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狩真回到侯府時,已近正午。
從竹林一同返程的,除了謝玄姐弟與孔九言,尚有瑯琊王氏的王敦、王涼米、王獻、王徽四兄妹,以及周處、陶玉瑾等幾個世家弟子,皆為大晉年少一輩的翹楚。
他們氣宇不凡,各具風采,引得路人紛紛駐足圍觀。尤其是支狩真,被聞訊趕來的女子里三層、外三層堵住,不斷尖叫示愛,擲來無數鮮果鮮花,堆滿了牛車。
好半天,他才艱難穿過水泄不通的人群,轉入青花巷。
趙蝶娘的車駕恰從迎面駛來,與牛車交錯而過,駛出巷口。支狩真欠身行禮,目送車駕遠去的方向。
今日金枝閣的聚會,設在建康城東南角的湯山。
山腳下,業已華蓋云集,衣香鬢影。佳木蔥蘢的蜿蜒山道上,泉瀑飛流鳴響,處處設置關卡禁哨,由天羅衛負責守護。
寧小象站在山頂一片綠蔭下,遙遙望著趙蝶娘拾階而上的孤獨身影。前后都是三三兩兩、披羅戴翠的貴婦人,她們刻意和趙蝶娘保持一段距離,暗暗瞟著她,悄聲耳語幾句,臉上始終掛著矜持的笑容。
寧小象同樣面帶微笑,看著石階上,那個女子纖細的影子慢慢移動,像空洞的蛻殼。陽光從頭頂枝葉的縫隙里投下來,落在他幽靜的眼底,被一點點吞沒。
“趙夫人。”
趙蝶娘走近時,他忽而跨出半步,彬彬有禮地問候:“許久不見,趙夫人可安好么?”
趙蝶娘微微一愕,隨即回禮道:“有勞寧大人關懷。”
幾個貴婦訝然交換眼色,寧小象身為陛下心腹重臣,權勢彪炳,居然主動和一個昔日的戲子打招呼。
“世子如今出息了,夫人終于可以放寬心懷了。”寧小象的笑容像夏日的陽光,“出來走走,結交些朋友,總是好的。”
趙蝶娘意外地看了一眼寧小象,沉默須臾,淡然道:“寧大人費心了。”
“夫人請這邊走。”寧小象拱拱手,欠身讓開路。
一干貴婦暗自吃驚,即便是金枝閣之首——貴為皇親國戚的樂茗夫人,寧小象也向來不卑不亢。眼下卻對趙蝶娘透出一絲不尋常,莫非真是母憑子貴,原安有一飛沖天之勢?
思及此處,她們眉宇間的疏離像花瓣上的晨露,迅速消融在艷陽下。經過趙蝶娘身邊時,有人微笑示意。
山頂水聲潺潺,白汽氤氳,繁花似錦,青石如玉,數十方天然溫泉池云霧繚繞,分布在精雅的山亭間,被一片片華麗的芙蓉紗帳圍住。百來個侍女端著浴巾、果盤、花露、瓊液,紛紛跪坐膝行。
“樂茗夫人還在沐浴,夫人先請自便。”一名侍女膝行而來,為趙蝶娘換好鑲著寶珠的彩漆木屐,奉上輕軟的冰綃浴衣。
趙蝶娘應了一聲,目光投向最奢麗的那方百花池。
落英繽紛,隨波輕輕蕩漾,散發出甜膩的芬芳,一具白酥酥的豐腴胴體在熱騰騰的汽霧里若隱若現。
樂茗夫人系著牡丹深紅肚兜,上身伏在池邊的青玉石上,白嫩滑膩的香背微微顫栗,沁出一滴滴晶瑩的汗珠。
一雙修長的手在她背上靈巧彈動、按壓、拿捏,十指骨節秀致,瑩白如玉,不含一絲雜疵,仿如羊脂美玉雕琢出來的。
“嗯……呵……哎……”樂茗夫人瞇著眼,像一條大白蛇慵懶扭動著。
青衣男子立在池水中,手掌沿著曲線優美的背溝反復推拿,節奏不疾不緩,手法輕重有度,漸漸撫上圓潤嬌柔的玉肩,猝然發力,捏了一記筋骨,引得美婦低聲嬌呼,香背乍然收緊。
十指綻開,轉為輕緩,像午夜月光下奏鳴的琴弦,細致而溫柔地搓弄,指間的熱力仿佛滲透每一個毛孔深處。
“……好舒服,你……是新來的么?”樂茗夫人輕喘著問道,渾身發燙,不自禁地絞動雪白的大腿。
“夫人舒服就好。”青衣男子輕笑一聲,他語氣從容,極具邪異的磁性,音調優雅而成熟,充滿了攝人的魅力。樂茗夫人沉醉在他的音色中,一時意亂神迷。
倏然間,十指似輕盈的游魚,滑入樂茗夫人腋下,來回打轉,水花被手指撩起,濺在玉頸上,一路淌向腹臍,像緩緩蠕動的軟蟲。
“你好大的膽子!”樂茗夫人忍不住低吟一聲,美艷的臉頰閃過一縷潮紅。
“夫人喜歡我大一些,還是小一些呢?”青衣男子挑逗般地問道,十指驟然加速。
“啊……不要……”樂茗夫人嬌喘著,顫栗的白玉肌膚閃著紅艷的光澤。
“夫人是要,還是不要?”
“你……”
“我?”樂茗夫人忽覺耳后根熱氣噴涌,被柔軟濕濡的舌尖貼上,輕輕一舔,吮去沁出的香汗。
她嚶嚀一聲,足尖繃緊,嬌艷的肌膚泛起細密的疙瘩,孀居數十年的一顆芳心,頃刻間變得情動如火。
“夫人,時候差不多了,其他人還在外面等你。”青衣男子的手往下滑動,深入熱湯,拍了一下肥碩白膩的臀股。
這輕輕一拍,手法精妙絕倫,仿佛一下子勾動了女人最原始的欲望,深入空曠的靈魂。
好一會兒,動蕩的池水恢復了平靜。樂茗夫人勉強起身,披上絳紫色的巢絲紗衣,媚眼如絲地瞟了青衣男子一眼:“不管你是誰,晚上我派人接你入府。”
青衣男子望著美婦婀娜無力的背影,隨手脫掉下人的青衣,邪魅地一笑。
他原本平淡無奇的一張臉,忽而變得絕美無雙:烏發如漆,肌膚瑩白,閃著邪異瑩潤的光澤,眉、眼、鼻、唇、軀干、四肢無一不遵循著天地間最完美的比例。
“恭喜主人,賀喜主人,又擄獲一位美人兒的芳心。”一個滿頭白發、皺紋橫生的跳蚤精拄著拐杖,背負胡琴,從草叢里蹦出來,一臉諂媚地笑道。
男子接過跳蚤精奉上的繡金玄袍,灑然披上,輕嘆道:“成功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弗去。”
跳蚤精訕訕地道:“偉大的主人,老賴我書讀得少,這是什么意思啊?”
男子負手遠望萬里晴空的一朵白云,神色悠然,標著日月徽記的繡金玄袍隨風輕揚:“情愛發乎天然,人若占有,此情此愛終會逝去。唯有將之放諸于天地,因天地不朽,故情愛恒存。”
“是是,主人道境高深,老賴我嘆為觀止。”跳蚤精老賴頻頻點頭,暗自腹誹,你就是玩過了不想要,拽什么文啊?欺負老賴我書讀得少?
“對圖客動手的那些天羅衛,查清楚了嗎?”男子語聲一沉,鳳目冰冷。
“我給他們下好標記了,都在湯山上呢,一個都跑不了。”老賴眉飛色舞地道,吸血的美好時刻終于到啦。
“那就開始吧。”男子將一尾華美的藍色狐裘搭在肩上,緩步走出紗帳,光線從他身上紛紛扭曲繞過,宛如隱身一般。
跳蚤精走在前面引路,拿起胡琴,邊拉邊唱:“
在那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一位顧真君,
他高大又英俊,
他瀟灑又聰敏,
他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綠色的日月嶺,
他多才多藝多情還多金。
啊偉大的顧真君!
啊偉大的顧真君!
他智勇雙全陰陽雙修贏得了美人心,
他唱歌跳舞快樂合歡淫!”
細細的琴弦聲中,血光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