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察兒領兵,繼續往西突進。
然而,在如此廣闊的牧場上急行軍,想保持五千人馬一致的速度,那不是一般的困難。
不斷的有人掉隊,有人失蹤不見。
開元府軍一分為二,帖木迭兒與大巖桓各領二千多人馬,輪流發力,交替前行追擊。
速度并不太快,卻可以很輕松地收割著塔察兒落下的散兵游勇。
而前方的聯軍,卻依然是百人一隊,不停出現又不停消失。從各個方向開始襲擾塔察兒部主力軍,以延緩他們前進的速度。
追,得分兵,就會有危險。
不追,一旦讓他們湊近,弩箭的打擊防不勝防。
塔察兒咬著牙,不再管周邊襲擾不斷的敵兵。率著不斷減少的主力軍,全力殺向多泉子。
可是,當塔察兒終于歷盡艱難,終于抵達教堂之時,他已經憋了數日的一口血,終于狂噴而出。
讓塔察兒憤怒的,不僅僅是因為身邊僅剩下的三千多人馬,也不是因為眼前這截防衛森嚴的未完工城墻。
而是在城墻之外,被懸掛而起的近千個人頭!
塔察兒總算明白了,自己第一次派出卻失蹤的一千人馬,到底去了哪。
塔察兒緊咬牙根,把口中剩余的鮮血全部咽回肚子。他舉起刀,手卻有些發抖。
“趙權——”塔察兒仰天長嚎。
“叫我嗎?”趙權在城墻之上,現出身影。
一襲青袍,迎風而立。
“你——你——”塔察兒滿腔的悲憤,卻抖索著罵不出一句話來。
趙權朗聲說道:“各位斡赤斤兀魯思的兄弟們!”
“數十年之前,無論漠南漠北,戰亂不止,牧民們生活于水深火熱之中,是誰,解救了你們?是誰,讓你們有了牛羊?是誰,給了你們活下去的尊嚴與勇氣?”
趙權一開口,塔察兒下意識地就想打斷他。
可是,部下的人卻立刻被趙權說的話給吸引住了。
他問的,可是讓所有蒙古人最為驕傲的事啊。
就像你父親是首富,偏偏有人跑你家門口,大問道:“你們知道嗎,這里誰最有錢?”
這種問題如果不回答的話,簡直會把人的心直接癢死。
“是成吉思汗!”
“蒙古族,偉大的鐵木真!”
有人竊竊而答,有人則是高聲應喝,激動滿面。
“不!”趙權一聲斷喝,讓所有人同時一怔。
這賊人,敢質疑蒙古國最偉大的汗王?
“我覺得,給了你們幸福的,是偉大的斡赤斤王爺!”
塔察兒身邊,又響起了竊竊之聲。
“是啊,是咱們王爺啊!”
“成吉思汗偉大,沒咱們王爺幫助,他也不會那么偉大啊!”
塔察兒覺得心口之血又要噴涌而出。要不是這廝,要不是南京府的下作手段,自己的父親不會死,自己的爺爺早已經攻占和林并登位為汗!
可是,這家伙,現在竟然在自己與部下人面前,公開夸獎自己的爺爺!
“斡赤斤王爺,一生為了蒙古而征戰。從西到東,縱橫何止萬里。在他的刀下,無數敵人人頭滾落,無數曾經欺壓你們先輩的仇人被族滅。
斡赤斤王爺,領著你們的祖父、領著你們的父親,為你們打下了數萬里的草原。
他,才是你們天!才是你們的神!”
趙權背手而立,在風中仰望蒼穹,做緬懷狀。
塔察兒心里又是一驚,這廝在干嗎?想讓所有的蒙古人都崇拜自己的爺爺嗎?
并且取代成吉思汗?
“可是!”趙權轉過身,手指塔察兒,滿臉怒色。
“偉大的斡赤斤,如今卻有一個蠢如豬牛的孫子。
黃毛小兒一個,屁事不懂!被別人隨便挑撥幾句,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其他的牧民兄弟發動戰爭。
可憐吶,斡赤斤的孫子,現在只會給人當刀使!
內不能服眾、外不知兵事。不自量力,也根本不知道憐惜手下的民眾。
他,在讓你們送死!而且是毫無價值的送死。
被這樣的一個小孩子領導,斡赤斤兀魯斯,沒希望了!
這樣一個屁事不懂的小破孩,就該找個地方再吃些奶去,戰場,不是他可以玩得起的!”
塔察兒在馬上搖搖欲墜,偏偏周邊竟然還響起隱隱約約的竊笑聲。
蒙古人崇拜英雄,鄙視戰場上的失敗者。
自己屢戰屢敗,乃至被自己的部族人所鄙視,對此連塔察兒都無話可申辯。
趙權再次提高了聲音。
“為了重振斡赤斤兀魯斯,為了不讓斡赤斤兀魯斯在這個無知小兒手中覆滅,為了偉大的斡赤斤家族不被塔察兒所污辱。
今,奉和林詔令,以斡赤斤王爺長孫、帖木迭兒王子,為新的斡赤斤兀魯斯汗王,統轄斡赤斤兀魯斯所有部族!”
“和林的詔令?是真的嗎?”
“是蒙古汗王的詔令?”
“帖木迭兒啊,是塔察兒那個長兄。”
“好像——也不錯。”
“起碼還是在自己人手中……”
“聽說,那位在開元府,牛羊無數,錢財堆積如山啊。”
塔察兒的部下,已經不再掩飾自己的議論聲。
和林高層的爭斗,對于他們來說太過遙遠。他們不知道也不會去關心到底現在是誰在掌權,但是只要是出自和林的詔令,那就應該就沒太大問題吧。
而且,帖木迭兒掌控斡赤斤,肯定比被外族吞并好太多了。
關鍵是那位王子比現在的塔察兒有錢,說不定一高興,就可以平白獲得無數賞賜。
塔察兒卻是臉色蒼白如雪,又一絲濃血,緩緩地從他的嘴角滲出。
趙權剛一開口,就夸成吉思汗,夸他的祖父,讓所有人都不敢打斷他。可是現在想打斷,卻已經來不及了。
他終于明白了,趙權與南京府,到底在做什么。
他們不出動東真兵,并不是因為他們出動不了。
而是想通過帖木迭兒,來當南京府的代理人,掌控自己的兀魯斯。而且,在此之前,還讓自己與帖木迭兒殺得兩敗俱。
兵力大損之后,即使接任了兀魯斯的汗王,帖木迭兒也不可能再有力氣反抗南京府了。
起碼十年之內,絕無可能!
可是這些,帖木迭兒那個蠢貨,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