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天以來,趙權一直被這件事糾纏著。他始終想不清楚,自己從未見過面的父親,近在咫尺,卻不肯與自己相認,到底是為了什么?
有什么樣的難處,竟然可以成為父子相認的障礙?
讓趙權隱隱感到害怕的,卻是自己的父親根本不想見到自己,因為自己做的不夠好!
這,幾乎成為了埋藏在趙權心底深處的魔怔。
平日里,趙權還能逼著自己不去想這事。可是,當見到了從揚州回來的辛邦杰之后,這念頭就如瘋長的野草般,再也無法抑制。
“不是的——”
辛邦杰說了幾聲,趙權卻沒有任何反應,嘴里依然碎碎地喃喃而語。
“小權!”辛邦杰猛地一聲大吼。
趙權半張著嘴,看著辛邦杰,看著辛邦杰,兩眼之中,彌漫著淡淡的淚水。
辛邦杰在心里嘆了口氣。
此次,孤身前往揚州,倒也算順利,在伍及的安排之下,賈似道與其手下并未過多的為難自己。
終于見到了義父,雖然面目全非,而且他也自始至終都沒承認自己是趙鏑,但是辛邦杰知道,那絕對是自己的義父,是把自己撫養長大、是自己牽掛了二十余年的義父!
然而,與趙權一樣,哪怕當面見到了義父,他同樣也無法理解,義父為什么如此堅定地留在揚州。
帶走義父,無論是以談判的方式還是以戰爭的方式,南京府都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可是辛邦杰覺得,再大的代價,也是值得的!
是義父覺得南京府付不起這樣的代價,還是覺得賈似道根本不可能放他離開?
不過,即使不理解,辛邦杰也并未像趙權那般的沮喪。
“你別想太多了,雖然義父并不一定很清楚你到底有多努力,但是我知道,他對你絕對是滿意的!
不過,也許他是真的看不到希望,覺得南京府無論是對抗蒙古,還是對抗宋國,都沒有取勝的希望。
或者說,是看不到任何逃離揚州的希望。
他可能是不希望給我們增加無畏的傷亡,不希望給我們太多的壓力,或是不希望我們暴露出太多的實力……”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趙權依舊茫然。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那個李庭芝一直跟在邊上,日夜不休,我根本就找不到私下跟義父相談的機會。”
罷了!
該預料到的趙權早已預料,不知道的如今卻依然不清楚。
那確實是自己的父親!現在雖然被限制了一定的自由,但人起碼是安全的,也未受到過多的委屈。
若真是派人前去武力解救,按照東真軍的規矩……
趙權不由地打了個哆嗦。
但愿真的如辛大哥所說,父親并不是因為對自己的失望而不愿意離開揚州。
趙權只能靠著這個想法,來調整自己,否則必將陷入沮喪之中,而無法自拔。
七月的登州,清爽宜人。
趙權緩緩地走在巴掌外城,一步一步地丈量著這座半弧形的城池,從一個海灘,一直到另一個海灘。
巴掌城已經基本建設完畢,城內除了一千駐軍,都是南京府派駐于此的管理人員。
此城,如今更像是一座港口管理與服務中心。
城池畢竟太小,并沒有接納外人居住。但是在城外,現在已經建起了十數座小鎮。這些小鎮從巴掌城,一直聯接到了登州城。
北方航線的開通,以及巴掌城的建設,讓登州成為了整個山東,最為繁茂的商業城市。
只是,有巴掌城在前,登州已經徹底成為了一座沒有任何海上運輸能力的臨海之城。
陳耀與權承仁,帶著數十個護衛,站在巴掌城唯一的城門之前,靜靜地等待趙權。
趙權又從城墻的一端再次回到了城門口,抬頭看了看天色,終于翻身上馬。
一眾人緩緩地在吵鬧的集市之中穿行。
“小舅,那個,真是外公嗎?”陳耀湊過身問道。
趙權木然地點了點頭。
“難怪啊,長臨村那,我爹娘的還有外婆的墳墓,應該就是外公,或者是他讓人去打掃的。”陳耀喃喃說道。
趙權心里,微微一痛。
“你找些人,回長臨村看著點吧,起碼得把墳墓守好。你外公現在暫時回不去,咱們再不管,真就沒人管了……”
“是,我會去辦的。”陳耀的臉上,難得一片肅然。
離開長臨村至今,已經十五年了。
可是自己卻一次都沒回去過,把姐姐姐夫以及母親,冷冷清清地扔在那。
理由很多,但都不夠充足。
幸虧有父親啊——
趙權心里又是一陣陣的難受。
不能再想了,否則自己根本沒法集中精神來做事情。
自己必須以最佳的狀態,來應付此次的益都之行。
忽必烈離開中原的兩年時間,南京府依靠四處延伸的驛道與驛站,初步完成了中原緝偵的網絡架設。加上在太行山中越發壯大的力量,算是擁有一定的反應能力。
但是,遠遠不夠。
明面上,南京府必須得開始正式進入中原,否則將徹底成為局外之人。
陜西、山西,沒有機會。
燕京、河北,沒有機會。
河南,雖然算是自己的老家,卻依然沒有機會。
唯一的機會,就是山東益都了!
此行,不容不失!
第二次來到益都,李璮顯得熱情了許多。
這些年來,益都飛速的發展與擴張,大半要歸功于登州的巴掌城。如今李璮在登州城的商稅收入,早已遠遠地超過了益都城。
而且,南京府也一直遵循他們當初的承諾,除了巴掌城,再無一兵一卒未經許可而進入登州與其他區域。
對他們來說,對商業利益的追求似乎遠遠超過對地盤占領的欲望。
一場聲色俱佳的宴席過后,李璮將趙權與陳耀延入元帥府后花園之內。
涼風習習,花香撲鼻,不遠處是一縷幽然的琴聲。
一盞茶后,雙方迅速地進入主題。
“我們希望可以在李元帥轄區之內,開設石忽銀行的分行。”
“不行!”李璮還未開口,王文統便一口否決。
其他三人的目光,同時瞪向王文統。