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妻兒哭別之后,自己也不知道現在是大宋官家還是吳國王的趙桓,就在耿南仲、李綱、何粟、吳敏等一群文官重臣的護衛下,大步流星出了閱江門。
而在閱江門外迎接他的,則是一片山呼萬歲之聲。
閱江門外是閱江門碼頭,這是一處軍用加御用的碼頭,規模不小,但是卻常年冷冷清清。但是今兒這處碼頭上可是泊滿了大大小小的車船,碼頭附近的江面上,也首尾相連的泊著三四百條戰船民船。在更遠一些的江面上,則是二三十條長槳驅動的龜甲炮船,組成了三個縱隊,往來游弋。
發出歡呼的是已經登船的水陸新軍的戰士,跟隨趙桓一起出發的新軍陸師官兵就多達五萬之眾!
這次南北之戰并不是在沒有預兆的情況下突然發生的,而是一場醞釀了許久的兄弟之戰。
趙楷那邊自以為軍事強大,所以就把主要進行的是政治上的準備七分政治,三分軍事嘛!
而趙桓這邊,則一直在進行軍事上的準備!
南宋(吳國)軍事上的準備又分成了兩個部分同時進行,一個部分是逃跑有過宣和之難教訓的南宋君臣,對于跑路這事兒,是相當有經驗的。
所以各種跑路的準備,從去年就開始按部就班的進行了。雖然用了“討伐越南”這個借口,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趙桓這個“跑路王”又準備跑路了。
不過和上回開封府遭難時人心惶惶的情況不一樣,金陵百姓的情緒都很穩定,并沒有誰哭著喊著不讓趙桓跑路現在的金陵人一多半是從開封府、應天府那邊逃難來的,對趙宋王朝還是擁護的。但是趙桓姓趙,趙楷也姓趙啊!
而且居住在金陵的許多家大王,包括趙桓的許多兒子,都情緒穩定,沒有要跑的意思根據可靠消息,連大著肚子的皇后娘娘都準備留守金陵,那下面的小老百姓還怕什么?
因為人民群眾對趙桓跑路事件漠不關心,甚至還有點喜聞樂見不是幸災樂禍,而是因為趙桓跑路所帶來的巨大需求,讓這些從事工商業的金陵百姓們都多少賺了一筆。
跑路還有需求?
那是當然的!
趙桓這次準備跑路去南方的蠻荒瘴痢之地,把封樁庫里面的銅錢都帶去那里是沒有用的。得帶貨!
所以從差不多一年前開始,趙楷的朝廷就開始在東南各路掃貨了。
什么絲綢、茶葉、瓷器、鐵器、食鹽、牲口、皮革、各種藥材、各種香料、各種生活用品,甚至還有筆墨紙硯和書籍等等凡是能想到的殺人放火、跑路殖民的必備之品,都敞開了買!
不把封樁庫里的錢都花光,難道還留給趙楷?
此外,趙桓的朝廷還大把砸錢“買人”!
所謂“買人”,并不是買入賤口奴婢,也就是那種可以當作私家財產買賣、轉讓、質舉的奴婢,而是“契約雇傭奴婢”。自宋朝開國以來,賤口奴婢就在逐漸消亡之中,在經濟發達而且文明程度也比較高的南宋東南諸路,想買也買不著了。
不過奴婢制的消亡也不是一步到位的,在賤口奴婢消亡的同時,良口奴婢卻是越來越多了所謂良口奴婢,其實就是介于奴婢和雇傭工人之間的存在,也可稱之為雇傭奴婢。傭工是自由的勞動者,隨時可以辭工走人。
而雇傭奴婢不是自由的勞動者,他們和雇主簽訂的是最長十年的“奴婢合同”,等于就把自己的這十年打包賣給雇主了。雇主是可以將他們“為奴之期”轉讓和質押的,而奴婢在期滿之前不能辭工走人。
另外,宋朝有錢人的侍妾也可以通過這種“雇傭奴婢”的方式獲得。
而趙桓的南宋朝廷從去年開始,就成了“奴婢市場”上的大雇主了陸陸續續砸出去上千萬貫,雇傭了將近十萬名男女奴婢!
而這些男女奴婢,會分期分批的被送往嶺南以后能不能回來,就只有天知道了。
與此同時,被拘押在南宋各路提點刑獄司大牢里的犯人,無論什么罪過,也一律判處流放嶺南而且趙桓還破天荒的給流放犯發起了安家費!
罪惡大的比如殺人放火當強盜,那就多給點——到了殖民地,這號惡人是可以大用的,所以要收買一下。
罪惡小的,比如偷雞摸狗之徒,就少給一點——殖民者一般是不偷的,他們直接搶!
另外,所有的新軍官兵,也都領到了一筆額外的安家物例。
現在登上南京閱江門外那些戰船、民船上的官兵,全都已經拿到了錢,而且還把家里安頓了一番,可以開開心心跟著趙桓跑路了,所以才那么開心的山呼萬歲。
不過這些山呼萬歲的新軍官兵并沒有想到,他們的官家趙桓還沒有放棄努力
剛剛登上一條大型江海車船的趙桓,已經沒有了辭別妻兒時的凄惶,而是顯得非常有精神,聽著此起彼伏地歡呼之聲,笑著對身邊的李綱道:“很好,士氣高昂,可以一戰矣!”
李綱也笑道:“天策將軍一定以為官家要跑,決計想不到您還有一戰之勇!”
趙桓聽了這話就有點皺眉,心道:什么叫想不到朕有一戰之勇?
朕有那么弱嗎?
李綱并沒有意識到說錯話了,而是接著說起了自己一手策劃的決戰計劃。
“天策將軍以為咱們的精兵都集中在江都,一定會生出直取金陵,一戰而定大局的想法這就是咱們打敗他的機會!
而且臣觀天策將軍用兵,向來冒進輕敵。這一次的對手又是陛下您所以他一定會更加輕敵的。”
什么意思?趙桓聽了這話就更不舒服了但他又想道:趙楷那個亂臣賊子多半如李綱所言,是不會把朕當回事兒的!
李綱接著道:“所以老臣設想,如果咱們故意放開一條由淮河直抵長江岸邊的通道,再留下一些船只,天策將軍極有可能會輕率渡江不過他過得了長江,也入不了金陵,因為咱們已經在鐘山之上伏兵五萬!
到時候咱們再從江都殺回來,用戰船封鎖江面,再以五萬鐵甲精兵憑城而戰,說不定可以一戰而擒天策將軍!”
還別說,李綱這次還真的制定了一個看上去挺不錯的決戰計劃——他將十萬新軍陸師的主力分成了兩個兵團,一個兵團在鐘山大營中埋伏;另一個兵團大模大樣的跟著趙桓出征。消息傳到趙楷那里,趙楷一定會認為金陵城防空虛,可以一戰而取。
與此同時,南宋軍又故意放開濠州、滁州、真州、合州不嚴密布防,讓趙楷的大軍可以長驅直入而且還在長江岸邊故意留下一些船只。
這樣一來,急于入主金陵的趙楷,極有可能會冒然渡過長江。
而一旦趙楷渡江,潛伏在鐘山的五萬南宋軍就會立即入城。他們一入城,趙楷就會被阻擋于堅城之下。
而趙桓帶去江都的水陸大軍就能趁機殺個回馬槍到時候趙楷進不能入金陵,退不得過長江,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趙桓哈哈大笑了起來:“若得天策將軍,北地大概就能傳檄而定了吧?畢竟朕才是大宋的正統所在啊!”
“官家所言極是!”李綱笑道,“金陵一役若能取勝,官家必可北定中原,再開我大宋盛世局面!”
耿南仲笑著道:“官家放心,此戰把握極大以天策將軍的為人,十有八九是會中計的!”
何粟道:“只要天策將軍中計,臣一定親率大軍殺回金陵府,誓為官家擒殺此賊!”
趙桓笑著點點頭,對何粟道:“何卿真乃朕之股肱,到時候朕在江都城內等你的捷報!”
說著話,趙桓大手一揮,“出發,去江都!”
大宋洪武九年七月初一。
淮河。
暴雨如注,傾盆而下。
兩座浮橋已經架在了西濠水附近的淮河河面之上,騎兵披著蓑衣戴著斗笠,在茫茫雨幕之中四下巡視警戒。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來勢洶洶,幾乎形成了雨幕。
不過如此豪雨,也沒有擋住北宋大軍南下的腳步。雨幕之下,兩條看不見頭尾的隊伍,正快步通過這兩座剛剛搭好的浮橋。每個士兵都卷甲背包,穿著蓑衣,長槍扛在肩膀上,槍尖都用油布包裹著,顯得非常愛護。這些戰士們的士氣都很高昂,行軍的步子很快,一副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去江南的模樣。而且他們還一邊行軍,一邊高唱著《滿江紅》的軍歌。
趙楷也騎在馬上,身邊全是行營參軍司的參謀,還有郭天女率領的男女班直,人人都披著蓑衣,戴著斗笠,立馬雨中。站在淮河北岸,望著淮南富庶遼闊的土地,若有所思。
跟在他身邊的人,此時聽見了這位大宋官家的喃喃自語:“十年了我都來了十年了,年年打仗,都沒好好享受過,這回總算要大功告成了金陵城,嫂嫂.你們等著,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