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幫眾們的遲鈍,羅明不由皺緊了眉頭:“還不快去!”
幫眾們立刻不約而同地散去,過不多久就有人在地下發出悶悶的喊聲:“我們找到他的蹤跡了!”
“追!”羅明做出指示,而后又補充道,“地面上的包圍網也不要撤掉,以防萬一。”
說完,羅明干脆地在一樓大廳的前臺坐了下來,全然不顧臺面上的積灰。
這個小個子就仿佛石雕一般一動不動,等待著派往各個方向的人手回報消息。
然而半小時后,所有的消息都是壞消息。
“羅老……羅隊長,小的們無能,實在沒找到那人的蹤跡。”
“下水道我們已經盡量去搜了,但您也知道九區的下水道是整個太空城也有名的大迷宮,我們就算再多幾倍的人也……”
“地面上沒有任何異動,我拿性命擔保絕對沒有!”
聽著眾人七嘴八舌的回話,羅明的神情越發陰沉,而這也讓幫眾們越發心悸。
雖然他現在穿著的是乾坤安保的制服,被收編以后也仿佛收斂了性子……但他在幫派時期留下的故事實在太過恐怖。
所幸羅明最終也沒有爆發,而是嘆了口氣,站起身來:“算了,逃得了一時還能逃得了一世不成?把人撤回來吧,省得給人渾水摸魚了。”
說完,羅明便快步離開了這棟高樓,余下人各自如釋重負,彼此目光相觸時,也不由產生了一種同病相憐的共情心理,原先的些許敵意煙消云散。
沒了敵意,分屬不同幫派的人,便下意識攀談起來。
“羅老大要找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九區有多久沒這么大張旗鼓地鬧過了?上一次還是羅老大跟天玄區上區的人對峙吧?”
“是啊,整個九區,甚至七八兩區的人都跑來了,羅老大是真的威風。”
“不過當時明明是我們贏了,不知為什么后來羅老大又跑去加入乾坤安保,還只任副職。”
“而且,我聽說乾坤安保在這邊挺窮的,那個中隊長除了一身黑甲,基本就只剩下窮酸。”
“羅老大以前也是揮金如土的人物啊,結果跟著那么個窮酸隊長……我看他的配槍也有幾個月沒換過了。”
“說來,既然乾坤安保這么窮,怎么突然就拿出一百萬懸賞,只針對一個人?”
“等等,一百萬?不是兩百萬嗎?”
“什么一百萬兩百萬,我聽方哥說,活捉那個人能領五百萬賞金啊。”
話題由此一下子渙散開來,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幫派人心,立刻崩盤。
而在吵鬧間,所有人都沒注意到,一個守在大廳旁的灰袍幫眾悄然溜了出去。
他邁著散漫的步伐,沿著冷清下來的街道慢悠悠晃著,時不時還和擦肩而過的幫眾隊伍揮手招呼,發出傻乎乎的笑聲。
這樣的游兵散勇,在高樓附近屢見不鮮,沒了羅明的統一指揮,這些烏合之眾本性便是如此。百萬懸賞只能刺激一時,終歸敵不過天然的惰性,所以就算沒人命令解散,但還是有越來越多的人選擇打折呵欠回家睡覺。
甚至那些被要求堵住街口的衛兵,也變得稀松不堪。灰袍的幫眾很快就找到了一個缺口,漫步而過。
一直到他從所有人的視野中消失,才陡然加快了步伐。
——
肖恩披著灰袍,迅速遠離那棟高樓。
被人那么快就鎖定位置,反包圍過來,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仿佛那棟高樓從一開始就是個陷阱……所幸他臨機應變得當,一方面故意在下水道處留下誘餌,一方面則披上一間廢墟中搜集到的灰袍,彎腰駝背偽裝成一個不起眼的幫眾,光明正大地站在眾目睽睽之下,反而成功瞞天過海。
不過,正如羅明所說,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
行走在破敗的街道上,肖恩的心情沒有絲毫放松。
在九區參與搜捕的幫眾雖然只是烏合之眾,卻勝在人多。縱然有很多人四散回家,但也有更多人從各個地方涌入進來,所以這張網實際上是越來越難掙脫了。
此外,七區和八區的入口是由乾坤安保和精銳傭兵牢牢看守著的,根本沒有破綻。
最后……帶著一身重傷,在大廳里木然站立許久,肖恩的傷勢進一步加重了。
行走間,絕地學徒只覺得身軀越來越僵硬沉重,視線也變得恍惚起來。
“所以,不能去七區八區,又能去哪里?”
他不由輕聲自語著——因為現在的他,只有將念頭訴諸于口,才能維持意識清明。
但這份清明也只維持了一瞬,即便用語言輔助思考,他還是覺得頭腦沉重地無法維系邏輯。
“愿原力,與我同在吧……”
呢喃間,肖恩繼續邁動腳步,卻已經找不清前進的方向。
前方的黑暗仿佛活了一般,蠕動著向自己逼近過來,但他卻不能轉頭,更不能停下腳步。
最終,當黑暗將他吞噬的時候,肖恩已經感知不到了自己的存在。
肖恩仿佛進入了一場夢。
一場關于童年的夢。
肖恩自記事起就生活在絕地圣殿,只是這一次,夢中的他卻沒有生活在那個圣潔的地方,而是站在一個花團錦簇的庭院里。
不知是夢境的渲染,還是花叢的點綴,肖恩只覺眼前的一切都無比鮮艷明亮,帶著令人心底暖洋洋的色彩。
庭院并不廣闊,肖恩可以透過身邊的花木,清晰地看到院墻就在不遠處。然而這有限的空間內,景物卻精致而奢華,一草一木、一磚一瓦莫不是世間珍品。
很奇怪的是,有很多花木,肖恩明明沒有見過,卻下意識知道它們的價值。
花叢中有一條卵石鋪成的小徑,通向一座褐色的涼亭。亭中坐了一人,正沖他招著手。
那人背靠陽光,相貌五官隱藏在一片暈輪之中,但那親昵的動作卻讓肖恩不由便心生好感,難以提起戒備之情。
肖恩下意識邁步向前,卻發現自己的腳步遲緩而嬌憨,身體也把握不好平衡,左搖右擺……顯然這場童年夢境中的他,正處于蹣跚學步的時候。
不過,每次當肖恩搖搖欲墜時,身后總有一雙溫柔的手臂攙扶住他,讓他能夠繼續倔強地邁動腳步。
肖恩想要回頭,卻發現他已經走到了涼亭之中,來到那招手的人面前。
那人仿佛開口說了什么,但肖恩近在咫尺卻聽不清楚,只好踮起腳尖抬起頭,嘗試和那人貼得更近。
然而下一刻,那人的相貌突然清晰地呈現在視野中。
一片扁平的面孔宛如光潔的石板,兩條細長的眼睛,一張緊抿著的嘴巴則像是畫筆勾勒出的線條。
那是肖恩絕不會忘記的臉孔!
“故人相見,有沒有想我啊?”
下一刻,肖恩從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