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狩真猝然回頭,沒有望見人影,大門像是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強風帶上的。
他縱身掠至門前,伸手一拽,想要拉開門,卻沒有摸到門閂。
整扇門竟然一下子變成了冰冷堅硬的巖石,與周圍的石壁連為一片,一時無法推開。
宗祠徹底封閉,隔絕了外面呼嘯的風雨聲,四下里變得一片沉寂,只聽到支狩真自己微微起伏的呼吸,以及——背后倏而響起一絲絲若有若無的喘息。
支狩真霍然轉身,背部貼住石壁,目光投往喘息聲的方向。正對面的青石香案上,赫然多出了一具模模糊糊的身影,四肢攤開,躺臥不動,如同奉獻給山神的祭品。
是空豪烈?支狩真的心頭驟然一跳,這具身影高大魁梧,和空豪烈十分相似,但對方的側臉隱沒在黑暗里,一時瞧不清楚。
劫灰劍倏地躍出絳宮,支狩真持劍在手,毫不遲疑地掠向香案。
灰蒙蒙的劍影在半空中劃過一道驚弧,驟然一頓,停在香案前。那具身影奇詭地消失了,香案上空空蕩蕩,仿佛支狩真只是眼花看錯了。
支狩真的目光緩緩掃過周圍,宗祠里仍舊只有他一個人,然而那一絲絲喘息聲還在繼續,隱隱約約,飄忽不定,一時辨不清聲音傳出的方位。
支狩真凝神傾聽片刻,仍然一無所獲,他略一沉吟,念舌悄然吐出,交織成一張無形的意念蛛網,向整個宗祠覆蓋。
驀地,他身形一閃,掠至一面石壁跟前。除了賈崇升父子三人外,壁畫里赫然多出了一個人影,面目模糊,高大魁梧,躺臥在幽深的山腹里,喘息聲若有若無地滲透出來。
山上,恰好雕刻著賈崇升三人低頭俯瞰的畫面,仿佛他們也瞧見了那個隱藏在山腹深處的人影。
支狩真一眨不眨地盯著人影,劫灰劍緊緊鎖住對方,蓄勢待發。如果人影不是空豪烈,那么一定與邪祟有關,必須除之而后快。如果真是空豪烈,他多半已被邪祟操控,自己同樣要先下手為強,不然以空豪烈的實力一旦倒戈相向,自己反受其害。
人影忽而動了,體形開始膨脹,像不斷彌漫的霧氣,四肢、胸背一直
向四周延伸,整座山體一點點化作他的龐然身軀,而賈崇升三人就站
在其上。
山神!支狩真心中猛地跳出這個詞。
巨大的人影微微側身,頭顱一點點轉過來,望向支狩真,面目的輪廓也漸漸清晰。
這是空豪烈的臉!
與此同時,山上的賈氏三人也像是活了一般,突然轉過臉,視線齊齊投向支狩真,眼里閃著詭秘的光芒。
灰暗的劍影猝然一閃,支狩真的劫灰劍悍然出手,斬中石壁。
堅硬的石壁無聲綻裂,壁畫上的人物紛紛崩碎,塵埃石屑彌漫。猛然間,一股強大邪異的力量從破裂的石壁內涌出,吸攝住劫灰劍,同時沿著劍身向支狩真延伸,似要連人帶劍一同拽入石壁。
支狩真心頭一凜,抓緊劫灰劍,竭力往后撤去,試圖擺脫邪異的吸力。
“砰——”宗祠大門突然被撞開,光線透進來。“你怎么瞎轉到這里來了?不是叫你別亂跑嗎!愣著做什么,還不走?”空豪烈站在門口,向支狩真大喝道。
數十丈外,密密麻麻的火把亮起,人影幢幢閃動,賈氏父子領著大量仆役、護衛蜂擁而來,大呼小叫著追向空豪烈:“先祖的神寶不見了,一定是他偷走的!”“抓住那個賊人,找出鎮莊神寶!”“賊子休走,快把山莊的寶物交出來!”
支狩真微微一愕,劫灰劍傳來的邪異吸力恰好在此時一松,消散于無形。石壁上斬開的裂口開始合攏,毀壞的雕刻又緩緩浮現出來。
“跟著我!機靈點,別讓他們困住!”空豪烈轉過身,劫灰刀輪無聲無息掠出中丹田,在半空高速旋轉,將最先撲來的一個強壯護衛一劈為二。
鮮血飛濺,又在空中化作灰蒙蒙的塵埃。下一刻,護衛裂開的兩半身軀也化作一片片劫灰,飛揚飄散。
支狩真來不及細思石壁的邪異,身形掠起,跟著空豪烈沖出宗祠,向后崖的方向逃去。
空豪烈一邊奔掠,操控劫灰刀輪,截殺身后的山莊追兵,一邊留神自家兒子的安危。雖然這些人只是粗通武力,但人數太多,一旦被他們層層圍住,不計生死地纏殺,以空真新月初成的修為未必擋得住。
狂暴呼嘯的風雨中,劫灰刀輪飛掠、轉折、彈躍,一具具護衛、仆役的身軀被無情撕開,灰飛煙滅。
支狩真揮動劫灰劍,劍影飄忽靈動,化作點點塵埃灑向兩側。邊上的院落看似幽深無人,但此刻紛紛冒出一個個人影,叫囂著圍攏而來。他們的數量實在太多,源源不絕地從各處屋宅沖出,似是殺之不盡。
“賊子!我神日山莊好心招待你們,你們居然狼子野心,盜走我山莊至寶!”遠處的人群中,賈崇升高聲怒喊,慈眉善目的臉上滿是兇戾之色,一只香爐的虛影從他中丹田飛出,迎風而漲,化作一只巨大的三足青銅香爐,呼嘯著罩向空豪烈。
賈崇升赫然也是一名弦月級的修士!
支狩真目光一閃,這只三足青銅香爐的式樣,與山神廟和宗祠的香爐一模一樣。
空豪烈奔掠的身形忽地一滯,像是被香爐凌空攝住,難以動彈。緊接著,劫灰刀輪急速回旋,凌厲斬中香爐。“轟然”一聲悶響,香爐被劈得倒撞而回,劫灰刀輪往下飛跌,卻在半途劃過一個旋轉的弧線,將幾個追近的護衛連續斬滅。
“你拿走了他們的寶物?”支狩真試探著問道。
“拿了又怎么樣,不拿又怎么樣?”空豪烈頭也不回,森然答道,“不去滅殺邪祟,只曉得躲在這里混吃等死,這種貨色哪配擁有神寶?小心了!”
路赫然到了盡頭,前面懸崖陡峭,下方黑沉沉的一片。支狩真放慢腳步,回頭望去,來時的路已被潮水般撲來的護衛、仆役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