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軒不知深宮之內發生的事,此時他已出宮,看著午門前一個壯碩如山的身影。
那正是前大將軍梁亨,此時他正穿著一身鴛鴦戰襖,手持長槍,就如普通的禁軍士卒般屹立于承天門前。
李軒疑惑的走了過去:“你在這里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關你鳥事?”梁亨當即雙眼怒瞪,殺氣騰騰的望向李軒,可隨后就在李軒冷冽的目光下,不情不愿的哼了一聲:“爹”
他當初起過心神之誓,見到李軒就得叫爹。
不過這一聲就如螞蟻叫喚般微不可聞。
李軒不由皺著眉頭,挖了挖自己的耳朵:“聲音太小了,我沒聽見。兒子你身體很虛啊,說話怎么像蚊子一樣?大聲一點。”
梁亨發現周圍那些繡衣衛與禁軍將士,看他的目光都變得異樣起來。
梁亨怒不可遏,幾乎當場就想動手砍人。
可隨后他就想到不久前鐵面人的交代,自己要想官復原職,一定要讓天子看到他的忠心與順服,一定要讓那些文臣看到他悔過的態度——這就沒有比眾多文武大臣出入的午門更合適的地方了。
關鍵是,他如果不動用萬軍之勢,未必就奈何得了這家伙。
梁亨深呼了一口氣,心想不能再上李軒的當。
照鐵面人的說法,李軒每次都是在變著法子挑撥他生怒。
他勉力平復著怒氣,甕聲甕氣道:“我在守門!”
梁亨看出李軒不一定非得逼他叫爹不可,只是在逼迫他好好說話。
李軒則若有所思的看著梁亨身上的鴛鴦戰袍:“這是誰給你出的主意?還蠻高明的。不過你這樣,好像不合規矩吧?外臣無令,不得入承天門內。”
午門在承天門后,承天門里面是皇城,午門內則是真正的皇宮大內。
梁亨聽了之后就一聲嗤笑:“是又如何?這邊是親軍都指揮使管著,你管得太寬了吧!”
李軒是中軍斷事官,管不到親軍都指揮使。
李軒聽了之后就微微一笑:“本將奉天子命,今日起接管午門防務,你說我管不管得著?”
梁亨的臉頓時就黑了,心想這家伙難不成是老天爺降生下來,專門與自己做對為難的吧?
“兒子你要做個天子值守門衛,我不攔著你,不過你得去承天門。”
李軒拍了拍梁亨的肩膀:“好好看門吧,要用心。”
梁亨連牙齒都快磨碎了,可此時他卻心神微動,感
覺李軒今天對他的態度還不錯,就用蚊蚋般的語音道:“你能不能幫我解開那‘閹割’的極天之法?你可以開個價,我給東西給錢。”
李軒就再次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你剛才說什么?再說一遍?我沒聽見。。”
梁亨無奈,只能提高了聲音:“我說,你能不能幫我解開那閹——”
可他把話說到一半就感覺不對勁了,梁亨四面掃望了一眼,發現周圍的士兵,都紛紛側目看了過來。
梁亨感覺自己的胸膛都快要氣炸了,他把頭往旁一撇:“你給我走開!本帥不想與你說話。”
李軒就哈哈大笑,挎著腰刀走向承天門。
不過在大笑的同時,李軒卻眼現凝思之意。
親軍都指揮使——這是他以前沒注意到過的一個盲點。
太宗時代,改親軍上直十二衛,為上直二十六衛親軍,負責衛戍皇城,俱稱親軍都指揮使司,不歸五軍都督府管轄。
不過在土木堡之變的時候,這上直二十六衛親軍的一大半,都追隨上皇正統帝覆滅于土木堡,被擄去草原成為牧奴。
以至于景泰帝繼位的時候,不得不將宮中的太監武裝起來,用于值守宮城內外諸門,這也是各大宮門城門提督太監的緣起。
后來親軍都指揮使司的職權,一大半都被于杰一手建立的京營侵奪。剩余的部分,也被繡衣衛與各大宮門城門的提督太監架空。
不過親軍都指揮使司的架子還在,理論上依舊擁有宮城防衛的管轄權。
李軒心想這事還是得找機會與虞紅裳提一嘴,否則不定什么時候,這親軍都指揮使司就會成為景泰帝與虞紅裳的腹心之患。
他思及此處,又不禁暗暗一嘆,自土木堡之變以后,太祖太宗以來的國朝制度亂成一團麻,留下一堆的隱患,一堆的不合時宜。
從宮中出來之后,李軒又得趕往外城,去參加水德元君的誕辰大典。
他知道薛云柔的母親薛夫人得知‘玄黑鹿王’的消息之后,已經連夜帶著他那位大舅哥入住江南醫館。
也知道景泰帝與虞紅裳,也都對這頭鹿非常在意。
可事情得一樁樁來,今日對于水德元君敖疏影來說,也是極其緊要的日子。
當李軒來到水德元君廟的時候,這里已是滿街的花天錦地、紅飛翠舞,廟前則笙歌鼎沸、鼓樂齊鳴。
水德元君在北京城周邊的信仰,原本是有等于無的。
最近因李軒這個‘王夫’的緣故,讓敖疏影在北直隸民間名聲大噪起來,傳播甚廣。
之前的白蓮之亂,北直隸范圍的水災,也讓敖疏影多了許多信徒。
所以當廟祝組織人抬著‘水德元君敖疏影’與‘王夫李軒’的神像巡街時,整條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擦踵。
李軒看著自己的‘神像’,生出了一股很怪異的感覺。隨后他就搖了搖頭,來到了水德元君廟內,敖疏影臨時用神力開辟出的一片虛空之內。
當李軒跨入進來的時候,水德元君已經現出了原形,正無比痛苦的扭動著身軀。
此時她的一身鱗片已殘缺不全,還有更多的鱗片與皮質正在脫落下來。
在不遠的角落里面,還坐著龍宮的東海太子敖夢生,還有東方良,玄塵子。
三人都面色沉凝,把神念四面張開,感應著四面八方。
“李軒!”敖疏影虛弱的把頭顱,轉向李軒方向:“我說過的,你今天不要來。”
不知為何,她就是不想讓李軒看到自己現在這樣狼狽的一幕。
李軒看著敖疏影,面色凝然的微微搖頭:“我放心不下。”
今日是水德元君敖疏影蛻化之刻,借助誕辰之日,她的信仰香火最濃烈的時候提升階位,晉升中天位。
可此舉也兇險之至,敖疏影將面臨諸劫阻道。
李軒記得《西游記》中提過,孫悟空學成長生之術后,菩提祖師曾告誡悟空要預防三災,每五百年一次,分別是雷災、火災、風災。
如來佛祖也曾說玉皇上帝自幼修持,苦歷過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該十二萬九千六百年。
各種修仙中,各種樣的‘劫數’更是標配,都極其的兇險。
這個世界也不例外,無論武修術修,到了天位之后都需經歷各種樣的劫數,也非常的險惡。
李軒沒有親眼見過,只從書中知道,小天位的劫數基本都是百年一次小劫,晉升中天位的話則是一次大劫,什么雷劫,水劫,火劫之類,各種樣的形式都有。
當世中有許多天位,并非是被金闕天宮驅趕出這個世界,而是隕落于劫數當中。
所有李軒早早就把他麾下最強的兩個部屬派過來,預防‘人劫’。
敖疏影秉性剛強,仇家還是很不少的。她晉升蛻化之刻,也是她最虛弱的時候,未必不會有人找上門尋仇。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敖疏影聽了之后不滿的咕噥:“我還不至于連一個中天位的
劫數都過不去——”
可下一須臾,她就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整條龍軀都在扭曲抽搐,甚至開始劇烈翻滾,渾身上下都是血液飛灑濺射。
李軒見狀,不禁眉頭大皺,心里的憂慮之意,不減反增。
此時他又抬起頭,看向天空,發現京城上空不知何時已烏云密布。
“放心,她沒事的。”
遠處的東海太子敖夢生笑著睜開眼:“我的妹妹,不至于這點劫數都撐不過去。”
李軒卻沒法安心:“這似乎是雷劫?”
這可是諸劫中最強大,最可畏可怖的一種。
“雷劫也有很多種類,威力各不相同,且即便威力最強的一類又如何?我東海龍種,難道還撐不過去?”
東海太子敖夢生眉眼一挑,神態傲然道:“其實對我等來說,最可怖的其實不是天地間的劫數,而是人心,人心不可測。所以修行之人,都需道侶襄助,疏影她能有你為伴,我很開心。”
他知道李軒這次,不止是調度了旗下高手護衛。此時在敖疏影這片神域之外,還有文忠烈公的力量在暗中護持。
所以對這個妹婿,敖夢生還是很滿意的。
至于這家伙的風流心性,在敖夢生眼里看來根本不叫事。
他敖夢生雖然不像自己的那些兄弟那樣荒淫,可也有著十幾房妻妾。
“李軒你可知我們龍族,為何要修神道?”
東海太子敖夢生看著敖疏影的龍軀,自問自答道:“一方面是想要與你們人族綁在一塊,一方面是因這方天地,其實已不適合我們龍族了,以至于我們蛻變龍軀,還得借助人族信愿,香火之力。
所以我父皇與母后特意讓我感謝你,說如果不是你,他們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疏影她蛻變龍軀的那一天。”
就在這個時候,敖夢生聞到了這片虛空中,有一絲異常的香味。
他的瞳孔也在這刻驟然收縮:“他化自在天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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