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愿意放棄追索因益都管理不善致五位東真將士無辜死亡的責任,并要求租用登州一巴掌之地以作補償。益都除了向此地收取每年的租金之外,不得干涉南京府在此地之內開展的任何活動。南京府愿意向益都做出正式承諾,任何人一旦離開此地,將接受益都的合法管轄。”陳耀在邊上,如背書一般把這段話又念了一遍。
王文統攤開自己的手掌,疑惑地看向李璮。
一巴掌的地方,剛好能立一根胖點的竹竿?
李璮雖然完全不明白“一巴掌之地”的含義,但還是努力地保持著臉上的深沉之色。
其實條件對益都來說相當有利。除了這個讓人不解的條件之外,東真軍幾乎完全地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不僅是一兵一卒不得進入益都,甚至不得以南京府的名義在益都城內外開設酒樓與商鋪。所有南京府貨物在益都城的購銷,都必須在益都指定的商鋪進行。
而且,東真軍放棄五名死者的補償要求,并不意味著益都不能借此向塔察兒榨一筆錢財出來。處理得好,這些年欠下的食邑便可全部鉤銷了。
沉默良久的李璮突然說道:“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在登州劃一塊‘巴掌之地’給你,而且可以作為南京府的永久產權。不過,我希望權總管可以答應益都一個條件。”
趙權倒沒想到一直不吭不哈的李璮,能做出如此決斷,心里倒是對他高看了兩分。
“請元帥示下。”
“我要求你們答應,不得向益都軍民發動任何形式的攻擊!”
趙權略一沉吟,說道:“我代表南京府,向益都做出正式承諾:無論發生什么事,東真軍都不會率先向益都的任何一支軍隊、任何一座城市、任何一個百姓發動進攻行為!
除非……”
李璮與王文統眼睛齊齊一睜。
“除非,南京府的平民與財產,在登州自己的屬地之內遭到惡意的攻擊。”
李璮聞言,眉頭微微一皺。巴掌之地,里面還會有南京府的平民與財產?
李璮隱隱覺得,自己可能掉進了這位權總管挖的一個大坑里。但是轉念一想,即使真的被他們劃走了一片土地,對益都來說也談不上是損失。
不僅是登州,益都以東一直到海,現在真正能接受益都元帥府管理的地方,還不到一半。如果南京府的人,跑到寧海州去圈地,自己便只能干瞪眼了,益都的手,還伸不到那么遠的地方。
“希望你能夠找到一個巴掌足夠大的人過來。”王文統站在登州的海邊,冷冷地說道。
趙權卻是笑而不語。
夕陽正斜,秋風習習,帶來的海風微微沁入心骨。
“天氣不錯啊!”趙權看著已漲至最高潮的海浪,呵呵一笑。
王文統用眼角鄙夷地掃視了一眼趙權,眉頭微皺。
為了就地監視這些南京府的人,防止他們肆意圈占地盤,王文統不辭勞苦,特意跟著他們一起來到了登州。
但是出乎王文統意料的是,這些人并沒有進入那座完全破敗的登州城,也沒有去幾個雜亂不堪的港口,更沒有在一些充滿腥臭味的漁市上流連。
而是來到這個距離登州城八里之外的海邊。
兩座小小的山脊,一前一后緩緩地探入海中,被他們擁抱于中間的,則是一片已經盈滿潮水的灣地。
灣地向外,則是一串串黝黑如墨的礁石,一直延伸到很遠的海中。
“手掌找到了嗎?”海風雖然不大,卻讓王文統感覺到了不耐煩。
“王兄莫急!”趙權抬起手,遮住額角,望向夕陽,隨后向封揚說道:“差不多可以了!”
封揚抽出一把小旗,望空揮舞。
王文統覺得天空似乎突然一暗,不禁詫異地抬頭看去。卻見一片暗影,遮住漸落的陽光,暗影的兩側,恰好是那兩片山脊,而自己卻被暗影蓋在了正中間。
“定界樁!”封揚一聲大吼,早已準備就緒的東真兵立刻圍了上來,順著那片暗影邊緣,有些在地上撒著白灰,有些敲下木樁。
王文統一怔,對著趙權怒喝道:“你這是何意?”
趙權指著半空中的暗影,笑而不語。
王文統順著趙權手指的方向望去,暗影盡頭,有一個人正站在一座高高的望樓之上,張開一個手掌,擋住了即將墜落的夕陽。
自己身邊的這片暗影,就是那人手掌投下的影子!
王文統張大著嘴,腦子一時陷入空白狀態。
這就是一掌之地?
一只手掌,竟然圈出了足足百丈之地!
還好,這批人不能上天,要不然豈不是整個登州都得劃給他們了!
王文統偷偷地抹了一把冷汗。
他卻不知道,此時的趙權其實也是滿身的遺憾:早就該想想辦法,把熱氣球給弄出來!
兩座山脊之間,大半是海水,就算能在這種地方建城,最多也不過擠入百人。萬一有事,派個千把人過來,每人一口唾沫,也足以把他們淹死了。
因此,努力平息了自己的憤懣之后,王文統決定,將這片巴掌之地,賞賜予南京府。
益都雖小,但也應該具備上位者的大度才對。
“你確定只有這片方寸之地?”王文統斜視趙權,冷聲問道。
“你放心,我絕不會多要一寸登州的土地!”趙權神色淡然,毫無得意之色。
王文統令工匠立下界碑,并親自畫出兩幅圖樣,雙方簽字之后各執一份。這才在夕陽的余暉之中,縱馬而去。
趙權對著開始退下的潮水,張開雙臂,大聲喊道:“這里,將會是我們在中原的第一座城——巴掌城!”
“這么屁大的地方,也能建個城?”陳耀有些疑惑地問道。雖然他明白利用斜陽,可以讓一只手掌的投影面積擴大萬倍不止的原理。
但這片地方,還是太小了,在這里建城,放個屁可能全城人都聞得到了。
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伍及,卻神色復雜地看著趙權。他實在不明白,這個來自遼東野山崇嶺之地的人,是怎么算得清潮起潮落的準確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