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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不詳之日。
按照云荒人族的風俗,這一天被視為惡月惡日,五毒俱全。若有當日出生的孩子,則視為殺戮父母的災星,會被悄悄溺死或者送走。
五月初五正是端午節。
寅時剛至,天方破曉,東宮太子府已經煥然一新。
宮女們將各種名貴的藥草塞入香囊,以五彩絲線系好,掛在樓臺亭閣各處,再把驅除瘟疫病邪的艾草懸在各重門戶上。又把各色香糖果子、粽子裝好盆碟,紫蘇、菖蒲、木瓜混在一起切成細茸,以香藥相合,盛放在梅紅色的雷殛木匣子里……
伊墨早早沐浴焚香,穿戴妥當,在孫秀等東宮臣屬的陪同下,正要前往太廟祭祀,羽族使團的鸞安卻聲稱要事來訪。伊墨不得不按住性子,設在正殿接見。
“我族的八荒巡狩團已在大晉逗留多日,如今即將啟程,前往它處疆域巡視,特來知會你一聲。”鸞安大剌剌地坐在伊墨常坐的龍椅上,漫不經心地道。
伊墨不由一陣暗喜,巡狩團的羽族一直待在建康耀武揚威,他不得不裝孫賣乖,好生伺候。于今送走瘟神,心中著實松了一口氣。“上使這么早就要離去,莫非嫌棄大晉招待不周?孤自小仰慕羽族上朝風華,還期盼能向上使多多討教。唉,真是太遺憾了,下次不知何時,才能有幸與上使重逢……”伊墨一臉依依不舍,捻起袖角擦了擦干澀的眼眶,硬是揉出了一點水。
“此等粗鄙之地,如何久住?”鸞安皺皺眉,隨手摘下邊上一串懸掛的香囊,剝開瞧了瞧,扔在地上,“難怪這香味又沖又粗,過節用的花草香藥居然只有幾百年?太寒酸了。在天荒,我族打賞仆從的藥草都是上千年份的。”
伊墨陪著笑:“天荒物華天寶,人杰地靈,羽族更是貴為八荒之主,哪里是我們這些小旮旯能比的?”
“對了,本使聽聞,那個殺了小鷹王的劍修原安惹上了大麻煩?”寒暄一番之后,鸞安直言相詢。
伊墨臉上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笑容:“上使說的正是,這也算惡有惡報。據傳此人巧取豪奪了一件奇物,得罪了很多修士,成為整個云荒的眾矢之的。這是好事啊,貴族可以兵不血刃,輕松除掉這個眼中釘了。”
“可笑之極!”鸞安面色一沉,猛地一拍龍椅扶手,“我堂堂羽族,高貴的天空之子,還需要借助你們這些卑賤的下族行事?原安此人,是我們留著當作磨劍石,以此磨礪我族的后起之秀,不是讓你們隨隨便便動的!”
伊墨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會過意來,一邊心中大罵鳥人太賤,一邊神情尷尬地解釋:“上使見諒,那些要奪寶的修士大多來自他國,并非大晉可以約束。”
“那是你這個太子的事,和本使無關。”鸞安恰好與他相反,面上氣勢洶洶,心里極為尷尬。先前那番話其實是鳳峻的意思,他不過是聽話照辦罷了。雖然他琢磨出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卻仍未詢問鳳峻,裝糊涂對自己更有好處。
“記住了,原安只能死在我族的劍下。若有半分差池,本使找你是問!”鸞安最終扔下一句話,拂袖而去。
伊墨面色鐵青,直到鸞安遠去的腳步聲消失,才一腳踢翻龍椅,接連抓起幾壺菖蒲酒,狠狠砸碎在地,又撞翻了一個銅獸香爐,口中叱罵羽族不停。
“殿下,時辰不早了,您該去太廟了,祭祀的牛羊已經運送到中門。”太子洗馬開口勸道。
“催什么,你有沒有眼力?給死人上供重要,還是解決活人的麻煩重要?”伊墨指著太子洗馬,手指幾乎戳到對方的鼻尖上。
“殿下慎言。”其余臣屬神色大變,紛紛勸誡,節日祭祀乃是頭等大事,不容有失。
孫秀上前幾步,湊近伊墨,低聲道:“殿下息怒,千萬不可氣壞了身子。羽族蠻夷之輩,向來蠻橫無禮,殿下何必和這些披毛帶羽的禽獸計較?太不值當了。至于原安一事,不妨甩給天羅衛去辦,就說原安是我大晉竹林名士,又曾為民眾力斬羽族劍修,不容外人欺侮。”
他柔若無骨的臂膀貼著伊墨,肌膚綿軟,腰系的香囊散發出一絲甜膩的異香。伊墨禁不住心中一蕩,思及數日前的旖旎景象:睡醒時,四周悄寂無人,綠遺珠不知去了何處,唯有他與孫秀腿股交纏,身無寸縷,一股濃烈的咸腥氣飄散開……
“去把寧小象找來,我們這就去太廟。”伊墨的目光忍不住下溜,滑至孫秀纖長的腰肢,以及下方乍然擴展開的飽滿弧線。他喉頭一干,長袖輕甩,借著寬袍大袖的遮掩,指尖不著痕跡地撩了一下孫秀的圓臀。單論彈力,遠勝那些軟綿綿的嬪妃。
一絲禁忌的刺激沖上伊墨心頭,令他愈發小腹發熱,這便是那些分桃艷情雜錄里描述的“可剛可柔,可甜可咸,軟硬兼施,一張一弛之妙……”?
“孫愛卿,待會兒祭祀完畢,陪孤去書房,仔細商議一下諸多魔門弟子入京之事。”清咳一聲,伊墨正色說道。
“微臣遵旨。”孫秀的臉微微一熱,埋下頭,悄悄瞟去的眼神似羞還怨。
建康城外,旭日初升,滾滾長江之水像燒沸的鐵汁,紅光灼灼。大大小小的漁船披霞帶暉,接連靠岸,開始卸下滿載的漁獲。
寧小象蹲在碼頭邊,頭頂發黃的破箬笠,上身罩著一件油膩骯臟的大襟麻布衫,下著皺巴巴的籠褲,黝黑的手掌上布滿皺紋,通脈易骨換容大法又將他變回漁民老馬的角色。
兩個強壯的漁民站在他身后,各提著幾只大魚簍子,目光警覺地打量四周。
過了片刻,一艘烏篷小漁舟快速駛近,一個干瘦的老漁夫鉆出船篷,竹笠遮住了額角的刀疤,狹長的目光四下里一掃,猶如魚鷹覓食般凌厲。
寧小象與對方目光相觸,他站起身,不緊不慢地走過去,踏上船板,滿艙閃亮的魚蝦胡亂蹦跳。
“老馬,城里情況怎么樣?”老漁夫壓低聲音問道。
寧小象也不瞧他,一手嫻熟地抓起魚蝦,掂量查看,嘴里只念了一句切口:“八湖九海齊聚義。”
“不是猛龍不過江。”老漁夫無奈地接道,“老馬啊,我們水寨的弟兄結義六年多,燒成灰都認出來了,還要念什么綠林切口辨別?”
“金三哥,小心無大錯。”寧小象目光一閃,落在對方小臂的刺青上。那是一個猙獰的水鬼圖紋,也是大晉水道的綠林巨擘——長江十二連環塢的標志。
“城里到底怎么樣?”金三著急地追問,“那個原安小崽子還是龜縮在竹林幽谷不出?金闕圖錄還有機會搞到嗎?”
寧小象捻起一個生蝦子,放進嘴里慢慢咀嚼,意味深長地看了看老漁夫:“今日午時,竹林秘境對外開啟。八荒合道之下的修士,都可長驅直入,與原安爭奪金闕圖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