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輪接地?你是要只用左主起落架接地?”陸心宇在這一刻仿佛打開了新世界,這TM還能這么搞的?
怪不得徐清讓他不要放下起落架手柄,起落架手柄只有一個,是一起控制三個起落架的,只要起落架手柄一放下,那么一個前起落架,兩個主起落架全部都要放下來,這顯然不符合徐清的要求。
徐清需要的只有一個左主起落架,因而,他必須換一個放起落架的方法。
人工放起落架是可以逐個放前起落架和兩個主起落架的,也就是說使用人工放起落架的話,可以完成單單只放左主起落架的操作。
只是人工放起落架的操作通常只會在A液壓系統失效的時侯才會使用,現在徐清使用人工放起落架的時機按理說是不太對的。
不過,現在飛機所處的境地也不是什么對勁的樣子
徐清眼見時間不多了,厲聲呵斥道:“陸心宇,還想活著嗎?想的話,那就聽我指揮,不要問為什么!”
現在本就是千鈞一發,而他自己的想法如果真要娓娓道來,那都要花上不少時間,可現在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陸心宇心頭一凜:“好的,我不問,徐先生,你說什么,我做什么!”
休息室內,徐清所言要繼續落地的話同樣是一字不落地傳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他要繼續落地?”程光宇不可思議地喃喃道,下意識地,他的視線轉向旁邊的徐顯。說真的,程光宇也摸不清徐清到底想要干什么。
很明顯的是,他跟徐清這類人的思維方式是不一樣的,那就只能跟他屬于同一類型的人。徐顯毫無疑問就是跟徐清同屬一類的家伙,或許以他們獨特的思維模式還真能搞清楚徐清的意圖是如何。
徐顯自當思忖之際,突覺一猶疑目光襲來,頓時不悅道:“程司長,你這什么眼神?”
“徐清想要干什么?”程光宇幽幽說道,眼珠子就跟餓了好幾天的野狼一般冒著綠光。
徐顯頭皮發麻,瞧了眼目光炯炯,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五邊方向的梅婷婷,稍稍猶豫了下,一把將程光宇拉到一邊角落,離著梅婷婷保持一段距離。
“有什么說不得的?搞得這般神神秘秘?”程光宇不解起來。
徐顯和徐清那都是腦子里全是瘋狂操作之人,這情境要是換給別人,那他們估摸著就不管不顧直接復飛了,才不管復飛軌跡上有沒有無人機了。
反正要是落下去要撞巡視車,復飛要撞無人機,縱然無人機數量多些,其他人還是會在下意識里選擇撞無人機。
如果運氣好,無人機沒有撞到發動機或者風擋,抑或是撞到發動機了,發動機卻沒有停車,撞著風擋,風擋也沒有碎,那就算是死里逃生,撿回一條小命。
不過依照徐顯目視看到的無人機密度,撞到無人機群和撞到巡視車上的強度估計也都差不多了。要是真的撞過無人機群都能死里逃生,那基本下來之后也不用再干飛行員了,直接去買彩票更實際。
盡管概率微乎其微,可好歹還是有生還機會的不是?畢竟換做別人,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能想到低空通場的陸心宇都已經算是“其他人”中腦子轉得比較快的了。
可是,不管是直接復飛,硬沖無人機群,還是低空通場的選擇,都是將自己的命運交予老天爺決定。能不能活下去全看天意,跟自己基本沒有什么關系。徐顯和徐清跟這些聽天由命的“其他人”的最大區別就是,他們一貫嘗試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徐顯是聽不到徐清跟陸心宇的駕駛艙內部對話的,但是他依著自己的感覺,如果他是徐清,他會怎么辦?
“你看到巡視車的位置沒有?在中間微微靠右的地方。”徐顯指著跑道上停著的巡視車說道。
原本巡視車是在跑道正中間的,之后為了撿飲料瓶,司機師傅為了節省走路路程,稍稍往左拐了一下,那么在相對的進近飛機方向,巡視車就是停在中間偏右一點的位置上。
這原本只是司機師傅為了省力而做出的一個無心之舉,可是卻成為了此次徐清唯一的生存之機。
“咸池機場的跑道相當寬裕,即便只使用半個跑道,依舊勉強可以完成落地”徐顯說到這里,便是被程光宇一下子給打斷了:“勉強?你在騙鬼呢?你什么時候說話變得這么含蓄了?”
咸池機場是專門面向公務機起降的,對于大多數公務機而言,它們的體型是要比737之類的大型客機要小很多的,咸池機場方面在設計之初肯定只考慮相對體型更小的公務機的需求。
沒錯,對公務機來說,咸池機場的跑道確實是修得又長又寬,就算只用半邊跑道都能落地的。可對737之類的大型客機,半邊跑道落地就顯得非常非常勉強了,是真正意義的,字面上的勉強。
很多時候,勉強可以很直接地跟不行劃等號的。
而且需要注意的是,現在飛機處于單發和襟翼不對稱的情況下,而且在短時間內,至少是在落地之前,根本無力再重新起動被關斷的那臺發動機,這便是意味著飛機在橫滾上操縱存在極大的不穩定性。
沒錯,徐清手上的功夫確實相當扎實,可是再怎么扎實那也是人。一個真正理智的人是需要承認人的局限性的,有些東西確確實實會超過人的極限。
在昆陽河迫降事件中,徐顯的飛機雙發熄火,雖然沒有動力,但是不存在橫滾上的偏轉力矩,在方向控制上要比單發加襟翼不對稱的情況要好上不少。
就是在這個不存在偏轉力矩的前提下,徐顯才能完成半米之內誤差的接地精準度。可若是讓徐顯換成單發加襟翼不對稱,他還能完成這般精準的落地?
沒錯,以徐清的能力確實有可能創造奇跡,但是同樣存在不菲的失敗概率,這根本也是不可控的。所以,以程光宇的角度來看,徐清應該不會選擇這個方法,這跟硬沖無人機群有什么區別?
“如果飛機正常接地,那肯定就不好把控,可是要是選擇單”徐顯說著,目光突然瞟到天上的飛機,聲音戛然而止。他拍了下程光宇,指向天空飛機的位置:“你看,他想的跟我一樣!”
“一樣?”程光宇一轉身,目光很快順著徐顯的指引,聚焦到五邊飛機之上。
“有什么.”程光宇一開始還沒有看出玄機,可是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同之處:“起落架是怎么回事,怎么只有一個?”
“就應該只有一個才對!”徐顯目光灼灼道。
雖然大約可以理解一會兒徐清要怎么做,可是這個操縱的難度同樣是驚險萬分!
飛機上,陸心宇剛剛拉下左主起落架的人工放起落架手柄,在起落架指示燈上可以看到左起落架已經放下,并且顯示綠燈。
“左起落架,放下綠燈!”陸心宇報告道。
“現在你自己進行空中起動,我負責操縱,可以嗎?”徐清問道:“事出緊急,可以完全憑記憶完成嗎?”
如今徐清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操縱飛機上,哪里還有精力能夠分出來再管空中起動的事情。而且,在徐清看來,以陸心宇的級別,獨立完成發動機空中起動應該不是什么難事,甚至應該都不需要參考檢查單的。
正常來說,陸心宇都是總飛行師,即便發動機空中起動檢查單不屬于記憶項目,但是照理來說,也該能憑借記憶完成。
當然,常規來說是這樣的,不過徐清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詢問一下陸心宇的。如果陸心宇表示無法完全憑借記憶完成空中起動,他勢必只能分出一部分精力口述空中起動的步驟,讓陸心宇跟著自己的要求來做。
現在飛機的操縱本來就是極其耗費精力的,如果還需要分散精力指導陸心宇完成空中起動的項目,那對徐清來說,壓力實在太大了。
人的壓力極限是有一個閾值的,即便是徐清也不能幸免,要是突破這個閾值,人犯錯的機率將會直線上升。不到萬不得已,徐清是不愿意冒這個險的。
只是二號發動機起動事關重大,還不得不做,而且要動作快。
不過,好在徐清所擔心的最糟的情況沒有發生,陸心宇當即回道:“我可以按著記憶來做!”
正才是一個總飛行師該有的自信,徐清最后還確認了一句:“而且確定不會出錯?”
二號發動機剛才是為了表演需要而關閉的,發動機本身是沒有一點問題的。這就意味著,只要空中起動的步驟程序是正確的,那空中起動的成功率基本就是百分之百。
由于二號發動機的重新起動事關之后的復飛動作,極為重要。徐清絕對不愿意看到由于空中起動的步驟程序出現問題而導致的起動失敗。
他們只有一次起動的機會,要是這一次起動失敗了,就算他們能成功越過巡視車的阻擋,同樣還有很大可能沖出跑道。
徐清必須要得到陸心宇的一個準信,一個絕對不會出錯的準信。
要是陸心宇有片刻的猶疑,那徐清還不如自己指導空中起動的步驟程序。
“不會的,絕對不會出錯的!這個地,我沒本事落下去,空中起動難道我還不行?”陸心宇幾乎是拍著胸口保證起來。
陸心宇自知在這個狀態下,他是沒有能力完成落地的,這個難度系數太高。但是要是質疑他能不能憑借記憶完成一次空中發動機起動,他就覺得有些侮辱自己了。他好歹也是星游航空的總飛行師啊,這點兒事兒都干不了,還當個錘子的總飛行師?
徐清眼角的余光在陸心宇的臉上逛了一圈,最后只是重重吐出一個字:“好!”
“你且自己完成空中起動程序,不用管我這邊。我負責操縱落地,你負責空中起動,兩邊分工,絕不干擾。”徐清下達了最后的指令:“一旦發動機起動完成,立刻提醒我!”
陸心宇抿著嘴唇,狠狠地點點頭。
徐清望著越來越近的跑道,眼睛瞇了起來:“那么開始吧!”
跑道兩側機坪上,眾多的記者發現原本前去推車的安保人員也撤回來了,一輛巡視車就這么孤零零地放在跑道之上,沒有人來管。
“哥,這巡視車就這么停在跑道上,那還怎么落地?”一個實習記者很是不解問身邊的老記者。
老記者瞄了眼五邊上的飛機:“怕是沒轍了吧!這個樣子,飛機肯定是落地不了,塔臺該指揮著復飛了吧?”
實習記者望望飛機的位置,又轉到跑道上空的無人機群,指著道:“這些會不會有影響啊?”
老記者哼了一聲:“誰知道呢?都是一群不守規矩的家伙!”
老記者手里也要一個無人機的操縱裝置,可是他始終只讓無人機停在原先的位置,并未逾越半步。他沒有清楚地收到機場關于解除跑道上空空域的通知,即便已經有一大群人操控無人機飛到了跑道上空,可是他不做那隨波逐流的事情。
“我看這么無人機都在那邊,估計禁令已經解除了吧,就咱們還不知道而已。”實習記者尷尬地笑笑。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一個問題:“哥,飛機高度已經不高了呀,咋還不復飛呢?他們在等什么?”
這要是還有人在嘗試將車輛移出跑道,那飛機還在繼續下降或許還可以理解。然而,現在明顯是躺平不管的節奏,機組在天上也應該看得真切,就算塔臺不指揮復飛,機組也應該主動提出復飛啊?繼續往下飛還有什么意義?
超低空拉平來不了了?換一個單發的零高度復飛?現在的飛行員都玩得這么花的嗎?
實習記者這番話下來,老記者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了:“或許,或許咱們目測有問題吧,其實飛機高度還是比較算了,我也不知道他們在想干什么?”
忽地,這兩個記者前面的安全人員似乎收到了什么指令,竟然開始驅離跑道兩邊的觀摩人員。
“兄弟,這啥情況嗎?出事了?”老記者還算是很配合安保人員的行動,甚至還有閑情問一問到底發生了什么問題。
安保人員其實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能很模糊地解釋道:“我也不知道,上頭只讓增加安全距離。”
上百名安保人員分成兩列,將觀摩人員往后推,以便增加觀摩人群和跑道之間的距離。
有的人是比較配合的,有些人就不樂意了。現在有車停在跑道上,那飛機肯定是要復飛的,往后退干嘛?要是往后退了,自己之前占的好位子被別人給占了怎么辦?超低空拉平本來就是一個稍縱即逝的精細操作,要是拉得太遠,那不是看了個寂寞?
活動方原計劃是讓觀摩人員再拉開一段距離,以防萬一。可是他們也不好廣播說飛機要繼續接地,出了威脅生命安全的事情,他們一概不負責。
這種話但凡敢說出來,確實能在最大程度上讓觀摩人員自覺離開跑道附近。可是極易引起人群恐慌,這要是恐慌之下引起秩序混亂,繼而出現踩踏事件怎么辦?
所以,活動方以增加安全距離為理由通知了安保人員,以求在相對平和的情況下,驅離觀摩人群。
然而,活動方顯然是高估了觀摩人員的配合度。這種毫無理由的增加安全距離的行為引發了不少人的不滿,根本就不予配合。
原本是為了在維持秩序的前提下驅離觀摩人員,可現實結果是,這反倒是引起了觀摩人員和安全人員的沖突。一部分人乖乖地往后退,而另一部分人則是留在原地跟安全人員扯皮。
這一幕是活動方始料未及的,可是如今已經沒有時間供他們在捋清繁雜了,因為飛機已經來了。
那個聽從了安保人員指揮的實習記者在往后走的同時,突然聽到后邊傳來嘈雜的動靜,下意識回頭看去,只見原本跟安保人員扯皮的那些人皆是面帶驚恐地奔跑著,遠離跑道方向。
“怎么了?”實習記者疑惑道。
便是在這嘈雜的響動聲中,發動機的轟鳴聲逐漸清晰起來,實習記者猛然驚醒,他立時轉向五邊望去。
在那不遠處的空中,飛機機體的細節已經是清晰可見,耳邊盡是發動機的隆隆巨響。
實習記者呆立當場,口中喃喃:“他們要繼續落地?”
望著場下跑道兩側有些混亂的人群,程光宇的臉色極為難看。活動方對于觀摩人員秩序的失控無疑暴露出他們在能力上的不足。若是在正常時間,觀摩現場亂成這樣,他早就要去問責活動方了,只是現在需要他關注的只有不久后即將接地的飛機。
徐顯的眼中閃過點點精光,成敗就在一會兒接地點了
在駕駛艙中,陸心宇正在進行著空中起動的步驟。
推力手柄二發證實收光!
發動機起動手柄二發證實切斷!
組件電門右組件證實關斷!
在此起動中,陸心宇直接選擇了交輸引氣起動,而非風轉起動,這主要是現在他們的速度不大,達不到風轉所需的要求。
正常來說,如果是風轉起動的話,速度需要超過三百節,現在的情況顯然是不符合的。
其實陸心宇是省略了一些文字描述的,比如在切斷了受影響的發動機起動手柄步驟之后就有一段額外的備注。
內容是發動機加速至慢車可能非常緩慢,尤其是在高高度。緩慢加速可能會被誤認為懸掛起動或者發動機故障。如果N2穩定上升,且EGT在限制范圍內,繼續正常起動過程。
這是提醒機組防止誤判發動機空中起動存在問題的,畢竟空中起動和地面起動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如果正常做檢查單,這段文字描述也需要讀出來,以供PF參考。可如今事態緊急,陸心宇便是省略了這段文字描述,直接進行起動的動作。
管道壓力核實最低30PSI。這其后還有一個備注描述,便是如果管道壓力不夠,可以按需前推推力手柄。
而由于發動機存在單發情況,一號發動機一直維持在一個相對較高的推力值上,在陸心宇檢查管道壓力的時侯,管道壓力已經達到了四十,完全是足夠的。
核實完足夠的管道壓力,陸心宇稍微沉吟了下,將二號發動機起動電門轉至地面位。
此時的陸心宇所有精力都放在N2指數上,他需要等到N2等于或者大于11時,將二號發動機起動手柄置于慢車卡位。
或許是過于關注空中起動的程序動作,陸心宇甚至沒有關注到飛機已經即將接地的情況。這架飛機為了盡可能還原星游6333當時的真實情況,也是為了不讓操縱者有垂直無線電高度的參考。此飛機的無線電高度表電子報話功能已經被抑制了。因而,等陸心宇心有所感似的稍稍抬了下頭,目視外界的時侯,他赫然發現,飛機已經處于跑道上空了,看這樣子,估計距離地面都不足五十英尺了,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兩邊在奔走的人群。
而陸心宇最為關心的停到跑道上的巡視車同樣印入他的眼簾。略一對比飛機和巡視車的相對位置,陸心宇絕望地發現,飛機似乎在使用半邊跑道的情況下,還是會撞上巡視車。
在此之前,陸心宇就大概想過,徐清可能是想要僅僅使用一半寬度的跑道來完成接地,這跟徐顯的想法是一致的。只是兩者不同的是,陸心宇想不明白徐清只讓放一個左主起落架是什么意思,而徐顯卻是大約能搞清楚的。
徐清已經將接地點壓得極為靠近左側的跑道邊線了,然而在陸心宇的視角中看來,巡視車很大可能依舊會撞到飛機右側發動機或者右邊下機腹處。
咸池機場的跑道似乎比他預想的要窄一些
“該死,好像還是要撞上了!”程光宇緊張道。
休息室處于高處,一下子就能清楚飛機和巡視車的相對位置。即使徐清已經非常精準地將飛機壓到左半邊跑道接地,可是似乎飛機的右側發動機還是會不可避免地撞上巡視車。
可要是再讓飛機左偏,那就要沖出跑道了。左起落架會立刻深陷到柔軟的草坪土層中,引起起落架折斷,這同樣是相當危險的。
這一瞬間,似乎陷入了一個進退維谷的兩難境地。
原本程光宇還有幻想,巡視車可以從飛機的右側翼尖附近下方穿過去,這樣機翼頂多只會刮斷巡視車車頂上安放的照明設備,問題不大。
可現實完全擊碎了程光宇的幻想,巡視車的位置恰好對著飛機的右側發動機,這要是撞上去,豈不是一場災難?
然而,徐顯卻顯得沒有程光宇那般慌張,事情還沒有到程光宇想得那般絕境,還是有一線生機的,不過這還要看徐清怎么處理。
此時此刻,塔臺,休息室,以及跑道兩側拉開距離回眸觀摩的人,還有附近在高處的零零散散的人群全都將目光聚集到了飛機之上,他們都要看看如此境地,何以絕處逢生。
在那駕駛艙中,經過目測之后發現飛機根本無法安全越過巡視車的陸心宇已然是心神失守,此時即便是N2已經超過了11,該將二號發動機的起動手柄提至慢車卡位了,陸心宇卻是全然像是忘記了這件事一般。
在這駕駛艙內外,加上圍觀的眾多人員中,估計只有寥寥數人相信徐清還有破解之法。徐顯是心中已經有了估量,大約知道徐清的想法。而梅婷婷純粹是出于絕對的信任,不管發生什么事,她都有一種本能上的相信。
可很明顯的是,陸心宇絕對不在這寥寥數人之中。他崇拜徐清,然而卻沒到毫無理由地絕對信任,在此情此景下,就算是陸心宇也在這一刻生出了徐清是不是出錯的念頭。
正當陸心宇失神之際,一道低沉的聲音猶如劃開天幕的驚雷瞬間傳進陸心宇的耳中。
“愣著干什么?二號發動機起動手柄慢車卡位!”
陸心宇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望向徐清那個充滿剛毅線條的側臉。
徐清的目光始終落在前方,他如何不知道照著現在的情勢,飛機右側的發動機一定會撞上巡視車,不過,即便在此情況下,徐清的面部表情依舊沒有一絲變化。他仿佛就是為此刻而生,便不會為此刻而動容。
徐清確實沒有看過一眼發動機指示,但是已經有豐富空中起動經驗的徐清知道在發動機起動電門轉到地面位之后,大約多久N2就會升到11。然而,在他的預估時間到了之后,陸心宇依舊沒有提起發動機起動手柄的動作,這時候,忍不住的徐清只得提醒一下陸心宇。
被這一聲振聾發聵的提醒緩過神來的陸心宇羞愧難當,快速掃了眼上DU顯示,確認N2已經超過11后,連忙將起動手柄提到慢車卡位。
或許真是為自己剛才自亂陣腳而感到愧疚,陸心宇下意識地想要解釋一下:“徐”
可就在他的第一個字說出來,他身子微微一動,飛機接地了!
在休息室落地窗前的徐顯眼睛猛地睜大,握著欄桿的雙手不由自主地用力,即便他看起來似乎一切胸有成竹,可實際上,徐顯承擔的壓力同樣極大。
有計劃和能不能完成這個計劃是沒有關聯的,徐顯所猜的解決之法就算他親自上陣也把握不大,他不曉得徐清這個已經很久不摸駕駛盤的半退休“老人”能不能完成這個難度系數突破天際的操作。
駕駛艙中,陸心宇面對突如其來的落地還沒有緩過勁來,接著他驚恐地發現徐清竟然在加油門!
飛機接地了,還在加油門!?難道說徐清改變了注意,現在想要復飛了?可是現在復飛的話,還是要撞上跑道上空的無人機群。現在復飛跟剛才復飛的結果是一樣的!何必多此一舉?
或者說,現在復飛的話,需要直沖一整片無人機群,而剛才復飛的話,只需要強穿上層那一片無人機群。現在復飛可能還不如剛才復飛呢?
不過,陸心宇感覺徐清不是那一種自己扇自己臉的人,像徐清這類人,在做一件事之前早就把后面的步驟計算好了,不可能出現臨陣反悔的低級錯誤。
可是說來說去,徐清加油門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從徐清讓他人工放起落架開始,他就完全跟不上徐清的節奏,完全就是以一個工具人的姿態行動,這讓本是心高氣傲的陸心宇相當受打擊。
正當陸心宇失落之際,他感覺飛機一陣猛烈的偏轉。他下意識地以為是由于單發和襟翼不對稱引起的向右偏轉。可是當他回過神來的時侯,他驚訝地發現飛機不是往右偏轉,而是往左!
飛機在接地之后,徐清不僅是在加了些許油門,還加大了左壓盤的力道,這使得飛機開始出現極為明顯的向左橫滾的姿態變化。
如此行事,陸心宇豁然開朗,他在一瞬間明白了徐清的想法可是,徐清三令五申要求起動二號發動機是為何?就這樣斜著穿過巡視車不行嗎?
不對!
陸心宇陡然想到一個可能!
就在此時,徐清低沉的嗓音再度傳來:“看好二發,起動完成,聽我口令加油門!”
飛機姿態的突然變化引得觀摩人群陣陣驚呼,此時的飛機由于徐清的左壓盤,左大翼下壓,翼尖幾乎貼在跑道外的草坪表面,而右大翼上揚,右大翼上懸吊的發動機艙也隨著升高。
隨著發動機艙的升高,其與地面的距離逐漸增加,已經堪堪超過巡視車的車頂高度了。
如此驚險而神奇的操作驚得所有觀摩人群目瞪口呆,他們從未想過還有這種方式能讓飛機無損地穿過巡視車。
“飛機斜著越過巡視車?這跟低空通場有什么區別?”休息室里,一個航空公司的代表不免吐槽了一句。
在他看來,現在徐清的行為室貼著巡視車堪堪越過。低空通場也是貼著巡視車車頂越過,二者有什么本質的區別嗎?
低空通場還不用放起落架,不是比現在這操作簡單?
甚至于這個航空公司代表陰暗地認為徐清就是在炫技,因為比起低空通場,現在通過壓盤斜著越過巡視車的視覺沖擊力更強,更能引起轟動效應。
“無知!”徐顯冷冷地駁斥道:“你難道不知道低空通場需要多大的推力嗎?在單發加襟翼不對稱的情況下,大推力會導致飛機多么不穩定,不知道?飛機不穩定,如何保證對高度和方向的精準把握?”
“那現在就行了嗎?”那航空公司代表梗著脖子,還不服軟。
“哼!”徐顯轉過身子,不屑地一笑:“就你也配當你們公司代表,華航真是無人了。”
“有了一個起落架接地,由于有個支撐點,發動機就不需要維持大推力,這樣飛機的不穩定性就會減小。起落架與地面的摩擦力作用同樣可以維持一定的方向穩定性,而以地面為參考,進行高度修正,不比懸浮在空中操縱來得容易?”徐顯毫無保留地對著華航的代表進行了最猛烈的抨擊:“若是你能在單發加襟翼不對稱的情況下,維持九十以上的大推力,同時完成一個精準的低空通場,那么你該成為天眼雜志歷史上第三位獨立增刊的人物了!”
徐顯下巴揚起:“所以你行嗎?”
“差不多了,徐顯!絕處逢生都是高興的事情,別弄得太僵了!”程光宇勸道。
然而,徐顯轉會落地窗方向,目光依舊炯炯:“絕處逢生?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