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旗在南京城江府中痛心疾首,黯然傷神之刻,在夷洲的玉山之巔,張神業也是疾首蹙額,面含愧意。
此處因風暴之故,已是狂風激蕩,暴雨傾盆,。
天師張神業卻將周圍越來越惡劣的天氣置之不理,只目光凝然的望著身側有些神不守舍的薛云柔。
良久之后,他發出了一聲幽幽嘆息:“都是我這舅父不好,為我家之事,委屈了柔兒你。舅父如今,實是悔不當初。”
張神業猜知這孩子之所以心不在焉,多半還是在想著兩日之后,李軒與江含韻的大婚。
薛云柔回過了神,當即出言打斷:“父親何出此言?這是女兒自己選的路。何況女兒現在,也沒什么不好。”
何況那個時候,他們哪有什么其他的選擇?所以悔之何益?
張神業欲言又止,可就在這個時候,副天師張應元落在他們的身邊;“兄長,法陣已經籌備妥當。”
兩年之前,他在南京孝陵一戰被暗算重傷,幾乎只余殘靈。
不過在將養兩年之后,副天師張應元不但元神盡復舊觀,更借助天師府傳承的秘法,重塑了肉身。
張神業當即凝神前望,只見一座臨時鑄就的龐大法陣已經覆蓋周邊五十里,將周圍的幾座山頭都籠罩在內。
“都檢查過了沒有?四面可有疏漏之處?”
張神業問過之后,就直接法力一展,整個人挪移到了法壇之上。然后探手一招,就將一枚青藍色長劍持于手中。
他將正一伏魔劍給了薛云柔,可此時張神業手中的‘上清神霄劍’,卻也是不遜色于前者的仙劍。
“諸位道友,既然諸事都已齊備,那我等就開始吧!不能再拖下去了。”
此時那兩股前所未有的狂暴臺風,已經凌至夷洲的南面海域。
其邊緣處距離此地就只有三千七百里不到,距離瓊州則是五千六百里,且以每個呼吸五十丈的夸張風速,迅速往西北方向推進。沿途所過之處,海面波濤洶涌,飛鳥死絕,游魚沉寂。
不知是否天佑大晉,按照這個趨勢行進下去,這兩股臺風匯合為一之后會與瓊州擦身而過,然后這龐大臺風,會波及交趾北部領土,一部分則覆蓋廣西。然后一路往北,推入兩廣內陸。
所以他們現在,只需稍稍‘修正’這臺風的方向,就可令兩廣之地免除風災。
此時正是最佳的施法時機,他們這邊再不開始施法,就為時已晚了。
隨著張神業手中的長劍被他拋飛于空,同時腳下踏罡步斗。這法壇上空,赫然也升起了一團狂烈的風暴,無窮的烏云,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同時一股股刺目的雷電轟擊而下。
這些雷霆匯聚在一起,仿佛一頭巨蟒,最終轟落在張神業的身周。
張神業卻不為所動,他遙指著南面的方向,然后語聲淡淡道了一聲:“疾!”
就在這一刻,那位于三千七百里外的海面上,那兩個覆蓋面積都廣達數千里的龐大風暴,都在一股力量的作用下,緩慢的轉變方向。
它們不但折往了西面,風速還在漸次激增。
副天師張應元感應到這情況,不禁眼含驚異的看著張神業。
剛才他這堂兄施法,沒有念動任何靈言咒語,也沒有向任何諸天神靈借力。
其道法修為,莫非已上攀‘神’境?
在剪除了大仇張觀瀾之后,這位堂兄在術法上的進展,竟神速至此?是因心魔已除么?
在法壇兩側千余步外,中流居士則懸空而立。
他背負著手,用欣賞的目光眺望著數千里外,那正在張神業的法術催迫下逐漸合流的狂烈臺風。
數日之前,汾陽郡王李軒擔心天師張神業施法之際,會遭遇交趾人與金闕天宮阻止干涉,所以提前以信符邀請,請中流居士前來坐鎮。
中流居士欣然應邀而至,抵臨夷洲之日還在張神業之前。
他其實料定金闕天宮,應該是無力干涉夷洲法壇的。
畢竟在陜西方向,朝廷匯聚著百萬大軍,其中能夠凝聚‘萬軍之勢’達至天位戰力的戰將就有四十余員,還有十余位真正的天位。
而此時的金闕天宮損失慘重,許多人的內傷還未平復。
他們現在僅是維持沂王軍不敗,就需耗用絕大部分力量,哪里有余力來夷洲?
不過中流居士對李軒的智慧謀略,已經佩服已極,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既然李軒說了要防萬一,那他就過來這邊看著。
也就在當日臨近傍晚的時分,在占城國境內行軍的二十余萬交趾將士,都紛紛停住了腳步。
他們是兩日之前,從新近攻占的芽莊南下,往占城方向行軍,準備將占城國一舉攻滅。
可這時候,這支交趾大軍卻停滯于原野之上。
所有的交趾將士,都神色錯愕的看向了天空,只因那原本還只能算是陰郁的天空,此時竟黑云籠罩,天日無光。
隨著時間推移,天地間逐漸狂風鼓蕩,將周圍的樹木都刮得彎腰折倒。
天邊處又劈下了一道道刺目的雷霆,將天地間映耀得恍如白日,然后斗大的雨點,開始從天際傾瀉而下。
這使得交趾軍從上到下所有人,都現出了幾分驚懼恐慌之色。
他們在交趾沿海一地土生土長,經歷過不知多少場南洋風暴。此時只需看這天色,就知有一場極大的臺風正在臨近。
而此時在交趾軍的中軍之內,交趾國主黎元龍的輦車之前,交趾國‘鎮北大將軍’黎勝,臉色已是血色褪盡,一片青沉。
他正聚集著一身真元,施展靈視,往東面方向眺望。
而此時那東面天空的景象,讓他黎勝心膽劇裂那是一個無比龐大的漩渦,那巨大的風眼就仿佛是一個梗塞天地的磨盤,在席卷碾磨著天地間的一切事物。
那就仿佛末世般的情景,黎勝還可望見那風暴之內,有無數的風系妖魔混雜于內。
它們隨著狂風起舞,助推其勢。
“王上!”黎勝‘咕噥’一聲咽了一口唾沫:“還請王上盡快下令停止進軍,即刻筑壘防風!此等規模的風暴,臣下出生以來,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可黎勝不能確定筑壘的效果如何,能不能讓這行進于野外的二十余萬大軍幸免于難。
以他的預估,顯現于天空中的那個風眼,距離交趾應該還有兩三千里。
可如今只是這風暴的邊緣前哨,就讓他麾下將士中的許多人,都無法在地面站穩。
且致命的不止是風,還有那隨風而至的大雨。
這不但會在風暴之后,導致軍中大規模的疫病,還會引發洪水。
他們這附近水系縱橫,一旦雨水過大,很可能會將這二十余萬大軍活生生的淹殺。
黎勝心里更多的是疑惑,在南洋一帶,冬季的臺風不是沒有,可卻非常少見,規模也非常小。
黎元龍端坐于輦車之內,也是煞白著臉,既驚又怒:“召欽天監正!讓他給我滾過來!”
就在須臾之后,一個神色倉惶的紅袍官員匆匆趕至。
他腳步踉蹌,直接跪在了黎元龍的御前:“大王容稟,今年入秋之際,我們堪測過天象,確定了今年沒有臺風啊。”
“那么這臺風是哪來的?”
黎元龍直接拿起了一個鎮紙,往此人的頭頂上砸了過去:“那么大的風眼,是假的嗎?還是被人憑空變出來的?你們是怎么看的天象?”
欽天監正不敢躲閃,任由那鎮紙把他額頭砸出一個巨大傷口,血液橫流。
“王上!臣實不知,臣二十年來從未出過差錯,實不知這風暴源于何處。不過王上您忘了我們出征之前也經過占卜?那是太后親自主持,可占卜的卦象,并無任何警兆啊!”
欽天監正深深一拜道:“還有,剛才臣過來之前觀云望氣,發現了術法的痕跡,這次的臺風很可能有人為的痕跡。”
黎元龍原本想說這么大的風暴,豈是術法能夠促成?
可隨后他就微一蹙眉,取出了一面冰藍色澤的圓鏡。一身龍氣催使,用鏡面往東方一照。
那圓鏡頓時現出無量毫光,掃蕩著天地之間。
最終這面圓鏡鎖住了夷洲方向,那鏡面之內,也顯化出玉山之巔的景象。
那是一個龐大的法陣,上千名術師端坐其內。
在這法陣中央,一位穿著紫授道袍,仙風道骨般的中年道人,正神色冷然的往這邊眺望。
欽天監正認得鏡中的道人,他的瞳孔收縮:“王上,這是大晉正一道龍虎天師張神業!”
黎元龍意識到這必定是晉人的報復,他的心緒頓時沉冷如冰。
“昆侖派的那位白虎宮主呢?把他叫過來。他不是承諾過,一旦晉人攻伐本朝,金闕天宮可增援十名天位?本王現在就要。”
他知道目前的情況,那臺風已經不是人為之力能阻止了。
可他們還是要盡早破壞夷洲那座法陣,這多少可以降低這場風暴的威力。
“還有糧食!”
輦車前方的大將軍黎勝,則用顫抖著的聲音提醒:“王上,我們得把賣給他們的糧食討要回來。”
他意識到這場風暴之后,整個交趾國內,不但將有無數人罹難于風災,所有的稻田也都將絕收。
黎元龍愣了愣,然后他就眼前發黑,身軀就一陣搖晃。
黎元龍從未想過,晉人的反擊竟是如此的迅疾凌厲,如此的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