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這陡然而出的變化讓得一直有些神經繃緊的陸心宇始料未及。他倒不是因為飛行上的問題而感到緊張,實在是自己的偶像坐在身邊,全身肌肉以及心態都不由自主地收緊。要是換作平時,此等變故也就只能讓陸心宇稍稍有些訝異,不會有這么大的反應。
“襟翼不對稱了!”徐清一手控制飛機,同時瞄了眼襟翼指位表。在襟翼指位表的顯示中,一邊的襟翼確確實實跟隨著襟翼手柄的作用放到了一的位置,而另一邊的襟翼卻直接越過了一的位置,一路往下放,直接放到了襟翼四十的地方。
由于兩側襟翼位置不一致,機翼便會出現不正常的滾轉。一旦這個滾轉力矩超過了自動駕駛能夠修正的極限,自動駕駛便會自行脫開。
經過徐清的提醒,陸心宇很快就發現了襟翼不對稱的故障問題,他不免擔憂道:“徐先生,還要繼續嗎?”
原本超低空拉平操作就已經很難了,再加上襟翼不對稱,那在方向上的操縱便是難上加難。即便陸心宇對徐清有著近乎盲從的信心,但是安全起見,陸心宇都感覺自己有必要征詢一下徐清的意見。
對于襟翼不對稱是否會影響到一會兒的接地操作,影響程度有多大,這個問題只有當事操縱人才有發言權。
或許,從陸心宇的角度來看,加上襟翼不對稱的話,他是無法進行操作的。可要是從徐清的視角來看,襟翼不對稱的問題并不算什么大問題。
“沒事,襟翼不對稱而已,注意一下橫滾操作就行。”徐清倒是不怎么在意襟翼不對稱而引發的飛機在橫滾上的操縱難度增加。
襟翼不對稱跟襟翼不一致還不一樣。襟翼不一致的話,還可以通過備用放襟翼將襟翼調整到合適的位置。可是由于備用放襟翼的過程中沒有不對稱保護,所以在襟翼不對稱的情況下,是不能使用備用襟翼功能的。
很大概率下,飛機將會保持現在的襟翼構型,也就是一個襟翼一的位置,一個襟翼四十的位置落地了。
其實如果單單是襟翼不對稱的話,陸心宇倒也沒覺得有什么問題。他自己在執行航班的時候,各種各樣的飛機操縱系統故障都遇到過。
什么襟翼不一致,襟翼不對稱,前緣過渡燈亮,前緣裝置無法伸出等等。在陸心宇的認知中,以他的能力并不會單純把襟翼不對稱的問題當成一個棘手的問題,就如徐清所說,注意一下橫滾操作就行。
當然了,陸心宇這么覺得是建立在他對自身的能力有充足信心的前提下。可能對某些其他機長來說,襟翼不對稱就算是比較難搞的問題了。
可是如果單純僅僅是襟翼不對稱,那還不值得陸心宇詢問是否要繼續進近。問題在于不久后要關斷的右側發動機。
在此之前的星游6333航班中,飛機就是右側發動機熄火。所以,為了還原當時狀況,一會兒他們是要關斷右側的二號發動機的。
問題就出在這里.....
右側發動機一熄火,兩邊推力不一致,飛機就會產生持續性地產生往右偏轉的力矩。
這個由于單發而引起的推力不一致所致的偏轉力矩除了在大推力條件下,大部分還是可以控制的。可遇到一些特情情況下,問題就變得不一樣了。
比如,復飛
在復飛階段,存在有長時間的大推力情況。在大推力情況下,推力不一致的情況便會變得更加明顯,偏轉力矩自然也會跟著變大。這時候,飛機就會變得不好控制了。
所以對于單發復飛來說,難點之一就是起始爬升階段的方向控制問題。在復飛初始,隨著推力油門的增加,舵量必須跟上。
但凡在單發復飛階段沒有跟上舵量的,飛機很有可能往一邊斜著栽下去,這對低空環境下,是極為危險的。
不過,對于普通飛行員來說,單發復飛可能還算是難點。不過,以陸心宇或者徐清的水平,單發復飛并不算難點。
至少以陸心宇經歷來說,單發飛行的難度,他自覺并沒有很大。在實際航班運行中,陸心宇倒是沒有遇到過發動機熄火的情況,但是在本場訓練飛行時,在訓練環境下,他嘗試切過一臺發動機。
這里的切發動機不是僅僅將油門收到慢車,而是將發動機起動手柄一塊切斷。
在單發情況下,陸心宇就操縱過單發復飛,只要舵量跟得及時,飛機的方向還是能保證得好的。講道理,陸心宇能做好的事情,徐清不應該有問題。
不管是襟翼不對稱,還是單臺發動機運行,這兩個故障在單一情況下,陸心宇都不覺得是難以處置的問題,要命的是兩者結合在一起
而且這次襟翼不對稱引起的偏轉也是右轉,待會兒切的是右側發動機,也是會引起右偏力矩,兩者正好重疊在一起的,這是相當不好的消息。
“徐先生,一會兒復飛的話,起始爬升階段,飛機會不會不太好控制?”
如果繼續進近的話,在五邊階段,陸心宇預估著大約需要75左右的N1就能維持飛機在五邊上的姿態。
說實話,75的推力作用下,陸心宇覺著飛機自主產生的偏轉力矩還是可控的。但要是復飛了,那可就不好說了。
復飛狀態本來就是大推力,大迎角的相對不穩定的狀態,這時候的偏轉力矩會顯現得更加明顯。
其余時候陸心宇不擔心,他唯獨擔心復飛的時候,真要出安全問題的話,那肯定是復飛的時候。
有人或許覺得,要是復飛危險,那就落下去唄,這樣不就沒有風險了嗎?這是一種非常危險以及錯誤的想法,這代表飛行員預設了一定要落地的立場。一旦有了這個既定想法,就會對飛行員對復飛時機的把握變得不精準。
一次進近過程,不能只單單考慮落地,同樣要把復飛給考慮進來。
比如,有一片雷云正好覆蓋了復飛軌跡,而在五邊上天氣是非常干凈的,可以繼續進近。這時候,一個合格的飛行員就應該跟塔臺協調更改復飛軌跡,以求繞開雷云。要是無法協調,就要考慮中止進近了。
沒錯,由于雷云不在五邊上,大概率飛機是可以安全落地的。可要是萬一出了什么狀況,飛機無法落地了,那后面該怎么辦?直接沖雷云嗎?
真正的飛行員從來不會只考慮一段的影響,必須要有全方位的概念。
陸心宇考慮到在復飛的時候,由于襟翼不對稱和單發情況導致的偏轉力矩會達到最大,這時候有沒有可能這股偏轉力矩會超過飛機的橫滾操縱極限。也就是說,那時候就算飛行員使用了一切辦法就無法阻止飛機偏轉。
要是偏轉力矩真的會超過飛行員的操縱極限,那便是不是人的主動能動性可以控制的了,便是要考慮客觀規律。這時候,在客觀規律的作用下,人還是表示足夠的尊重的,不然就是自尋死路。
陸心宇是沒有試過襟翼不對稱加單發復飛的,就算在模擬機上都沒有。不過,光看剛才襟翼不對稱下,偏轉力矩直接斷開自動駕駛的架勢來看,那著實不好操縱的,畢竟一邊襟翼為一,一邊襟翼為四十,差距非常之大。
正是因為陸心宇沒有親身體驗過,所以他不曉得偏轉力矩會不會超過操縱極限。沒有實踐自然就沒有發言權,無奈他只能將此問題求助于徐清了,再怎么說,徐清也是操縱者。
徐清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我覺得應該是沒問題的。放心,到時候要是真的存在偏轉力矩過大的情況,我會適當減小一發推力的。咸池機場周圍凈空環境極佳,就算上得慢些也沒有問題。”
徐清的意思很簡單,在必要關頭,他會減小一號發動機的推力,這樣就會減小偏轉力矩,以便可以讓偏轉力矩滿足于可操縱范圍內。
可是在單發復飛下,適當地減小唯一一臺工作發動機的推力會影響飛機的爬升率。在單發條件下,飛機爬升本來就很簡單,再減小推力,甚至可能出現飛機幾乎不爬升的情況,這在地形復雜的機場是極為要命的。
因為不少復飛程序是設置了爬升梯度的,要是達不到那個爬升梯度,就算按照復飛程序飛,還是有可能觸發地形警告的。
不過,好在咸池機場周圍地形極為平攤,不存在地形威脅,其復飛程序中也沒有關于爬升梯度或者上升率的要求。即便減小些復飛的爬升率,應該也不會出現什么問題。
陸心宇在心中暗中評估了下徐清的可行性,覺得還是可以具備操作性的,便是點點頭:“可以,我聽徐先生的。”
徐清一手壓著盤,打了寫副翼配平,減小操縱力,不然他持續性地使力,很容易引起右手出現不受控制的顫抖。
“當然了,我們能安全落地,自然就不用應付復飛的難題的。”面對此情此景,徐清還是顯得極為淡定的,畢竟他什么風浪沒見過,在鬼門關前都走了好幾遭了,心理素質早就不是普通人可比。甚至于,徐清還調侃陸心宇:“說實話,搞成現在的情況,你們公司的飛機要背大鍋。這次這么多人看著,也調個好一點的飛機啊,這一上來就給我弄個襟翼不對稱。”
陸心宇狂汗,不過徐清說的也不無道理。這飛機自然是符合放行標準的,可在重要關頭掉鏈子也確確實實是真的,著實有些尷尬。
“讓徐先生見笑了。”陸心宇臉一紅,趕緊轉移話題:“那我聯系一下,申請原地盤旋一下,處置故障?”
以之前的估算,三十多海里的五邊算是相當富裕了。可是如果加上處置襟翼不對稱的特情,那就顯得捉襟見肘了,所以陸心宇感覺不如申請原地盤旋,先把襟翼不對稱的檢查單完成了,再轉向五邊,如此一來,五邊上就不至于顯得急急忙忙了。
“嗯,說吧。”對于陸心宇的考慮,徐清還是表示贊同的,現在就轉五邊,的的確確有些匆忙了。
得到徐清的認可,陸心宇立時聯系塔臺:“塔臺,星游6333,現在我們出現了襟翼不對稱的情況,先原地盤旋處置情況。”
“好的,星游6333,你們轉五邊報。”塔臺那邊遲疑了下,還是問道:“星游6333,你們是否還按照原計劃飛行?”
言下之意就是問后面切一臺發動機的計劃是不是照常進行。
襟翼不對稱的情況肯定不是在計劃之中,出了如此變故,就算暫時取消之后切一臺發動機的計劃都是合理的。
不然一群人在下面等著看,結果一接地發現是雙發落地,那就不太好了。
在獨立休息室里的人也聽到了機組報告襟翼出現不對稱的情況,有些懂行的人很快就能想到之后切二號發動機導致的偏轉力矩疊加的問題。
“徐顯,這個襟翼不對稱問題很嚴重不?”溫靜姝并非專業人員,對所謂的一些特情名詞并不算很精通,她無法分辨出現在的這個襟翼不對稱的問題嚴重程度如何。
徐顯眉頭微微皺了下:“但是襟翼不對稱不是很嚴重,可要是加上單發,可能就變得嚴重了。我不知道襟翼不對稱造成的偏轉是那一邊,如果是左偏還好,甚至還可以抵消部分的單發偏轉力矩,要是右偏,那就不好控制了,尤其是在復飛的時候”
徐顯還是眼光極為毒辣的,很快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點在哪里,跟陸心宇的擔心一模一樣。
徐顯的解釋在內行人聽來,一下子就能聽懂,可要是在外行人耳朵里,這解釋還跟天書一般,不得其法。
溫靜姝小嘴張了張,顯然是沒有聽明白。不過,她也不好意思再問徐顯,只能輕輕地嗯了一聲。
在不遠處的云尚看徐顯和溫靜姝旁若無人的聊天,好像是熟識的樣子,不由自主眼睛瞇了下。難不成徐顯這小子還跟溫氏集團有關系?
要是徐顯是星游航空的人不錯,原則上來說,星游航空是屬于溫氏集團的,但二者的體量就是天與地的差別。得罪星游航空,云尚根本不在乎。可要是得罪溫氏集團,他就要掂量掂量了。
原本溫氏集團的主業就不是航空產業,他想著在他們不久后的擴張中要是對峙上了星游航空和長隆航空,溫氏集團大概率不會跟他們死斗。可要是徐顯跟溫靜姝這個溫家繼承人有關系,那事情就不好說了。
到這個時候,其實云尚已經有些后悔把徐顯牽扯到這件事里了。在此之前,韓起離開鯤龍航空就有一部分徐顯原因。要是再因為徐顯的原因,將溫氏集團扯進來,那自己這次對清源集團的發難就是徹徹底底失敗的。
說到底,云尚也沒有想到徐顯這么一個普通人會牽扯這么多
這時候,藍天航空的運行副總裁陳逸撥開人群,來到程光宇身邊:“程司長,超低空拉平操作本來就難度系數極高,要是加上襟翼不對稱的話,不確定性大大增加。我希望你能通知塔臺,轉告徐清,讓他取消后期的關斷一臺發動機的打算。”
“你覺得這個情況很危險?”梅婷婷偏頭問道。
陳逸點點頭:“相當危險!徐清他沒必要冒這個險的。”
聽到陳逸這么說,梅婷婷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陳總,若是要跟徐清說的話,希望你跟他直接通話,我的話可能不好使。我可以聯系塔臺,將你的音頻接入頻率里,讓你直接跟徐清說。”程司長對徐清的脾性知曉得一清二楚,別看他身為航安司司長,在民航界里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可航安司司長的身份在徐清這邊完全就不好使。
可陳逸不同!
在徐清剛進藍天航空的時候,陳逸就是藍天航空的總飛行師,還算是徐清的半個師兄,二人關系相當不錯。
像徐清這么個重感情的人,親近之人的話怕是更好使一些。
“沒問題!”陳逸看了眼梅婷婷,在見梅婷婷沒有反對自己之后,才是答應了程光宇的要求。
可就在陳逸答應勸導徐清的時候,音響中就傳出陸心宇的聲音:“塔臺,我們處置完襟翼不對稱后,繼續按原計劃飛行。”
此言一出,陳逸臉色一僵,下意識地望向了梅婷婷。
梅婷婷笑道:“他覺得沒事,那便隨他去了。”
很明顯,陳逸是以梅婷婷馬首是瞻的。梅婷婷這么一說,陳逸點點頭,再是退回了人群中,對剛才答應勸導徐清的事情絕口不提。
此時此刻,在咸池機場外圍的鐵絲網處正趴著兩個年輕人,他們中一人正拿著一個無人機的遙控裝置。
“幸好這次來的人多,無人機也多,不然我們還真不好混進去。”其中一人望著機場內部上空飛著的一個無人機道。
這兩個人是飛行愛好者,并不在活動方受邀之列,無法進入機場內部。不過他們自己有一個無人機,搭載了攝像設備,借著機場內部人多雜亂的情況,竟然將自己的無人機混到了媒體記者所在的無人機群中。
“一會兒你看好五邊,一等飛機要落地了,咱們就操控無人機到跑道上空,來一個正面特寫。”那人興奮道。
另外一人有些擔心:“我看那些記者的無人機都是分列在跑道兩側的上空,應該是不允許將無人機飛到跑道正上空吧?”
在他們二人的視野中發現,雖然媒體記者的無人機很多人,但是全部懸停在跑道兩側的上空,沒有存在懸停在跑道上空的。
要是能停在跑道上空這個最佳拍攝位置,他們不信那些記者會不往那邊擠。造成現在沒有一個無人機越界的最大可能就是機場禁止無人機懸停在跑道上空。
他們要是操縱無人機去了跑道上空,豈不是壞了規矩。
可另一人根本不在乎:“我們偷偷摸摸拍一下,沒事的,沒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