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寺景剛的臉色古怪:“冠軍侯的這些條件,在下大多都可以接受。說實話,這些都讓在下很意外,您其實可以直接跟在下說的,在下一定不會拒絕。”
李軒要的東西涉及到了一些人證,一些物證,還有一份發生在扶桑京都的滅門案的案件卷宗,還包括一位當時主辦此案的‘京都奉行’。
小野寺景剛第一眼看了之后的感覺,是李軒何苦要來這么一出?
這又不是什么難事,李軒直接問他們扶桑使團要不就可以?難道他們還能不給嗎?
然后他就猜測,李軒要這些東西的用意。
這位冠軍侯,不可能無的放矢。
這張清單,說不定就關涉當今的大晉朝局。
李軒就不禁唇角冷挑:“我猜你現在一定在想,我為什么要這些東西?有什么目的?你們該仔細查一查究竟,是否可以當做籌碼,利用它們挾制本侯?”
他望見小野寺景剛的臉上現出了尷尬之意,就又嘲諷的一笑:“小野寺閣下,我實話實說吧,這些東西對我來說的確很重要,可你確定要與本侯為敵?
我猜你應該也意識到了,你們在大晉無論尋到什么樣的靠山,什么的強援,本侯都有辦法讓你們拿不到勘合。
甚至拿到了勘合,你們也無法完成貿易。這個世界上,要成就一樁事很難,可要想破壞一樁事,卻簡單容易得多。”
小野寺景剛不禁默然不語,這一個多月,他已經體會到李軒在大晉朝中的力量。。
可以遇見的是,哪怕是換了一位皇帝,李軒掌握的勢力,在短時間內也不會衰減多少。
李軒力量根植于他的武力,還有他在大晉儒門中的地位——這已是大晉的權閥,可動員十名以上天位戰力的權閥!
不過關鍵還是東海——小野寺景剛一直到不久前才領會到冠軍侯在東海的力量,他們將軍花費重金打造的三艘戰船,三天前在四國的南側海面沉沒,據說是被一頭偽天位境界的龍撞碎的。
這毫無疑問是這位冠軍侯的示威,東海龍族與李軒之間的關系,緊密到超出他想象。
李軒語聲悠然道:“總而言之,這張清單上的人與物,我需要你們在一個月內,原原本本,完好無缺的送到大晉,缺了任何一件都不行。
還有,這樁事我不希望你們走漏任何消息,如果因此導致本侯功敗垂成,那么貴國三五年之內,都休想從大晉朝廷獲取勘合。”
小野寺景剛心神一凜,他深深一拜:“在下會盡快將此事回告國內,我想國內一定會同意的。可一個月時間是否太短促了?能否寬限一二?”
“不短了,現在正是季風。你們傳個信回去,只需半個月,船只就可抵達天津。可能會有一些人不愿意見到這艘船進入大晉,這就需要你們在護衛上用點心,我相信你們是有這個力量的。”
此時李軒又神色淡淡的喝了一口茶:“忘了與閣下說,貴國的山名家族,日前也派遣使者入京,準備求取朝廷勘合。”
小野寺景剛的臉色,當即微微一變。
他們扶桑有一家‘山名氏’,是幕府將軍最忌憚的地方軍閥。
山名氏在南北朝時期壯大,極盛時擁有全扶桑六十六國中的十一個,號稱‘六分之一殿’。
而此時山名氏正迎來復興,擁有一位睿智的家主與龐大的領國。
他們手中還有全扶桑最大的金銀礦,擁有著源源不斷的財力。
如果再讓山名家族插手勘合貿易,后果不堪設想。
當今的幕府將軍,是由另一家地方軍閥‘細川氏’扶持繼位,可山名氏一直都在質疑將軍的正統性,這很可能會導致一場席卷整個扶桑的內戰。
小野寺景剛深深一個呼吸,再次拜服于地:“在下明白了,在下一定會竭盡全力的達成冠軍侯的愿望。可唯獨最后一個條件,在下無論如何都無法答應。”
這位冠軍侯的最后一個條件,是想要知道兩個月前,賀茂一刀齋出現在承德千戶所,到底是什么緣故?
李軒登時就眸光微冷:“看來你們是不想拿到朝廷的勘合?”
“冠軍侯大人,任何一樁事,都有它的價值。”
小野寺景剛抬起頭,目光毫不相讓的看著李軒:“而在我們使團中,賀茂大人領受的使命,重要性是在勘合貿易之上的。如果大人您堅持,那么在下只能很遺憾的率領使團回歸了。”
李軒與他對視了片刻,然后就一聲失笑:“你們不愿意就算了,把前面的那些事給我辦好。”
他眼里現出凝思之意,對于這些扶桑人,還有蒙兀人的圖謀,他越來越在意,也越來越警惕了。
這些家伙,究竟意欲何為?
承德千戶所的位置在古北口外,曾為寧王藩的轄地,后來被朵顏三部占據,成為他們的牧場。
不久前蒙兀南侵,朵顏三部遭遇重創。承德千戶所被大晉收復,成為‘昌明衛’轄下的一個千戶所。
李軒心想這個地方究竟有什么東西,吸引這些天位?
他隨后又想到自己來的另一個世界,清康熙帝在承德修建避暑山莊,使得此地成為清王朝事實上的副都,第二個政治中心。這其中是否有什么關聯?
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京城之中都熱鬧至極。
由于“朝覲考察”之故,大晉地方數千名文武官員入京,使得京城中的各大客棧都處于客滿的狀態。
市面也繁華無比,什么文房四寶,書畫古董之類,都變得無比暢銷。
這都是地方官拿來送禮的,此時各大權貴的府上都是門庭如市。
李軒的冠軍侯府也同樣賓客如云,可惜他不但沒能收到多少禮金,反倒是待客的時候,虧空了一大筆錢。
這些客人都知道李軒一身‘浩氣琉璃’,那肯定是清直耿介之臣,就決定不自找沒趣了。往往都是送上一疊宣紙作為禮物,略表心意。
關鍵他們也沒錢,這些武將文官大多都為官清正,身無余財。
他們沒有錢賄賂上官,又不愿被別人擠下去,就只能求到冠軍侯府上。只需有李軒一個名刺,那些給他們評定考課的吏部考功司官員就不敢造次。
李軒這邊也很好說話,更不需要賄賂什么的。只需有實打實的功績在,官聲還過得去,李軒就不吝于出手,無愧于他理學護法之稱。
于是前來他府中拜會他的官員也是越來越多,甚至還有一些窮困潦倒,連客棧都住不起的窮鬼來找他借錢。
如果有借有還倒也沒什么,可李軒看這些家伙打滿補丁的官袍,面肌發黃的模樣,就估計這些錢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
李軒心里在為自己那越欠越多的賬單發愁,可這個時候,他哪怕打腫臉都得撐住。
好在薛云柔與羅煙她們仗義相助,從沒讓他為難。
李軒現在只求景泰十四年的正月盡早到來。
到了正月,‘朝覲考察’就該結束了,這些文武百官都會陸續離京,那些窮鬼官員也該滾蛋了。
還有,正月之后誠意伯府也會給他一筆分紅。然后朝廷的俸祿,也是每半年一次,總收入可以高達四十萬兩,可以勉強填平欠賬。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母親劉氏原本準備在年末入京,與他一起過年的。
可結果在十月的時候,大嫂素昭君修為突破十重樓境,然后不到一個月,她就懷上了。
素昭君一直沒有誕子,就是為保存元氣,早日突破十重樓境,打開天門。這也是素昭君與劉氏之間,婆媳不合的源頭。
而如今素昭君破境成功,然后不到一個月,就傳出了喜訊。
這使劉氏大喜過望,然后她最心疼的小兒子,就被她丟到九霄云外了。
就在十二月的月中,權頂天與韋真二人面色沉冷的聯袂上門。
他們帶來一個壞消息,就在這三日當中,朝中共有七位五品官或被彈劾,或被捕拿下獄。
且這七人幾乎無一例外,與冠軍侯的關系較為親近。
他們曾經附從韋真,彈劾過前太子,彈劾過皇甫玄機,也曾配合李軒對大將軍梁亨發難,被公認是李軒一黨的核心成員。
李軒沒有結黨之意,可如今他的黨羽,已經遍及朝堂。
“這些罪名,可是確有其事?”李軒看了兩人遞上來的奏章抄本,還有都察院文檔之后,就不禁劍眉微凝。
“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名,五樁是他們擔任地方官與實務官時的疏失過錯;兩樁是文字中有譏刺君王,藐視朝廷之嫌,可天子大度,應該不會在意。”
權頂天卻語聲冷冽道:“問題是事后的處置,既然有過失,那么貶斥調職就是難免的。且據我所知,他們還在緊鑼密鼓,正月之前,他們應該還會更多的手段使出來,”
“是啊謙之。”韋真也憂心忡忡:“這短短時間內,如此眾多的同道被貶斥地方,這會讓許多人多你生出顧慮。”
關鍵是這些人被貶斥的緣由,是李軒與扶桑使團之間的私人恩怨,這難免引人詬病。
李軒就不解的問:“據我所知,內官監應該沒這個能耐?”
即便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錢隆也沒有,自從王振之后,如今司禮監的權柄正處于最暗弱的時候。
“應該是襄王。”權頂天目中閃現著冷冽之意:“應該是襄王的黨羽開始介入的緣故,他們應該是為金刀案。”
他想這位眾人稱道的賢王,看來也不是真的賢德仁厚。
李軒神色也為之一凝,他隨后就將這些奏章與都察院文檔收了起來
“此事我暫時也無法可想,只能先拖下去。韋世叔,你可以想想辦法,將他們的案子盡量拖延,越晚越好。”
“此事倒是不難。”此時韋真欲言又止,可他隨后還是遲疑著道:“謙之,我自然是愿意幫你的,可如今我身邊許多同僚都心有疑慮。
天子修行鎖元秘法,注定無嗣。而日后能繼承皇統的,不是襄王,就是沂王。而我們與太后,上皇,還有沂王一脈已經關系僵硬,如今又去得罪朝中聲望卓著的襄王,這有何必要?”
李軒聽到這里,就知道是那些御史與科道官,對襄王生出了戒忌之心。
他們可以附從他一起彈劾內官監,卻不敢貿然涉入皇統之爭,這畢竟關系身家性命,家族存亡的,豈能不慎?
李軒想了想,就微微笑道:“這樣吧,就在明日,有一艘來自于扶桑的船只會抵達天津。你們隨我去看看,就明白究竟了。”
可能是急于獲取勘合,扶桑那邊的回應非常快。
對面的權頂天與韋真聞言,則不禁面面相覷,各自眼現好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