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楷以勝利者的姿態,神氣活現的進入宣德州城,并且準備和已經抵達大興城西的岳飛所部聯手會攻大興城的時候。大金左副元帥梁國王完顏宗干,也同樣以勝利者的姿態離開大興府城不對,現在這里已經不叫大興了,又改回燕山府了。
之所以改名,原因很簡單。因為大興府是大金南京路,算是大金國的都城之一。
你的都城都讓人奪了,還敢說是打勝仗嗎?
所以在完顏宗干從大興府撤退前,他得把大興府和南京路的名兒都給改了,改成燕山府和燕山府路——就是原來大宋花錢從金人手中買回燕京城及周邊一帶后,給燕京和燕京周邊起的名兒。
也就是說,大金國并沒有丟失固有領土,只是從宋國的燕山府凱旋并且是滿載而歸!
當然是凱旋了!
看看完顏宗干離開燕山府時的場面,就知道是勝利者了!
他不準備騎馬或是坐轎離開燕山府的,而是準備坐船離開——因為大金國在燕山府路、河北路、京東路,還有開封府周邊一帶搶到的和搜刮到的財富實在太多了。其中的相當部分又囤積在了燕山府城中,以至于都沒辦法用騾馬大車裝走,得用船來運。
幸好之前都元帥府籌建水溝艦隊時,將南京路、河北路地面上的大船都拘到了燕山府周邊的河道上,除了那八十條大小適中,而且非常堅固,改造余地也比較大的綱船被改成了戰船,其余的船只也都還在。金兵扣著這些船不讓走的原因是怕它們被宋軍掠去運糧運兵運炮,卻沒想到這些船只在金兵跑路,不,是凱旋而歸的時候用上了。
這會兒從燕山府城東門外一直通到通州潞縣縣城的閘河(一條運河)上,大大小小的綱船首尾相連,排出了二十多里,從燕山府城下一路排到了潞縣縣城!
閘河兩邊,則是大隊大隊的金兵和搶征來的民伕!
金兵是卷甲而行,隊列嚴整,秩序良好,步兵結陣而進,騎兵則牽馬步行,在這些步兵、騎兵隊伍的外圍,還有大群輕裝的拐子馬,將這些東行的軍隊、船隊都牢牢的遮護起來。
至于金兵的砲、筒、鍋三軍,都登上了綱船先行一步了,所以沒有出現在行軍隊伍當中——根據都元帥府的命令,他們搭乘的綱船在抵達通州后就會進入潞水,然后沿著潞水東下直沽寨,然后在直沽寨布署起來,用大筒、火鍋和梢砲阻擋宋軍的追兵。為都元帥府通過海路搶運人口、物資和軍隊爭取時間。
而民伕們則成群結隊的拖拽著繩索,一步一步的艱難前行,一步一回頭——這些繩索的另一頭就系在大大小小的綱船上,而他們就是這些綱船的動力。
哭喊和叫罵之聲,就在閘河兩岸此起彼伏的響起,總也沒個斷絕。
哭喊的是民伕,這些民伕都是燕山府城中的百姓,有些是商人,有些是工匠,也有些本就是拉纖跑船的力夫。他們現在都被金賊掠去了,也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當北京人了?
而叫罵的則是東京路侍衛親軍都統制劉筈手底下的漢兒軍——其實他們的“北京戶口”也沒了!
看他們所在部隊的番號就知道了,是“東京路侍衛親軍”了,這個東京路的東京當然不是開封府,也不是遼陽府,而是廣寧府。都元帥府將會前往那里,而在完顏吳乞買駕崩后,廣寧府就會成為大金國新的首善之都了。
首善之都當然不能沒有百姓了,所以能夠掠走的“北京人”,現在都叫完顏宗干派兵掠走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由蔡靖和郭藥師這兩個“預備三臣”和“預備四臣”領著,在燕山府東門外哭哭啼啼的“送天兵”。
這兩個“三臣四臣”,現在都上了完顏宗干的坐船,正在那里依依不舍的抹眼淚呢!
郭藥師哭得還好些,那個兒子(蔡松年)在揚州讓人打死的原大宋燕山府路安撫使蔡靖哭得才叫一個兇啊!
他兒子都當了大金忠烈了,大金國怎么還把他留在燕山府城了?回頭落在趙楷手里,還不得讓人大卸八塊了?
“求左副元帥饒老拙一命,老拙雖然年邁,但還識得一些文字,到了廣寧,還能替大金國抄抄寫寫,當個書吏請左副元帥看在小兒松年的份上,就帶上老拙吧!”
完顏宗干看見蔡靖這副熊樣,心里充滿了鄙視,他又瞅了一眼郭藥師。這家伙倒還行,沒有哭暈在地,也沒有苦苦哀求,還崩著張面孔,一臉的忠肝義膽。
不過完顏宗干是不會相信郭藥師是忠臣的,要不然他也不會押走郭藥師的兒子郭安國后,又把郭藥師留在燕山府城斷后了——說是斷后,其實就是讓他和蔡靖管著一批老兵,封閉了燕山府城的城門,然后和南人交涉投降,順便拖延幾日根據宗干的計劃,大宗的物資和被掠的百姓,都會走水路先到直沽寨以東的白溝河水道上,然后再走海路運往遼東,完顏斜保會負責整個運輸任務。
而金兵的主力和金兵的家眷,則會在通州上岸,走陸路去榆關。然后家眷去廣寧府,兵將則留在榆關休整待命。
另外,鑄筒鑄鍋的匠人也會留在榆關,他們會根據完顏斜保提供的圖紙,打造一批小筒子,用于即將發生的榆關之戰。
郭藥師看見了宗干的眼神,馬上一臉正色的開導快要哭死過去的蔡靖,“帥使莫哭了,你我二人俱受皇恩,現在正是報答的時候,即便身死,也是死得其所,足以名垂青史了。”
蔡靖惡狠狠的瞪了郭藥師一眼,他本來好好的大宋文官,要不是郭藥師降金,他總有機會可以逃走的,哪會像現在這樣,兒子讓人活活打死,自己卻連個三臣都很難當上真是家破人亡啊!
完顏宗干則笑瞇瞇地說:“沒有那么嚴重你們二位只管投降便是了,只要稍稍拖延個三兩日,孤王就不問你們的罪了,你們的家人也不會受到牽連。”
郭藥師的兒子郭安國已經跟著完顏亮先走了,而蔡靖的兒子蔡松年雖然死了,但是蔡松年有兒子,也給完顏亮牽走當人質了。
蔡靖心里直叫苦啊!他當然肯投降了,可問題是趙楷那個魔頭能饒他嗎?
郭藥師也是面如死灰當然是裝出來的!他雖然罪該萬死,但是他閨女是趙楷的寵妃,而且他這些年一直給趙楷通風報信當坐探,也算是趙楷的元從功臣了!
另外,他兒子郭安國很會哄小孩把完顏亮這個小孩子哄得團團轉,所以在完顏亮身邊非常得寵,將來可以繼續當細作。
有郭安國、郭天女在,郭藥師是死不了的。
想到這里,郭藥師大聲對完顏宗干道:“左副元帥放心,藥師一定想辦法騙取趙楷的信任,以后好替大金國通風報信。”
完顏宗干哈哈一笑:“那就再好不過了!”
他其實沒把這話當真,不過趴在地上哭的蔡靖卻聽進去了——你個郭藥師不是東西啊,到了這個時候還想著出賣大宋!哼,本官要為國除害!除了你這個害,本官就可以贖罪了!
完顏宗干這時笑著又道:“時候不早了,孤王也該啟程了!平盧軍(完顏宗弼的軍隊)的騎兵今晚就會撤離,到時候就沒人遮著燕山府城了,二位便可以去和南兵接洽投降了你二位想來是可以見到趙楷的!
所以請替孤王傳一句話,你們和趙楷說:我大金天兵一定會回來的!”
“什么?金賊已經跑了?這是真的?”
宣德州城內,大宋官家的行在,終于得知了金賊撤離燕京城的消息了。
而將這個消息告訴趙楷的,則是歡天喜地的郭天女,“真的!官家,這是我爹爹的親筆信是岳鵬舉讓人送來的,信里面說金賊在打輸了白溝河之戰,又聽聞官家您親率二十萬天兵從大同殺來后,就開始陸續從燕京撤離了。到前天上午,燕京城內的金賊就都走完了,前天晚上,完顏宗弼指揮的拐子馬也從桑干河東岸撤離了。現在燕京城內就只剩下我爹爹和蔡靖帶領的幾百老弱殘兵,勉強維持著局面。”
剛剛美美的睡了一覺,這會兒正在吃早飯的趙楷笑著就問:“他們怎么不走啊?”
“是完顏宗干把他倆留下來的,”郭天女將書信遞給趙楷,“宗干指望他們倆稍許拖延,以便為金賊大隊沿水路逃走爭取些時間。”
“沿水路逃走?”趙楷接過了郭藥師的書信,仔細看了起來。
書信當中不僅告知了金賊的撤退路線,還說了金賊的下一步計劃——他們準備控制住燕山東麓各口,特別是榆關,也就是山海關,作為今后年年來大宋地盤上燒殺搶掠的通道!
看到這里,趙楷的臉色一下就陰沉了,這些金賊也太可恨了,居然還想年年入寇來搶東西!本官家可是連成吉思汗都打敗了,還會怕你們這群二流賊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