信宮女,也度化成白蓮信徒。
思及此處,虞紅裳心臟微冷,她轉頭吩咐都知監首領太監王傳化:“傳本宮之令,即刻起開啟‘九鼎五龍混元大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