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軍只能如喪家之犬死命逃亡,東真軍卻如戲鼠之貓不緊不慢地追趕。
兩軍一前一后,終于逼近了柔遠。
契丹軍派出的所有游騎兵都是有去無回,而不過五里之外的柔遠,竟然沒有任何人過來干涉的東真的行動。
耶律石剌心里真的有些慌了。
他以為陳耀必定會在柔遠前卻步,不肯直接面對忽必烈的威壓。
他以為忽必烈哪怕沒有兵力來援,也一定會以王爺身份過來驅退東真軍。
他覺得,既然安布的那支雜軍已經沒了,忽必烈無論如何都得保持自己這支軍隊。
可是,沒有!
難道說,忽必烈一個私兵都不需要了嗎?
耶律石剌并非怕死惜命。
而是因為自己這批人,已經是這個世上,最后一支純粹的契丹兵了。
耶律石剌不想讓祖上曾經的榮耀,徹底地斷送在自己的手中。
他只能向東真軍派出信使求和。
他愿意接受東真軍提出的任何條件,只是希望留下自己這些人。
然而,去了兩個信使,被直接斬了一雙。
不談、不和,也絕不受降!。
出兵時,契丹軍只帶了十日的補給,如今糧食已盡,箭矢早缺。
而東真軍的連弩,讓契丹兵根本無法近身作戰。連同歸于盡,都不可能。
只剩下一條路了,耶律石剌帶著最后剩下的三百多契丹兵,一頭沖入了柔遠。
柔遠,竟然已經成了空城!只余半截城墻。
或者更準確點說,忽必烈在柔遠的王府,空了!
這一支最后的契丹兵,終于完全崩潰了。
對于一個軍人來說,可怕的并不是殺敵、更不是戰死沙場。
而是被拋棄。
被祖宗拋棄、被族人拋棄、甚至于被新的主子拋棄。
這世上,再沒有契丹人的立足之地了。
遼國被滅時,契丹人并未屈服于世仇女真人的屠刀之下。
可是,當蒙古人興起時,契丹人卻在他們面前低下了高貴的頭顱。
遠去西土的耶律大石,所建立的西遼被成吉思汗所滅。
躲在東北的東遼,降了蒙古,卻依然找不到任何的生路!
也許從那時起,這個世上,就不該再有契丹人存在了。
戰斗很輕松,東真軍以傷亡十六人的代價,盡屠軍心全失的契丹兵。
全身沾滿血污的陳耀,看著靜寂無人的王府,赤紅著雙眼,滿臉猙獰地吼道:“燒了!”
“不要啊!”一個佝僂的老頭連滾帶爬地從角落里出現。
“啪!”陳耀看都未看,一鞭子便甩了過去。
那人如一只爛球,被抽出老遠。
不多久,王府便燃起熊熊大火。
當晚,東真軍就駐扎在王府邊上。
那只佝僂著的皮球被拎進陳耀帳中。
護衛退出,這個老頭,漸漸地展開身子,向陳耀躬身行禮。
眼神不再蒼老而呆滯。
“東門打更人,王二根,見過陳處!”
此人,正是緝偵局在柔遠的負責人。
陳耀點了點頭。
“你怎么留下來的?”
王二根找個地方蹲下來,說道:“忽必烈要求有人留下來,看看情況。等你們走了,得有人給他報信,然后我這個打更人,就被逼著留下來了。”
“這賊廝,跑得還挺溜!”陳耀不滿地嘀咕道。
“也好啊,屬下覺得此時與忽必烈發生沖突,并不是一個很好的時機。”
“也沒想拿他怎么著,但總得殺了他的一些幕僚,解解氣!
是你讓忽必烈跑的?”
“哪能呢?我是一個打更人啊,怎么可能有這個能力!”
“也是——看來,忽必烈手下,還是有幾個,是知道死活的。”
“陳處一把火,燒了王府,真的有些可惜啊……”
“怎么了?”
“那王府,在建的時候,咱們費了好大力氣,才弄了些暗道。今后機會合適時,可是能派上大用場的!”
“你也太小家子氣了!
別說忽必烈未必就沒有發現這些暗道。毀了,他總要再建一座,咱們依然還能再搞。
只要他要建王府,就必須得依靠漢人。他要建個更好的王府,咱們就得弄一個更好用的暗道。”
“陳處高明!”
兩人相對奸笑數聲。
“多泉子那有消息傳來嗎?”
“前些天來的消息,大概你那邊也收到了。
就是塔察兒部估計會南下,這次兵力不算多,但也有七八千。
春季發動戰爭,正是牛馬養膘之時,此戰若是受挫,恐怕塔察兒部更難恢復元氣了。”
“忽必烈,他才不會在乎這些。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娘的,我現在發現,連我都是!”
自己殺光了他的兩支私軍,可是他自己卻一聲不吭就跑了!
陳耀雖然不太清楚忽必烈舉有何深意,但是自己絕對是入了他挖的一個坑。
不過他也不在乎,入坑就入坑,爽了再說。
否則,如何跟死在高州的那些兄弟交代?
修整一個晚上之后,陳耀領著近六百東真兵,全速北上,往多泉子而去。
此時的多泉子,戰火已經漸漸燃起。
在修了一半的城墻之上,趙權已經從日出一直站到了日落。
城墻之內,高三層的猶太教堂靜靜佇立。
教堂之外,則是一圈圈的帳篷,不停的有人在穿梭攢動。
小孩子們依然無憂無慮地玩鬧著,老婦人則忙著縫制皮甲、準備干糧,年輕的女人們則跟著赤玫瑰一起,興致勃勃地把弄著分到手中的弩箭。
東真軍的鋼弩,對于這些女人來說,只要試過三箭,就基本可以掌握了。至于命中的精度,大體上也不成問題。
氣氛略有些緊張,但并沒有太多的恐懼。
偶然間,趙權能夠感受得到赤玫蝶姐妹倆投過來的關注眼神。
不過,兩人都沒有主動過來打擾趙權。
赤玫蝶微蹙蛾眉,帶著淡淡的失落。
赤玫蝶的眼中,卻總是漂逸著幸福。戰爭跟她似乎沒有任何關系,只要眼中有這個男人在,懷里的寶貝依然在哭在笑,這世上就沒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她去擔心的了。
只是,她們倆都不知道的是,此時的趙權,也并未在為這場即將爆發的戰爭擔憂。
也并非在掛念著千里之外的陳耀。
而是用眼睛,在不停地丈量著這片廣闊無垠的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