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可突然有些猶豫,自己是不是應該盡快結束這場高麗之戰?
只是,他根本想像不到,高麗之戰雖然由他代表和林發起,想結束這場戰爭,卻并非取決于王棲梧與大巖桓是否配合,更非取決于自己是否決定撤兵。
而是取決于遠在高麗南端,耽羅島上的這一場談判。
耽羅島,即后世的濟州島。這是高麗半島沿海,最大的島嶼。
耽羅島與高麗半島最南端相隔約200里,往東500里,是對馬島。
五六百年前,此島上曾有一國,名為耽羅國,國主高氏,后成為百濟與新羅的屬地。
新羅滅亡之后,耽羅國又臣服于高麗,國號被取消而成為“耽羅郡”。其島上的統治者依然被稱為“星主”,但是數十年來,對于耽羅島的實際掌控者,一直就是高麗的權臣崔氏。
不過,這個時代的人,對于所有島嶼的經營,都沒有太多的概念。崔氏控制耽羅,無非是將其作為狡兔之窟,萬一在陸地上呆不住了,可以在此躲避,以圖東山再起。
正如江華島一樣。
但是對于趙權來說,卡在高麗、日本通向渤海、黃海與東海之間的耽羅島,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聚寶盆。
無輪是從軍事角度還是商業貿易角度考量,這個島都是趙權實施海洋戰略之中,必須要奪下的一個最重要的目標。
只是,上一次雖然拘了崔沆,讓高麗付出了不菲的代價,卻未得拿到耽羅島。
于是這一次,趙權親自來了。
與他隨行的,還有王鎧的三百水軍,以及八艘大小戰船。
其中,兩艘為羅津縣船場最早打造的六百料船,其余是六艘為戈船。
相比較而言,停泊在碼頭另一側的十八艘高麗艨舯,數量上似乎占據著絕對的優勢,但是在氣勢上,隱然被壓制了一大截。
這讓崔沆感覺很不舒服。
不過,讓他覺得更不舒服的,是坐在他對面,正眺望碼頭之外海面的趙權。
還有站在趙權身后十步之遠,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的那個丁武!
這個可惡的家伙!
“聽說崔相抱病在身,最近可有好轉?”趙權突然開口問道,卻并未將視線從海上收回。
崔沆一怔,這個態度讓他很不爽,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崔沆微皺眉頭,說道:“多謝權總管問候,家父最近的確身染重疾,但是我想,應該很快就能痊愈。”
“不容易啊,八十歲的人了……”
“七十九!”
“噢,八十歲的人了,還要為國事操勞。而且哪怕在病榻之上,還不肯稍微的歇歇。”
崔沆臉微微一變,這家伙似乎在嘲諷自己的父親?
“有些東西,拿到了的確不能輕易放下,就比如權勢。哪怕你想放,也不是你說了能算的。你周邊的支持者不會答應,你的子孫不會答應,甚至于你的敵人都不會答應。
一旦放下了,不一定是輕松。
而是死亡!”
趙權似乎在喃喃自語。
崔沆的眉頭卻越皺越深。
這廝冒著極大的風險跑耽羅島來見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正在崔沆想開口直奔主題時,趙權卻似乎突然醒悟過來,終于將目光望向崔沆,拱手說道:“如此,某當為崔將軍賀!”
“你——”崔沆臉色一黑,剛想暴起,但是看了一眼丁武,只能強吞下滿腔的怒火。
自己父親快死了,他卻為自己賀?
簡直是不當人子!
“哦,崔將軍別誤會。”趙權露出淡淡的微笑,“雖然在丹東戰敗被俘——”
崔沆有點受不了了,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但是,自回高麗后,崔將軍便一路提拔,這升遷速度,委實讓人羨慕。”
總算說了句讓人愛聽的話。
從遼東回來后,自己就被任為左別抄上護軍、戶部尚書。去年又升任樞密院知奏事,并得到父親的私兵五百人。
私兵雖然不多,但這是父親在向自己移交權力的開始。
自己并非嫡子,卻最終被父親選中。當然是因為自己比任何一個兄弟都優秀!
崔沆相信,也只有自己,才能讓崔氏繼續掌控高麗的實際權力,甚至有一天,取王氏而代之!
“不知令尊百年之后,崔將軍有何打算?”趙權問道。
崔沆很深沉地想了一小會兒,說道:“到時,再說吧。”
隨即,語氣轉為冷冽。
“南京府一向自稱,以誠信為本,以契約尊。那么請問權總管,這一次你們,到底想要干什么?”
“崔將軍此話從何說起?”趙權滿臉訝異。
“陳兵數萬于宣州,居心叵測,你還問我從何說起?南京府不想遵守雙方協議,莫非以為我們高麗就會怕了你們不成?”
“崔將軍,你是否管得有些過寬了?當初協議是將清川江以北,全部劃歸南京府管治。宣州,可是還在清川江以北吧?”
崔沆神情一滯。
的確,這幾萬兵馬一個都未過清川江,可是莫明的聚集這些人馬,難道說是過來游山玩水的?
“不過,說不定,這些人馬還真的可能越過清川江,向南攻擊西京平壤。”
“你說什么?”崔沆一怒而起。
“崔將軍莫急,來來,坐下接著聊。”
趙權對著崔沆招了招手,崔沆看了盯著自己的丁武一眼,怒哼一聲,重新入座。
“這一次,領兵南征高麗的,是蒙古大汗的親衛多可。因為高麗一直沒有恢復對蒙古國的貢賦,所以啊,蒙哥很不滿,多可就代表蒙哥自己來討要貢賦了。”
崔沆一聽有些急了,“我們倒是想恢復貢賦啊,可是你們為什么總是不讓?現在連水路都封了……”
“呵呵,這點我不否認。可是蒙哥不知道啊!”
“你——”
“當然,多可現在還在宣州停留,只是說不定什么時候就不顧一切領軍向南進攻。”
“就憑著你們的幾萬人馬?”崔沆不屑一顧。
“打高麗指望蒙古人,肯定是不行的。只不過我想說的是,這一次如果發起戰爭,并不是南京府違約,而是不得不遵從和林的詔令。”
近些年來,南京府所作所為雖然讓崔沆極為厭煩。但是他不得不承認,凡是南京府正式簽下的協議,一定會如實遵守。
無論是商業上、還是軍事上的協議,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