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么喜歡騎車?”身上的白色騎行服已經有些臟污的秦卿站在劉昱等人的鏡頭面前,她剛完成了一個爬坡,整個拍攝過程中會有一些這樣的訪談鏡頭,通過這樣的方式增強代入感,營造對敘事的期待,這是很多紀錄片喜歡用的方式。不過提問并沒有事先讓秦卿知道,這種即時性的提問,能抓住那一瞬間的真實感。
每個人在年少的時候都有想過逃離眼下的桎梏,向往遠方的想法,對于秦卿來說,也不例外。
父母以前爭吵得很兇,那時候她就想要逃,而身邊有什么東西能讓她暫時的去往遠方,就是一輛自行車了,她就蹬著車,去能看到城市的山坡,覺得自己一下子遠離了那些家庭的瑣碎和爭吵,仿佛風一樣自由。
她喜歡那樣的無拘無束,有一次還摔倒在山坡上,摔到了腿,滿是血,對于少年來說那樣的疼痛是很難忘記的經歷,但她卻并沒有記得那種疼痛,反倒更記得的是自己最后推著車回家的樹和花,后來她覺得,這應該就是孤獨。
恍惚了一下,秦卿道,“因為騎車能讓人快樂,能夠讓人忘記掉煩惱,還能鍛煉意志,有時候讓你覺得煩心的事情,經過一場拉練過后,會突然豁然開朗,好像也沒多大的事兒了。”
“你參加比賽,是為了拿名次去的嗎?目標對你來說是不是很重要?”劉昱繼續問。
“目標肯定是有的,參加比賽也希望能拿到名次,因為對誰而,都是有勝負心的。但其實參加了這么多比賽,最后才發現,你最大的對手還是自己。天冷了,不想起來訓練。你自己是否足夠自律,你在追趕或者領先大集團的時候,對體能策略的分配,面對很強的對手,自己是否有拼下去的意志……很多時候你會發現,如何戰勝對手,其實每次都是不確定的,相比起來,如何戰勝自己更要困難許多。”
這邊負責攝像,場記,輔助的劉昱手底下幾個人,心頭都生出同一個念頭:卿姐真的很颯很帥啊!
此前就聽說了秦卿的大名,他們和劉昱一樣,都是只可遠觀不敢招惹的,如今秦卿能在鏡頭面前說出這些話,就問問還有誰,他們回去保管能讓一幫牲口哀嚎。而且卿姐說得也并非什么空話套話,頓時讓人覺得親近了,一個人要能對你說真心話,那是由衷把你當自己人啊。
再問了幾個問題過后,劉昱打了打握在手上的紙卷示意停,這邊監控器前的眾人響起一片掌聲。
“今天到此為止!辛苦了。”
陳一聞鼓了鼓掌,從監視器這邊探出頭來,他們帶了保障車,后面兩個大面包,可以把器材和物品拉一車,其他人上一車。這都是工作室的資金自己添置的,工作室現在對外接一些制作,視頻拍攝,有足夠的錢運營。
所以在導演辦那邊不給資源不給的時候,商院團隊也能獨立撐起拍攝的條件,而且一些設備甚至比導演辦的都要好,軟件上面智造公司的最新軟件技術,這是智造公司剛剛在數碼界引起一番轟動的技術,但還沒正式對外銷售,軟件會將個人版和明年中旬發布的全球戰略機型維鋒imax綁定,可以讓人用一臺手機完成一個攝影棚的工作,在很多人眼里看來,這簡直是先進生產力的躍升,要知道商院團隊已經提前半年運用上了,恐怕這幫人會嫉妒得面目全非。
這個山坡在半山處,能看到遠處的青山市,陳一聞和秦卿站在一起,看晴空之下的城市,他道,“這里你很熟,經常騎車來這里?”
秦卿不置可否,側著頭看他,“我聽說了現在的情況……你有把握嗎?”
“現在的……情況?”陳一聞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問。
秦卿微怔,頭轉回正前方,還是道,“就是關于本來副市長是讓你們來做大運會宣傳,現在卻不被重視……”
陳一聞笑,“原來是這樣啊,也好啊,不干重活豈不落得清閑,光明正大偷懶。”
“可是這不像你。”
聽著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陳一聞愣住,秦卿沒有看他,目光朝著遠方,睫毛下的瞳子染著褐色的亮斑,“為了不被埋沒,動畫大賽上一個哪怕很小的機會,你也會去抓住。”
“你帶隊參加電影節,讓卓俊繼續了他喜歡的事情,不至于放棄讓人小看了。身邊的人都因為你找到了自己的方向。電影節受了不公正待遇,你可以直接上綜藝做出反應,讓那些封鎖也無濟于事。”
“現在,老劉既然把事情交給你,對你也帶著期望,這是相信你能給青山市交一個不錯的答卷。我不認為你可以懈怠和偷懶。你難道想辜負老劉?”
秦卿說著,風吹落的葉子從他們面前卷了過去。
陳一聞側頭看著秦卿襯托出身線,略有些灰塵的騎行服,心頭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她本來是不會參與他們搞出來的拍攝宣傳的,之所以現在拋開那些不自在,答應進行拍攝,該不會是完全因為自己?
劉孟添希望陳一聞在這場青山對外的窗口下為他漲面子,為商院漲臉。而他又叫上了秦卿,她是不是也有認為不能讓他塌了架子,所以才答應下來,這段時間的賣力,是不愿拖自己后腿?
所以她別看冷冷硬硬,其實打心底是個熱心腸的妞。陳一聞心頭一熱,道,“知道了,謝謝你啊。”
興許是陳一聞突如其來的正兒八經讓秦卿一時有些無措,她就沒見過陳一聞這種認真的樣子,一時別看在原地煢立著,實際心里受驚得想從旁邊跳三步出去,雙手劃成十字嚷他“干嘛!是不是有什么企圖!?”
她打定主意下一刻陳一聞要突如其來畫風陡變得寸進尺,她就讓他嘗嘗本姑娘的旋風腿。
陳一聞看她狐疑的眼神,笑道,“老劉信任我,副市長還親自請我吃飯委以重任,安啦,我會辦好事情的。”
“哦。臭假。”秦卿從鼻子里哼出聲,不再看他,但心情卻似乎好起來,陳一聞的話,很自然的讓人感覺到信任。他嘴上胡說八道的時候讓人咬牙切齒,可現在這副模樣,卻又仿佛讓人很安心。
但陳一聞目光老是在她身上,她又相當不自在,睫毛下的眼波無處安放的律動著。
陳一聞想起了什么,問,“高中那三年,你很少來當年大院你外婆了,導致都沒怎么見你,你是怎么從我眼前跑掉了。”
秦卿頓時臉微紅起來,伸出手勢大力沉拍了他一下,“滾!什么叫從你眼前跑掉!你是變態偷窺狂啊!”
秦卿沒聲好氣的看陳一聞在那邊揉著手臂“痛痛痛”的裝模作樣,原本不想理他,但最后手握著山坡步道的欄桿,微微緊了緊,隨后輕聲道,“那段時間啊,我爸和我媽離婚了,我跟我爸呢。”
陳一聞噎了一下,他印象里對秦卿父母的記憶很少,不過那些記憶中,依稀是一對很登對般配的人,她父親很英俊,母親的也很漂亮,秦卿小時候站在兩個人中間,陳一聞會覺得羨慕極了。畢竟當年的陳家錢和秦慧如都忙著做生意,沒工夫陪他。
側目看她,陳一聞“哦”了一聲,又道,“那現在呢,你爸媽估計也松一口氣,你畢竟長大了,可以自己飛了。”
秦卿道,“我爸和我媽都有了新的家庭,我也挺不想打擾他們的,所以我啊……”她側過頭來,在夕陽的光氳里,眼波柔和,“就和馮秀蓮相依為命了。”
另一個時空有一首歌叫“都是月亮惹的禍”,陳一聞心里只想著要怪的話都怪那個山坡,那天的夕陽,那天的萬物生長。
有句話還說“男兒到死心如鐵”,“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男兒不惜死,破膽與君嘗。”
所以陳一聞好死不死,就著面前那張紅頰和柔唇,心想管他三七二十一,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伸出手一下捧著秦卿的臉頰,后者還因為這個突如其來有些吃驚和下意識身體往后微仰,只不過這個仰身的躲閃也被陳一聞預判到了,他捧著她的臉就狠狠在上面啃了一口,隨后來不及細細體會享受那妞滑膩軟嫩的觸感,無比果斷的毫無吃干抹凈覺悟般撒開手就逃。
只留下秦卿怔怔站立在那個山坡上,云鴉暗渡,山川皆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