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藥師是從一座還在施工的木質結構的城門樓走進“一夜而成”的天成堡的。
這座城堡雖然號稱“一夜城”,但是真正用一個晚上的時間壘起來的,不過是長約2000步,高一丈有余的一圈圍墻不僅得堆草袋、麻袋,而且還得用濕泥糊墻面,以免讓金賊看出破綻。這個工程量可不得了啊!
而在圍墻完工之后,趙楷也不能再讓底下人沒日沒夜的加班了,雖然他們都分了房子,個個干勁十足。但趙楷也不能把他們累垮了,要不然完顏兀術頭腦一熱,真打過來了,趙楷的士兵都累倒了,誰去抵抗?
所以趙楷在圍墻完工后,就讓底下的兵將“輪休”,輪流去天成堡、大伾山、萬年新堤上施工工程還有很多啊!
天成堡是個L城,得在城墻上修女頭墻,立叉排木,擺放滾木、擂石、床子弩!
還得在天成堡的圍墻的內外,修建羊馬墻、護門墻、里壕、內墻。還得在天城堡內修建道路、倉庫、衙署、軍營、校場等等。
大伾山也得布防,山寨、箭櫓、望樓,還有連接天成堡和萬年新堤的木柵欄和壕溝,也都要盡快建成。
萬年新堤上當然也得布防,特別是靠近天成堡和大伾山的地段,都得修建羊馬墻、木柵欄和箭樓,以防金賊沿著河堤發起進攻。
而這一大堆的工程,靠趙楷手底下的兵將不知道得忙活多久才能算完!
所以趙楷在正月初五就下了詔書,命令滑州、開德府、鄆州等地向三山浮橋前沿派遣民壯參加施工。
當郭藥師進入天成堡的時候,已經有萬余滑州來的民伕(其中不少是從河北逃來的難民)加入天成堡、大伾山、萬年新堤等處的施工了。
這一帶仿佛變成了一個大工地,到處都是敲敲打打的聲音,還有此起彼伏的勞動號子。
不過怎么看都不像有10萬或是20萬人在天成堡及周遭一帶忙碌的樣子。
另外,天成堡的2000步長墻之內也是空空蕩蕩的,雖然扎了一些帳篷,但看著也就能住下2萬人剩下的人在哪兒?
“郭都管,這邊兒請!這是天成橋,高太尉就在天成橋對面的居山島上等著您。”
一個胖乎乎,自稱是“沈機宜”的芝麻綠豆官,被“太尉高俅”派來迎接郭藥師。而且還管郭藥師叫“郭都管”這個“都管”不是郭藥師在宋朝或是金國的官,而是他在遼國時候當過的常勝軍都總管的簡稱,現在只有郭藥師的老部下們才這么叫他。
而這沈胖子肯定不是郭藥師的老部下,卻也一口一個“都管”,是和誰學的?
郭藥師心想:該不是陷在天成橋的老兄弟中有不少人被抓了吧?那我閨女天女是死了,還是被抓了?如果被抓了會不會受辱?
一想到閨女不是死了就死在受辱,郭藥師忍不住就嘆了口氣,眼眶里面淚珠子就晃蕩開了。
他就一兒一女,兒子叫郭安國,現在正在完顏宗望身邊當人質。女兒郭天女打小就是他的掌上明珠但他后來卻不得不把郭天女嫁給年紀和他差不多的董小丑當填房夫人。
而郭天女嫁過去沒多久,董小丑就因為謀反被遼人給殺了!他的部眾則被郭天女領著投到了他郭藥師麾下。
正因為得了郭天女的部眾,郭藥師才能成為怨軍當中最有實力的軍頭,后來又成了常勝軍都總管,再后來才有了當三姓家奴的實力。
可以說,郭藥師現在的這點功業,至少一半是他閨女郭天女犧牲自己的終身幸福為郭藥師換來的
在跟著沈胖子過天成橋的時候,郭藥師就一直在想著閨女郭天女的遭遇一個女子,長得還挺漂亮,在戰場上壞了事,還能有什么好下場?不是被殺,就是生不如死啊!
“郭都管,您是不是想閨女了?”
當郭藥師行走在長長的浮橋上時,那胖子沈機宜忽然來了這么一句。
郭藥師忙停下腳步,扭頭看著沈長生,“沈機宜,你見過小女?”
沈長生笑著點點頭:“的確見過令愛令愛在日前的交戰中被我家主公生擒了。”
什么?郭藥師聞言一驚,天女的武藝那么好,居然被高俅給生擒了幾個月前他在開封府見著高俅時,高俅還是一副被酒色掏空了個憔悴模樣兒,這才幾個月沒見,他就能在戰場上生擒天女了?
不過郭藥師現在也沒心情去想高俅的身體狀況,而是連忙追問道:“沈機宜,小女有沒有”
這問題到了嘴邊,郭藥師就說不出口了,只是看著沈長生。
沈長生笑道:“郭都管是想知道令愛有沒有受辱?”
“這個”
沈長生認真的點點頭:“受了!”
“什么?高俅他”郭藥師頓時就急眼兒了,剛想發作,就被身后兩個牛高馬大的宋軍甲士給摁住了。
沈長生搖搖頭道:“郭都管誤會了,令愛并未被高太尉侮辱”
“那,那”郭藥師都不敢往下問了。
沈長生看見郭藥師這個三姓家奴一副又急又氣,又無奈何的模樣,心里甭提有多痛快了,于是又來了一句:“郭都管莫急,令愛只是入了賤籍成了官奴婢。”
宋朝還是存在良賤制度的!雖然賤籍奴婢的數量極少,但并沒有完全消失。
而郭天女是叛臣之女,又在戰場上被擒,打入賤籍,沒為官婢的懲罰并不算重但郭藥師還是有點急眼,他以為郭天女成了營妓。他這回可把女兒給害苦了,這可怎么辦啊!
而且他好像還沒什么招兒可以救他的閨女。
想到這里,郭藥師忍不住就嗚哇一聲哭起來了。正哭著的時候,前方忽然傳來了一個歡快的女子聲音:“爹爹,您怎么哭了?您是想女兒了嗎?”
聽見女兒的聲音,郭藥師的哭聲硬生生的給止住了,然后抬頭一看,就見他閨女郭天女就站在天成浮橋的盡頭,穿著一身紫色的戎服,身后還站著兩個同樣身穿紫色戎服的壯漢,似乎是董金剛、董羅漢二人。
這是怎么回事兒?
郭藥師正發愣的時候,對面的郭天女的歡樂聲音又響起了,“爹爹快過來,女兒帶您去看看高太尉的禁軍大營爹爹一定是為了探營而來的吧?”
郭藥師簡直都懵了,他閨女這是怎么了?都入了賤籍了還那么高興?被淫辱了還那么開心?這不對啊!
想到這里,他再沉不住氣了,三步并作兩步,一路小跑著就向郭天女奔過去了,轉眼就到了女兒跟前。
站在了女兒跟前,郭藥師卻一時無語,也不知道該安慰女兒,還是應該向提問?而且他還從女兒郭天女的表情中看到了一種過去許多年中都沒有見過的幸福的神采都入了賤籍,怎么還那么高興?
郭天女看見郭藥師在發愣,就走上前去,笑著拉起父親的手,一邊像居山的山坡方向走去,一邊笑著說:“爹爹,女兒的主人讓女兒在這里等您,并且帶您去看一看黃河南岸的宋軍大營!”
“你的主人”郭藥師頓了頓,“天女,誰是你的主人?”
郭天女笑道:“爹爹莫問,稍后女兒會帶爹爹去見他的。”
“他,他有沒有你有沒有”郭藥師吞吞吐吐的,都不知道該問什么。
郭天女卻大大方方地說:“女兒是奴婢,他是主人,奴婢伺候主人那是天經地義的。何況女兒還有那么多的罪過,被主人處罰也心甘情愿,毫無怨言。”
“這,這”郭藥師那正是懵了又懵,他閨女是常勝天女啊!母老虎一只!當年跟著董小丑的時候,都和董小丑大吵大鬧過,據說都動了手。現在怎么被人降伏的服服帖帖?她的主人說誰啊?
就在郭藥師發懵的時候,郭天女已經把父親拉上了居山的山坡,然后指著東南面黃河岸邊,汶子山腳下,一處正在施工的占地并不大的營地說:“爹爹,您看哪里沿著黃河大堤,共有百里連營,屯駐兵馬足有數十萬!
您看黃河萬年新堤南堤上那些都是大宋三衙禁軍各軍的旗幟,足足有三十個軍號,光是戰兵就不下三十萬啊!
您再看西南面那里就是開封府城!天下首善之地,也是大宋命脈之所系,四方勤王兵馬正源源不斷的趕來爹爹,您看見了嗎?”
我看見個屁!郭藥師心想:除了一座小小的城寨,還是沒有完工的,黃河南岸就只有插在岸堤上的一長排迎風招展的旗幟了這哪兒有百里連營?哪兒有三十軍精兵?哪兒有勤王大軍?
郭天女見他父親郭藥師一言不發,俏臉兒已經放沉,“爹爹,您要是沒瞧見,女兒明天就和金剛、羅漢一起去兀術營前挑戰!”
什么?郭藥師聽了這話都快傻了,這女兒瘋了嗎?她要帶董金剛、董羅漢去兀術營前挑戰這是要害死我和大郎啊!
“閨女,你這是”郭藥師看著女兒,真不知是該說什么好了。
郭天女卻冷冷道:“爹爹,您欠女兒的,都要還也必須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